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星阁内,穆凌初坐在微微摇曳的烛火前,手中的书卷已然翻过了大半。在她腰畔的星炼依然冷光流转,唯有剑鞘上那颗绯红的玉石还有些温暖的气息。
“啪”,一声轻响打破了静谧的气氛。却是穆凌初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她站起身,揉了揉额角——怎么今天会如此心不在焉,从昨日下午萧行止离开,这卷书她读到现在却仍是没有读完。萧行止……脑海中再一次浮现这个名字,穆凌初怔了片刻,随即蹙起秀气的双眉,强迫自己不再想下去。
她踱至窗前,凝视着窗外漫天的繁星,忽地想起星默那温和俊秀的脸庞——也不知他是否安全到达苍北了?她低头,抚了抚腰畔星炼上的绯红色玉石,淡淡地笑了笑。再抬首时,夜空中那些清远的星辉似乎突然幻化成那张熟悉而温柔的脸庞,也正对自己温和的笑着。她不由对着夜空伸出了手,试图去触及那张脸,然而,转瞬间,那张清润的脸庞倏地破碎开去,居然变成了萧行止沉静清峻的面容,似乎正在若有所思的凝视着自己。
穆凌初霍然缩回了手,不由向后倒退两步,竟是不敢再抬头去看。
“吱……”门忽然被人推开,她惊疑的转头去看,竟是一身青衫的萧行止推门而入。
“怎么,我居然吓着你了?”萧行止看着脸上惊疑的不定的穆凌初,忽地淡淡一笑。
然而她却赶紧转过了头,不再去看他。只是冷冷道:“何事?”
萧行止走到一边的桌旁坐下,凝视着女子有些单薄的背影,道:“后日要去帝都中四处看看,你也同去吧。”
穆凌初转过身,神色已然恢复以往的冷定。她走到桌旁坐在萧行止的对面,冷然一笑道:“我为何要去?况且……我素来不喜与人同行。”
萧行止似乎微微摇了摇头,道:“若是为了你的病,你肯不肯去?”
穆凌初微怔,看着对面的男子有些疑惑地道:“和我的病有什么关系?”
“你们昭烈帝都可谓是藏龙卧虎,天下许多的奇人异士皆汇集于此。我幼时便听闻辰纪第一奇医——陆俭明常来昭烈论医,或许……他会有什么好的法子。”萧行止收起脸上的笑容,凝视着穆凌初苍白而秀丽的脸庞,乌黑的双眸中似乎写着几分认真之色。
“不必多此一举,星默哥哥为我配的药已经是最好的。”
“你的星默哥哥毕竟是星阕师,在医术方面精力有限。你去看看……总会有些帮助。”听到她这么说,萧行止清峻的脸上不知为何似乎隐隐有了几分焦急。
也许发现了他的微微异常,穆凌初怔忡片刻后,眼中忽然有了了然之色,颇有几分讽刺地道:“我不是说了吗?我目前也很在意的死活,一时不会有什么意外。何况你的痛感就未必和我有关……四皇子不用如此担忧顾虑。”
萧行止默然,嘴角浮起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容,侧头看向窗外无边的星空,许久才缓缓道:“如果有意外呢,你真的能保证你会平安无事的等到他归来?”
闻言,穆凌初骤然一惊,忙问道:“等谁?你怎么知道我在在等他?”
萧行止垂眸看了眼她腰畔的短剑星炼,却也不做回答,嘴角的笑容有些莫测:“看来我是猜对了。既然如此,那你就更该随我一去。”
穆凌初下意识地抚了抚腰畔的星炼,沉默了良久,似乎还在犹疑着。
“除了你的星默哥哥之外,便没有他人为你仔细诊断过病情了。并且……如果再发生昨天那样的事,我也不能保证能否救你。你好好考虑考虑。”萧行止看着低垂着头的白衣少女,深黯的眼睛中有微光闪动。
“那好,我便去看看。但如果没什么作用,以后就不要再提这种事。”沉寂了许久后,穆凌初终于抬头,眉宇间虽还有犹疑之色,却终究还是淡淡地道。
萧行止颔首,随即从女子脸上收回视线,微微垂眸,嘴角浮起了一丝清远却有些莫测的笑容。
苍北王都,诺彦。
高高矗立的瞭望台上,有三人迎着正迎着飒飒的晚风卓然而立。其中索冥辰一身玄色的锦袍轻轻飞舞,他英挺深邃的轮廓冷峻而利索,整个人挺拔轩昂,同时又不失久经沙场的沉稳气度。如若将他一身的高冠锦衣换成盔甲,想必定是如同战神降临般耀眼辉煌。而他身后两个男子的风姿却也与他不分高下,尤其是一身白衣的星默,墨黑的长发随风而舞,整个人便如同一块温润的白玉般在黑夜中散发着淡淡的光华。
此刻,星默手中执着一块暗金色的星盘,他仰首望天,漫天冷寂的星辉倒映在他清远的双眸中却散发出了玉质般温润色彩。而一旁的星渊正拨动着手中的一把算筹,神情是无比的专注。
“皇上,星默一会儿会割破您的手指,将您的血滴在这星盘之上。”星默低首,对着前方的索冥辰淡淡道。
闻言,索冥辰看了一眼他手中那块散发着神秘气息的暗金色星盘,深蓝如夜空的双眼闪过一丝疑虑。
“是这样,皇上。”星默敏锐的捕捉到他眼中的一丝疑虑,继而道:“幽冥与玄冥同具有‘灭’力,所以按星阕之理来说,这两颗星之间应该具有某种感应。”
“那你们直接利用幽冥星便是,又何必找朕?”
星默淡淡一笑,道:“命星本身除了控制宿主的命运,其他无一用处。只有通过宿主的骨血与其相连通,才会因受到精神上的感应从而激发本身的力量。”
索冥辰微微颔首,轻抿了下薄唇,沉吟了片刻道:“朕也想知道玄冥的宿主……究竟是谁。”
星默笑了笑,刚欲出言,一旁的星渊忽语气凝肃道:“已近子时,正北,乾六二十三宿。”
闻言,星默神色一肃,侧身面朝正北,举起手中的星盘,对着夜空中的幽冥星仔细调对着星盘上的金色指针。
“还有一分。”星渊仍不停歇地波动着手中的算筹,眼中闪现着洞悉的锐利神采。
星默颔首,向一旁的索冥辰道:“皇上站在我身边即可,一会儿我会再做指示。”
面对此时的两个星阕师,索冥辰忽然莫名感受到一种神秘庄重的气息向自己压来,当下便也不再多言,走到星默身边,注视着两人的一举一动。
“到了!”一旁的星渊忽地低喊一声,放下手中的算筹,疾步走到星默身边,手指微动,对着星默手中的星盘瞬间变幻了几个复杂繁复的手势,只见那块暗金色的星盘忽地金光闪现,竟是从星默手中飞出,浮在了半空之上。
“皇上,右手。”
看着此等景象正微微有些怔忡的索冥辰蓦然回神,向着星默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星默口中微动,右手双指紧并,伴随着隐隐淡金色的光芒从索冥辰的手心飞速划过,便已然有红色的鲜血从他掌心流出。
只见那血滴并不往下低落,却是像受到了什么指引般,随着星默缓缓举起的手飞向了那半空中的星盘。就在索冥辰的血接触到星盘的刹那,只见那原本光芒淡淡的星盘忽地金光大作,转瞬间居然变作了璀璨的赤金色,那光芒在黑夜中如此耀眼夺目,几乎让人不能逼视!
星默与星渊相对视了一眼,脸上皆有一丝喜色闪过。片刻后,星默左手微动,向着索冥辰的手心扫过,只见他手心处正在滴血的伤口已然愈合如初,居然不留下丝毫的痕迹。
星默转头看向正在催动法术的星渊,星渊也侧头看向他,两人同时微微颔首,随后一左一右站在星盘的下方,口中同时吟唱起神秘繁杂的咒语,一手指向半空中犹自光芒大盛的星盘,另一只手则不停变幻着手势,催动着法术的施展。而此刻只见那半空中的星盘是光芒越来越强盛,周围的原本沉沉的黑暗已然被映成明晃晃的白昼。
“着”,正在施法的两人忽地同时低喝一声,而就在此刻,只见那星盘周围的赤金色光芒忽然凝化成一线笔直的光束飞蹿而上,瞬间便已插入苍穹之上,一路向着幽冥星急飞而去!
“啊,快看天空。”瞭望台之下忽然人声耸动,原来是一些宫人被惊动之后纷纷跑了出来。而此时不要说是这些人惊诧无比,就连经历过无数场面,向来镇静沉着的索冥辰眼中也有惊疑与钦佩之色浮现——星阕师果然是不同凡人,居然能如此操控超脱物外的灵力。
片刻之后,只见直入苍穹的那道赤金色光束已然到达幽冥星之上,而原本闪烁着淡蓝色的光芒的幽冥星竟然被一层不甚显眼的赤金色所渐渐反噬包围,不多时,竟是再也看不到一分的淡蓝色光芒。
此时,正在施法的星渊两人似乎是更加用力的催动着法术,额头之上已然都沁出了点点的汗珠。一旁地索冥辰正正静静地观望,原本深蓝的双眸都被这璀璨的光芒映作了赤金色。然而忽然间,他只觉全身的鲜血都涌动了起来,体内似乎突然被注入一股巨大的力量,居然连让他难以操控。他不禁紧握双拳,手臂之上已然有青筋暴现,然而体内那股力量却越发的难以抑制,似乎就要冲破身体一涌而出。
“啊……”此时,瞭望台下又是一阵骚动——只见夜空中的那颗幽冥星突然又被反噬了回来!淡蓝色的幽幽光芒一点一点,竟是重新驱赶走了附着之上赤金色,并且以成倍的速度蔓延开来,到最后,连星盘之上射出的那道赤金色光束也被反噬成了淡蓝色的幽光!
“师傅,准备。”见半空中的星盘也渐渐被淡蓝色的幽光所笼罩,正在全力施法的星默忽地低低开口。
“诸神之星,幽冥以引!”星盘之下的两人忽然同时喊出口诀,手臂更是急急的挥动。而星渊在做了最后一个催动术法的动作后,随即闪身退到了一边,只剩星默一人继续施法,而此时,只见星盘上大盛的光芒渐渐了暗了下去,开始现出了暗金色的原身,同时也似乎力量耗竭般,缓缓地从半空中落了下来。一旁的索冥辰同时感到身体一轻,方才的不适之感已然逐渐退却。而星默也终于停止了施法,伸手接住了落下的星盘。然而那星盘虽已落下,淡蓝色的幽光也逐渐消失不见,但只见星盘上的指针却在飞速的旋转着,在重新降临的黑暗中划出一个金色的圆圈。
一旁的索冥辰与星渊都走了过来,欲要一看究竟。然而却见那星盘上的金色指针犹自旋转着,星渊与星默的神色却皆是大变——按照星阕术法的常理,此时在星盘之上应会浮现出玄冥宿主的具体位置,然而此刻那星盘上虽是有金光隐隐闪动,但却并未有一个字符浮现。星默紧紧蹙起秀逸的双眉,一旁的星渊则有些失望的道:“罢了,还有最后一个机会。”言毕,复又垂眸向星盘看去。
星盘上那金色的指针渐渐缓下了速度,最后终于不再旋转,停了下来。“离一十二宿。”星默读出指针所指的方位,微微沉吟着。“默儿,怎么会是你的命星所在?”一旁星渊的神色又是一变,忙转身看向夜空的正南方,随即却又皱起了双眉——只见在夜空的南侧并未有何异常出现,而那颗属于星默的命星仍旧散发着淡黄色的温润色彩,没有丝毫异象。“师傅,你快看……”身后的星默忽然诧异地道——那星盘上的金色指针在原处停留片刻后,竟然微微动了动,复又缓缓旋转起来,不停地变幻着停留的方向。
一旁的索冥辰见两人这样几次神色变化,终于是忍不住,不解的问:“这是何意思?找到玄冥的宿主了吗?”
星默素来温和清远的眼神此刻却是凝重冰冷,肃然道:“皇上,此次玄冥实在过于诡异。这其中只怕藏着什么玄机,我和师傅还需再做商量。”
索冥辰默然颔首,方才他亲眼见两人施法,心下已不禁有了几分钦佩之意,良久只是淡淡道:“如若还需要朕帮忙……直说便是。朕有些累了,今日便到此吧。”
“多谢皇上……只是,还望皇上对此事保密。”星渊语气中仍有掩饰不了的失望之色,面上也是一脸的疲惫。
索冥辰淡淡挥了挥手,似乎望瞭望台下睨了一眼,道:“此事关重大,朕自有分寸,不必担心。好了,还是先回去休息吧。”言毕,又别有深意的凝视两人片刻,这才走下了瞭望台。
身后,星渊与星默相视一眼,皆是低低轻叹了一声——只怕,这玄冥星的复杂程度……要远远超过他们的想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