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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02)窈窕淑女

肖碧云出生于一九七〇年,按照龙江地区的算法,她今年刚十七岁。肖碧云是泽石中学高二(1)班的班长兼语文课代表,不过她更为人知的身份,还是那个响当当的称呼:校花。

“校花”、“校草”之类,也是进入八十年代之后才开始风行的一个新名词,之前有没有出现过,肖碧云全然不知道。她只知道,在她念初二时,有群吃饱了撑的小男生在背后对学校的女生以容貌为依据进行了名次排列,并一致将该名词冠给了她。消息随即传开,还很快就得到了大家的公认。

肖碧云不仅从来没听说过“校花”这个词,更不会想到有人竟然会以此来称呼她。从小到大所受的教育告诉她,不管是什么花,任何东西但凡沾上了花花草草,就不属于社会主义阵营,而是应该被批判的小资产阶级情调。小资产阶级情调是有毒的,所以刚听到时,她非常不习惯,也非常生气,无奈嘴巴长在别人的身上,她根本就制止不了,惟一的反抗,只能是听到时翻人家一个白眼,不理不睬。经过了一段时间后,随着以前被批判的“典型带有小资情调”的港台歌曲、蛤蟆镜、喇叭裤等在社会上风行普及,她才见多不怪,慢慢地习以为常起来,不觉得难堪了。

一群小屁孩能把肖碧云称为“校花”,说明在容貌审美方面,并不需要特别阅历,无论年龄大小,看法都比较一致。确实,“校花”这个词,肖碧云绝对当之无愧,她的容貌,几乎达到了完美的程度:她的瓜子脸光滑洁润,白里透着微红,脸上不见一点瑕疵;她的柳眉弯弯,一双含羞带笑的大眼睛嵌在其下,清澈无比,宛如一汪碧波荡漾的清泉;她的牙齿均匀整齐,笼罩着白玉般的光泽;她的嘴唇从不施色,却如婴儿般红润欲滴。有位颇有文采的追求者曾在给她的情书中这么描写道:“很多很多时候,我只能屏住呼吸远远地望着你。你静坐时,我感觉你仿佛是一尊不可亵渎的圣女雕像;你行走时,如瀑布般倾泻下来的乌丝随风飘扬,犹如传说中的玉女天使。”肖碧云爷爷肖致远的一位世交在见过肖碧云后,也大为感叹:“子渊先生形容东家之子,说她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若他如今依然在世,见到你家孙女,不知以何辞再作描述!”

动人心魄的美丽,使得肖碧云走到哪儿,都会成为一道夺人目光的靓丽风景。如果说有什么缺憾,根据甄选模特儿的标准,却也是有的——肖碧云的身材似乎显得略矮了点,她身高大约在一米六左右。但那位世交说,女子身材太高大,只能破坏女性的阴柔美,惟有这样的身材,才算是典型的江南美女。

这位故交和肖碧云爷爷一样,饱读诗书,他对地理的划分,根据的是古人诗赋中江南江北的地理分布概念。龙江自古就是典型的江南地区,肖碧云祖籍虽然不在龙江而在邻省的省城,但按这种划分,那儿也属于江南。

肖碧云的家世很简单,她的父亲叫肖俊青,本世纪五十年代初出生于邻省省城的一个书香门第、中医世家。肖家历代悬壶济世,传到她爷爷肖致远手上已历经十世,家学渊源十分深厚。中医学源于巫术,和古文学密切相关,故肖俊青从小就跟着自己的父亲读古书、学中医,深受传统文化熏陶。和父亲一样,肖俊青也养成了不愠不恼、温文尔雅的个性,如果不出意外,作为家族中的独子兼长子,肖俊青高中毕业之后,将根据父亲的安排,先考入医学院深造,然后继承家族衣钵。不料世事如棋,就在肖俊青将要高考时,“特殊时期”开始了,高校全面停止招生,肖俊青的大学梦彻底破裂,只好和父亲一起坐诊号脉,发扬家学。

到了一九六八年年末,当时的国家主席毛主席发出了“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到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的指示。“圣旨”一下,“上山下乡”运动迅速在全国大规模展开,人人响应。肖俊青也热血沸腾,不顾父亲的竭力反对,积极报名下乡,最终如愿以偿,被下放到了龙江市与泽石公社相邻的双溪公社。为了表示自己一辈子扎根农村的决心,下放后的第二年,肖俊青就娶了本地姑娘程玉娥为妻。一九七〇年初夏,温柔贤惠的程玉娥就为他生下了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女孩。这个女孩,就是肖碧云。

那些年的形势变化实在太快,叫人目不应暇。就在程玉娥怀孕后期,龙江市的知青已和率先提出返城要求的云南知青遥相呼应,陆续开始出现返城情况。不出一个月,事态迅速在全国蔓延,立刻演变成了一场返城大风潮。原先公社和大队里还认真地挨着个儿审批资格挨着个儿盖印,但随着想返城的知青越来越多,负责此事的人往往半夜和媳妇在床上快活时都会被知青“嘭嘭嘭”地敲门打扰,终于弄得老婆怨声怨道,在烦不胜烦之下,便干脆就把大印挂到了大门外面,由着知青们自己去折腾。在农村呆了将近三年,个中的滋味肖俊青已经尝遍,对农村生活的艰辛和城市舒适的生活也有了强烈对比,面对着返城潮,他也一度动摇彷徨,半夜里偷偷出门,拿着返城表格跑到大队和公社盖了章。

返城并不是无条件的,如同上海等地的大城市一样,作为省城,肖俊青的家乡在返城条件中,也设定了“必须单身”这一条,这是当时根据城市就业容量情况而设定的,毕竟城市中没有那么多的工作岗位。这个条件,造就了当年知青群中的一个普遍现象:为了返城而和农村配偶离婚。中国的农村女人一贯善良,很多女人为了自己男人的幸福,流泪归流泪,还是选择了让他们回去。善良温柔的程玉娥也是这种心态,所以,若肖俊青铁了心要返城,他完全有机会,只要和程玉娥离婚就行,程玉娥也不会阻止他。可肖俊青毕竟深受传统文化的影响,怎么也割舍不下亲情观念,最终还是精神战胜了物质**,选择了留在农村和妻女生死与共。

但命运之神并没有因为肖俊青的选择而将他置于绝境,随着政策的变化,几年后,有着一技之长的肖俊青还是恢复了城镇居民身份吃起了国家供应粮,成了公社卫生院的医生。

在这个家庭中,惟一遭罪的是肖碧云。根据当时的政策,孩子必须随母亲入户,程玉娥是农村户口,故而肖碧云一出生,就成了农村人。随着肖碧云渐渐长大,农民身份的弊端开始显现,并直接影响到了她的生活。她爷爷肖致远看到孙女聪明乖巧美丽可爱,为了使孙女得到更好的教育,曾想把她接到省城老家去上学,可奔走了多家学校,却终因是农村户口而被拒之门外。肖致远和肖俊青父子都是恪守传统、不懂变通之人,对走门路疏关系之类一窍不通,最后只好仍把她送回双溪公社,放到了公社办的学校里。

肖俊青虽然不通人情世故,却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可人的女儿今后的问题。在他认为可行的方案中,他做了两种打算,一是女儿能努力学习考上大学,从此跳出农门;一是万一考不上大学,则自己选择“内退”,让女儿“顶职”在医院谋个差事。总之,他绝不会把女儿放在农村一辈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受那份“脸朝黄土背朝天”的苦楚。

让肖俊青感到欣慰的是,女儿没有辜负他的期望,虽在农村学校里读书,成绩却一直拔尖。可惜的是,农村学校与城市学校的教育水平差距实在太大,考高中时,肖碧云以双溪尖子生的成绩冲刺对农村户口招生的重点中学龙江市一、二、三中,居然还离要求最低的三中录取分数线差了十来分。不得已,她只能以二类中学榜首的身份,进了非重点的泽石中学。

重点中学榜上无名,到了泽石中学却是人中龙凤。由于名列榜首,进了学校后,肖碧云当仁不让地担任起了班干部,当上了本班的班长。而“校花”这个称号,也被同时从双溪考过来的学生带到了这儿,并很快得到公认。

肖碧云的榜首成绩不是浪得虚名,时至今日,她依然是泽石中学的尖子生。不过经过了中考的教训,肖碧云心里很清楚,自己这个所谓的“尖子生”在泽石中学,无非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要想考上大学,仅靠本校老师所授的那点儿知识,相当困难,自己必须汲取更多并付出巨大努力,才会有希望。为此,她想方设法地到处收集市重点中学以及其它名校的各类学习资料,认真钻研。好学的学生容易被老师欣赏,自古如此。她的班主任徐耀松就十分肯定她的这种学习态度,他竭尽全力,对她进行深度辅导。

和其它中学里一样,泽石中学内学生谈恋爱同样是个普遍现象,不光是在高中学生群体当中,就连初中学生群体里也时有发生。但在大家眼里,类似的事情肖碧云似乎从来就没有介入进去,虽然她作为校花,暗地里追求她的学生不少,暗中注意她的人也不少,可至今为止,也没有谁发现肖碧云给哪个男生写过一封情书,和哪个男生有过一次约会。至于向猜测别人那样猜测她的心里到底有没有所谓的“白马王子”,则更是不着调的事。

但是今天,变数却突然出现,肖碧云在众目睽睽之下,接下了“大侠”陈卫东的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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