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秦之远相亲了。相的那个人吴昕认识,不仅认识,还是大学同学,不仅是大学同学,还是跟吴昕极不对脾气的同宿舍同学。吴昕说这不是相不相亲的问题,是秦之远在故意给她难看。那女人又黑又丑又古怪才到现在嫁不出去的。任恣问:“可能吗?”吴昕说的确是的,她的大学同学看电影时碰到的,听说是秦之远的嫂子牵的线,秦之远也是被迫相的亲,见面才知道原来认识的,居然一拍即合。杨少妮说那不叫一拍即合,那叫一见钟情。任恣说:“老杨你就饶了老吴吧,别再恶心她了。我看你家老秦不见得是看上那女的了,我也觉得是故意刺激你,这不,还真得逞了。”吴昕说:“我觉得他不负责任,凭我对秦之远的了解,他不会甘心找那样的一个人。”杨少妮说:“那女人当然是求之不得的,秦之远再不好再不好,外形还是很帅的,很容易让女人一见倾心的。老吴你失算了,现在的中年男人有多抢手你知道吗?尤其像你家老秦那样外表很能唬人的。你不喜欢,大把的女人等着抢呢。”任恣说:“老秦真这样做,说明他还是在乎你,不然,大把的女人等着抢,他为什么单挑你那又丑又黑又古怪的同学?还不是想看你的反应?”杨少妮说:“话说回来了,你到底为什么一定要离啊?大学没毕业就开始谈了,恋爱加结婚,前前后后七八年了吧?也没听你说他有外遇或者你有出墙,没有致命的原因啊?你也经常去他家,跟他爹妈一直客客气气,他嫂子你们到现在还来往,到底为什么啊?就是因为感情淡了?哪家夫妻不是恋爱转亲情啊?一直风花雪月或者一直干柴烈火的,谁受得了啊?”任恣也一副期待的表情盯着吴昕。吴昕歇了半晌,下定决心地:“他不能生孩子。”任恣和杨少妮对看了一眼,显然惊住了。任恣说:“你们没孩子我还以为是新新人类要做丁克家庭呢,原来是这样。”杨少妮说:“这算什么屁原因啊?没孩子什么大不了的,你还有传宗接代的思想不成?再说了,传宗接代也是男人的事啊,你一个女人跟后面凑什么热闹!”任恣问:“你们都检查过?确信是他不是你?”吴昕说当然。半天,任恣才又说:“说明你还是不够爱秦之远。真想要孩子,现在方法多着呢,不至于到要放弃婚姻的地步。”吴昕说:“起先是我喜欢小孩,想生孩子,后来就不是了。我们一直没孩子,不知道的人以为我不能生,这种事情一般人家都会以为是女人不能,我有压力知道吗?我对他好,外人说我连孩子都生不了当然应该对他好,对他不好人家又说孩子都生不出来还那么大脾气。他如果肯站出来承认是他不能生,或者哪怕是站出来说我们就不打算要小孩也行,我也算他能承担。可是,他始终不肯,始终逃避。最要命的是他不敢面对!有病看病,吃药就医对不对?看成什么样看好看不好,也不是他责任,我也认了。可是他不肯,觉得男人这种病,丢人。不去医院复诊,我去拿药他也不肯吃。为这事,我们反复谈了不知多少次,就是逃避,一个劲儿地逃避。这等于是把我一个人抛出去承受你们明白吗?后来我要求他,你不治疗可以,没孩子也可以,但你必须跟大家说特别是跟你爸妈他们说是你不能要孩子或者说是你不想要孩子,不关我的事。”任恣说:“这你也太逼他了。”停了半晌,杨少妮说:“神啊,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啊!你怎么不早说呢?也许我们劝劝他开导开导他能管用呢。男科女科的这种现代病算个屁啊,都什么年代了。”吴昕瞪了她一眼:“没一个男人不把面子看得比天还大!没一个做丈夫的愿意别人介入自己的家事,更何况是这种事!不信你问问林蝉,她家‘伍拨龙’肯不肯?她家那还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三个人一时都沉默了。
第二天,任恣一早就醒了。想想今天是周末,又是女儿上大学以后的第一个周末,决定让自己忙碌一点不去想女儿。
起床后照例调了一大杯淡盐水喝下,然后冲了澡,把一个迷你紫砂煲打开端出昨天晚上炖上的银耳红枣莲籽羹,小小的紫砂煲正好是一人份。她把锅端到电视机跟前看整点新闻,正好看到说某知名品牌的紫砂锅涉假,是用有毒的工业颜料染成的紫砂,对人体有害,气得她看着手里的紫砂锅,不知是接着吃还是不吃。正在这时,手机响了,是出版社打来的,问她今天上不上班,说有一封读者来信要等她处理。她看了看手上的锅,还是将剩下的倒进垃圾桶,把锅泡进水池,换上一套职业套裙对镜整理了一下就出了门。
到了办公室,同事小李说社长叫你去他办公室一趟。任恣觉得奇怪,从来也不跟社长打交道的,隔着级呢。敲了门,社长叫进来,她问:“你找我?”社长非常客气,请她坐下,问她是不是认识义城大学外语系的王木森教授。任恣更奇怪了,社长怎么知道她跟王木森认识呢?
王木森是南京大学外语系博士生,毕业后回义城大学外语系执教,比任恣大五岁,离异有个儿子。好几年前了,任恣的一个老朋友是王木森读博前的同事,要给任恣做媒,任恣十分排斥相亲,但又心动于王木森的硬件,就说追我倒可以试试,相亲不行。朋友说那总得先认识吧,就撮合了一次五六个人参加的饭局,这人的谈吐倒也还行,任恣谈不上好感也谈不上恶感,对方倒显得兴致勃勃,席间要了任恣的电话。可是付帐的时候,王木森只虚情假意地客气了一下,最后还是朋友买的单。这让任恣顿生反感。以后王木森打过几次电话给她,到底是博士,读过些书,谈到读书还能聊一会,再进一步任恣就有心理障碍,后来王木森请任恣去他家吃饭,任恣就拒绝了,王木森也便知难而退,毕竟硬件摆在那里,他应该不愁女人缘。社长要不提任恣压根忘了这人。他最近翻译了一本书,是英国一个著名作家的随笔,谈好了在任恣的出版社出,指名任恣任责任编辑。本来是没有作者指定责编这回事的,但是好几家出版社抢着要出这本书,任恣的社长觉得这单生意是名利双收的事,不仅会大赚、再版,还会提高本社的文化品位。所以,王木森得到了出版社有史以来最好的稿酬,额外的要求也都一一满足。签合同的时候任恣正好请了假送女儿上学,本来签约的饭局王木森就点名要她参加的。
任恣拿不准社长到底知道多少内情,就说仅仅是认识,不熟。社长说:“任老师你可不要太低调哦,人家指名要你责编说明他了解你信任你知道你的能力呀。”任恣笑笑说:“什么责编?社长我们行内人就不要盲目自大了,不就是校对嘛,只要不是文盲都能干。什么能力不能力的。”“这话不对呀,责编责编,是有编辑的责任的,什么叫编辑?”任恣截断他:“老师改作文。前提是你得是老师才能改学生的作文呀,我们做得了谁的老师?我们谈不上是老师,作者更不是学生,我们的本事不一定如人家。再说,我向来反对把编辑的意思强加给作者。人家彼时彼刻有自己的思想和观点还有情境什么的,我们没法设身处地。”社长明显不悦,退了一步说:“好好好,我们不抬这个杠。任老师你就是太强势,凡事都这么认真。王教授说他很佩服你,说你是他认识的女性里面读书最多、最聪明的一个,他跟你聊过几次天,说是谈到一些书,你居然对里面的句子张口就来,不错啊任老师。”任恣说:“是碰巧了,正好是我刚看过的。”社长说:“既然作者这么看好你,我们也不好硬不答应。这样吧,任老师,我了解了一下,你手头上的活旧的完成了新的还没开始,那套校注红楼梦我就安排其它人责编,你接手这本吧。”任恣想了想,校注红楼梦是她想做的事,但这个英国作家也是她喜欢的,而且他的随笔能在国内出版对读书界是件好事,她还真愿意亲手做这件事。就说:“我可以先当这本书的责编,如果校注红楼梦等得起的话,我想做完这本接着做,我保证抓紧时间。”社长说不行,已经是下半年了,出版社要完成今年的书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