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恣回到办公室才开始打开水泡茶看当天的报纸。刚忙定正要拆读者来信,手机响了,一看号码很陌生就没接,一会桌上的电话响了,接起来一听对方说我是王木森,任恣心想社长的动作真快,就说好久不见,王木森说你换了手机号?任恣说我三天两头换,刚才那个电话是你打的吧?看来又要换了,你都能找到我。王木森就笑了说还是那么个性,是你们社长给我的号码。任恣呵呵了两声说猜到了,便等他下文。
王木森说你都知道了吧,任恣客客气气地说谢谢,希望不会让你失望。王木森说有空请你吃饭,我们聊聊那个英国作家吧,你也可以多了解了解些背景资料。任恣说他的书国内出版过的我全部看过,还有更多的要聊吗?王木森说还是那么爱读书嘛,我其实就是找个借口请你吃饭肯赏光吗?任恣想了想就模棱两可地说,到时候再说吧。王木森一听有松动就趁热打铁说那就今晚,今天周末呀。任恣勉强答应了说我可以带一个朋友去吗,王木森半开玩笑地说最好不是男朋友,任恣说你放心,是美女。王木森调侃比你还美?任恣冷静地说你见过年近五十的美女?王木森说你就很美呀。任恣说倒没发现你还这么轻嘴薄舌,看看办公室的同事分明已经竖直了耳朵,就说那就这样吧,你定好地方短信我就行,晚上见。也不等他回答就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就拿起手机打杨少妮,想想杨少妮没准在上课,而且办公室的人听着呢,就挂了电话,短信她。一会杨少妮回短信说晚上有瑜伽课。宵夜可以考虑。任恣觉得好笑,回:“一顿接一顿,不肥死你。”杨少妮回:“本小姐天生丽质,不怕。”还加个鬼脸符号。任恣回:“皮厚吧你就。晚饭后再联系。”又给吴昕发短信,吴昕说晚上不是要游泳吗你不去了?任恣索性拨她的电话,一接通就说:“忘了忘了,你看我这记性!上年纪了。”吴昕说:“你不去我得去啊,还约了别人呢?”任恣开玩笑说:“你可别后悔,今天请客的可是个单身博士哦。”吴昕笑道:“那你正好留着呀。”放下电话任恣想:好几年前的事了,难道这人现在还是单身?
王木森在与任恣相亲的当年就结束了单身。对方也是个教师,初中语文教师,比王木森小十来岁,也带着个儿子,当时就在她自己班上。这中学老师非常崇拜博士,正好王木森的学校要集资盖房,中学老师拿出了所有的积蓄,三下五除二俩人就结了婚。没想到中学老师的儿子非常叛逆,一天到晚泡网吧,成绩差得一塌糊涂,王木森深不得浅不得头疼死了这个继子,中学老师是妈又是班主任,能护就护越护越短,最后中考没考上一所高中,只好花钱让他上了职高,学他的强项计算机。本以为从此天下太平,没想到刚进校那孩子就网恋了,偷了家里的钱去了另一个城市见女网友被骗得没脸回来又被学校以旷课太久为由开除了。王木森自己的儿子先天智障,三天两头就下落不明,结婚头几年两口子天天不是去网吧找小儿子就是四处亲戚朋友家或者派出所找大儿子,王木森几乎熟悉义城所有的网吧位置,疲于奔命精疲力竭,业务荒疏得不像话。勉强过了几年实在过不下去了,去年就又离了。两个人只用半天就办完了离婚手续,房子因为在王木森校内,就归了他,她得一半稍多一点的钱,婚前财产各归各,那中学老师也受够了照顾弱智继子,才明白博士帽在日常生活里屁用没有,巴不得尽快解脱。王木森走出民政局的时候觉得一脑门子的汗都干了,暗自庆幸现在离婚比以前方便快捷得多。
这本书就是离婚以后的成果。
听任恣说还要带一个人来,王木森怕自己一个男人气氛尴尬,就叫上了以前的媒人、任恣的朋友。没想到任恣是一个人赴宴,偏偏那个朋友也一年多没跟王木森联系过,很不识趣地问王木森的太太是不是还在那间中学教书,说那间中学今年中考很是风光了一下,在同级别的中学排名第一。王木森只好尴尬地把上面那段删弊就利地说了一下。任恣冷笑道:“本来我认为所有的再婚都是因为寂寞,现在看来还得加上个‘利’字。”她是不屑他当初为了要中学老师的钱买房子。王木森说:“任老师太偏激了吧?”任恣犀利地反问道:“你这么认为?”那朋友一看任恣又要顶真,赶紧拿书稿的事岔开,三个人这才谈起了英国作家。
出了饭店那朋友问要不要去咖啡馆坐坐,王木森求之不得,任恣说我约了人了。
一分手任恣急不可耐地就打杨少妮电话,半天没人接。又打吴昕,也不接。嘀咕这俩人怎么回事呢,一顿饭吃得不上不下的,也懒得回家,就近去商场逛,刚进商场杨少妮电话就打进来了,说是上完瑜伽课刚才在淋浴呢。任恣问她吃饭没有,她说还没有,俩人就约了在商场内的咖啡馆简餐。任恣也没什么情绪逛商场,就直接上四楼咖啡馆。
就在二楼到三楼的扶手电梯上,一个熟得不能再熟的身影自下而上,最后是面孔进入了任恣的视线:范家栋!后一阶站着的是他离婚又复婚的老婆马莉。任恣有本事在瞬间让眼神散漫地扫过他俩,像完全不认识似的,上行下行的三个人也在瞬间擦肩而过。
然而进得咖啡馆坐定,任恣却像劫后余生一样疲惫不堪。
十五年前的那场感情已经把任恣掏空了。可悲的是,被掏空以后才发现,原来一切根本不值得。更可悲的是,认识到一切根本不值得以后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被掏空了。任恣绝望地发现无论是被掏空还是不值得,她都完全无能为力。
杨少妮进了咖啡馆,一眼就看见任恣坐在可吸烟区,手里玩着一支520,并没点着,一副灰头土脸神色不对的样子。
她走过去对面坐下,摇了摇尚未干透的一头卷发,说:“咋的了哥们儿?让人给煮啦?”任恣这才得以从泛滥的情绪中解脱。勉强说:“嘿,晚上这顿饭吃的!别提了,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你任姑奶奶也会吃别扭的饭?不对呀,不像你的作风啊?”
“嘁,你以为我真天下无敌啊?谁都有迫不得已的时候,告诉你吧!”
“哦?这倒勾起本小姐的好奇心来,这世上还能有让姑奶奶您迫不得已的人AND事?”
任恣无可奈何地笑道:“行了行了,来劲吧你就。赶快,先点餐。”说着就按桌上的叫铃唤服务生。
这时服务员已经端了水过来给杨少妮,又递上餐牌。杨少妮接过来并不看,就说:“就要一份招牌牛排套餐。咖啡现在就上。”又问任恣要不要再吃点什么,任恣说不要,套餐里有两个面包,蹭一个就行。杨少妮就对服务员说再加一份金枪鱼沙拉好了。说完将餐牌递了回去。呷了一口水问:“好了,咋回事晚饭?进门就看你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你不会衰到人家请你吃饭,结果落你买单了吧?”任恣苦笑着摇摇头说:“是那样也简单了。问题是说不上来什么事,想想也真没什么事,就是不得劲。不是说别人跟我找别扭我忍气吞声了,不是这么回事。说不清,甜也好咸也好都不是味儿。”杨少妮呵呵了两声说:“吃着走油的了吧?”任恣一拍桌子:“嘿,你算说对了,就是那种感觉。就是一口吃着了‘哈’掉的东西。叫人完全没办法。”杨少妮问:“什么人这么无趣?之前认识还是不认识?”任恣说:“还不怪你们?一点不义气。叫你你不去,叫吴昕吴昕要游泳,害老身孤身杀入敌阵。”
“嗬,还敌阵,多少人啊?一桌就你一个女人?”
“人多就好了,人多总会有人调调味儿,一共就三个人,一个是多年的朋友,好得很,另一个就是‘哈’掉的过期食品。”
“哦,‘哈’男人。不过,各人口味,有的人专喜欢吃‘哈’掉的东西,我说的是真的。张爱玲就是呀,呵呵。”杨少妮一副认真的表情,任恣哭笑不得:“那好,我祝你出门就遇上一个‘哈’男人,追你,狂追你!”杨少妮说:“什么什么什么?他对你有意思?”任恣一口咖啡差点呛着:“怕了你了,姑奶奶饶了我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