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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暖意

天极城,栖乾宫。

诩帝半倚在镀金的躺椅上,微阖着眼,似乎正在小憩。这位刚过五旬的帝王此时已是双鬓染雪,微蹙的眉宇间有岁月磨练的风霜之色,看上去有些沧桑而凝重。

“帝君,他们来了。”一旁的徐海若向门外看了看,随后俯身在诩帝耳边轻轻的说道。

“嗯,进来。”诩帝淡淡的挥手,睁开了眼睛。

话音刚落,就听到安雪昭清脆明澈的声音响了起来:“父皇,您终于让我出去啦,哎……终于不用再费力想那些没用的点子了!”只见安雪昭当先跑了进来,花瓣般的嘴唇微微撅着,明亮的双眼却有着掩饰不住的喜色。在她身后安少离与萧行止也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一起向诩帝恭敬的行礼。

诩帝瞪了她一眼,道:“就是因为太宠你,半点规矩都没有。现在少离都要比你听话。”

安雪昭撅了撅嘴,却也俯身恭敬的行了一礼,大声道:“给父皇请安!”

“行了行了。”诩帝语气中有一丝宠溺的无奈,看着这个最素来最娇宠的女儿,一向肃然的脸上浮现出几分慈爱的笑容。

而身后萧行止看着这副景象,脑海中不知为何,忽然浮现出一个白衣女子单薄而孤寂的背影,不由皱了皱眉,上前一步道:“帝君,此次凌初公主也有意同去。”

“凌初?”诩帝怔了怔,面上浮出几分疑惑:“是凌初跑来找你?”

“是这样帝君,因为星渊前辈与行止向来交好,此次他因事离开,知道我要来帝都,并且因为我又略懂医术,所以曾托人留信于我,要我帮忙照顾疾病在身的凌初公主。”面对诩帝别有深意的问话,萧行止波澜不惊的说道。

“嗯……星渊师徒素来对凌初照顾有加,也就无怪他会这样做。”诩帝沉吟了片刻,忽然又道:“凌初的病……如何了?”

萧行止淡淡一笑道:“行止能力有限,此次便是让凌初公主去帝都拜访奇医陆俭明,看看他怎样说。”

“陆俭明……那个天下第一奇医?”

萧行止颔首道:“正是。”

诩帝顿了顿,双眉微蹙,似乎在思忖着什么。

一旁的安雪昭看了眼诩帝,又看了眼萧行止,清澈的双眸有一丝狡黠的光闪过,忽然明媚一笑,对着诩帝道:“父皇,雪昭好久都没见到凌初妹妹了,我有好多话都想和她说。你就让我们一起去嘛。”

诩帝摆摆手:“谁说不让她去了?”

闻言,安雪昭晶莹的脸庞笑意盈然,却是偷眼向后看了看萧行止,见他清峻的脸上也正有一丝笑意地看着自己,不由脸颊微红,低下头去。

“戌时前必须回来。还有,不要太声张,带上两三个丫鬟侍卫,朕会派人暗中保护你们。”诩帝正色,看了看萧行止,又道:“少离和雪昭心性顽皮,一会儿出宫后若是和他们在一起,要替朕多看着点他们,别让这两个鬼灵精又在外面给朕捅乱子。”

萧行止颔首,刚欲出言,一旁的安少离有些不乐意的道:“父皇,怎么能把我和雪昭姐姐相提并论?我一向是最听话的啊。”

安雪昭神色一变,转过身摸了摸安少离秀气的脸庞,道:“我虽然就比你大半岁,但终归是你敬爱的姐姐!”

安少离眼中面露不屑,挥开她的手,轻哼了一声。

“行了,朕平日真是太宠你们,也就你们两个皇兄让朕省心。”虽是这么说,但诩帝眼中仍是有掩饰不了的宠溺之色。他顿了片刻,忽然问道“几时了?”一旁立着的徐海若忙道:“快过辰时了帝君。”

诩帝点头,转头对着眼前的三人道“好了,没事就都出去吧,朕还有事要做。”

三人便一起行礼,随后退出了屋外。

诩帝凝视着萧行止远去的背影,脸上毫无表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旁的徐海若忽然开口道:“帝君可是还挂念着凌初公主?”

诩帝淡淡道:“有再多过节,毕竟还是朕的女儿。”

徐海若点头,思忖片刻后,道:“老奴有一事不明,帝君为何对四皇子如此厚爱?”

诩帝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微光闪动,淡淡道:“枉你善读人心,一点也看不出来?”

徐海若皱了皱眉,终究还是道:“老奴愚钝。”

诩帝微微摇头,顿了顿,眼中亮起了一贯洞悉睿智的神采:“且不说其他,朕第一眼见他,便喜欢上了这孩子。后来慢慢发现,此人的确是难遇的奇才,将来必定会有一番作为……幸好他是晟国之人啊,若是他国,也许就是一个心腹大患。”说道最后,诩帝忽地轻轻吁了口气,面上有着一丝释然之意。

徐海若微微一怔,片刻后却也有些了然的道:“四皇子为人内敛沉静,不与争锋,看来真是滴水不漏啊。”

“嗯……如果他父皇也识得人才,将来应是国君无疑。”

“可是……老奴从前也不怎么听说过四皇子有多负盛名?”徐海若一脸疑惑,不由望向诩帝。

然而诩帝也是微微蹙眉,一直沉默不语。

萧行止一行人在侍从陪同下走向天极城西侧的一个城门。越是靠近城门,萧行止心中越是一阵没由来的紧张——与穆凌初约好在门口相见,但却不知她是否真的会应约前来。他淡淡的苦笑,这样的没把握,却是从来没有过的。

这样心下思虑着,忽然依稀看到前方有个白色的身影,他心中不由一松,面上却依旧是平静无波。没走几步,却听身旁的安雪昭忽然惊喜的叫道:“啊,是凌初妹妹!”说着,只见她欣喜地跑了过去,竟似是想和那白衣女子来一个拥抱。萧行止不禁微微蹙眉,然而下一秒,他却不由有些惊诧——面对安雪昭的拥抱,穆凌初居然没有回绝,竟是表qing动作都有些生硬的回抱了一下她。

心地单纯的安雪昭当然不会顾虑太多,她不顾穆凌初的面冷如霜,笑嘻嘻地拉起穆凌初的手,兀自高兴的不停说着。萧行止和安少离等人此时已然都来到两人身旁。

安少离虽然也是开朗直爽之人,但她望着穆凌初,无形中总觉得有股冰冰冷冷的感觉,只是微笑道:“凌初皇妹,多日不见,你的身体还好吗?”穆凌初侧头看了他一眼,半晌,只是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萧行止看着这副情景,嘴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这才她的一贯风格。

安少离却不禁有些微微失落,但忽然想到这位性格古怪奇特的皇妹是百年不遇的弃星之主,转瞬,便也不再多想什么。

萧行止看了看安少离,见他对穆凌初的冷漠也并无多大在意,再转头去看穆凌初,却见她也正微微蹙眉看着自己,随即会意,向另两人道:“我们走吧。”

一行人走出宫外,从宫门拾级而下,走过护城河上的九渊桥,只见对岸的空地之上已然停放了几顶软轿。

一直走在最旁边的穆凌初忽然顿住了脚步,向身旁的萧行止看了一眼。萧行止淡淡一笑,转头对另几人说:“我和凌初公主走路便可。”

安雪昭立刻也道:“我也不要坐轿子。好不容易出来还是走路好。”见三人都是这样说,一旁的安少离也只得随之附和。

“太好了公主,一会儿就让你看看墨阳卫的武艺如何。”一旁随萧行止出来的濯暄忽然兴奋的说道。原来,安雪昭、安少离与他皆是少年心性,心思单纯而开朗,几人不到一会儿功夫便玩到了一起,刚出宫门时,他便扬言要一展身手,此时见几人都是舍轿而行,更是有些迫不及待。

“濯暄,别忘了出来前我对你交代的话。”萧行止看了眼他,双眉微微地蹙起。

“知道啦,要稳重规矩。”濯暄英气逼人的脸上闪过一抹怅然,却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

“扑哧”,一旁的安雪昭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稳重规矩?哈哈,本公主倒还真想看看。”

萧行止微微摇头,看了眼一旁一直沉默的穆凌初,道:“不知公主和三皇子要去哪里?”

安雪昭忙道:“你去哪便去哪。”这句话是她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片刻后才忽然感觉到有些失言,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萧行止淡淡一笑,丝毫不以为意:“我和凌初公主需先去访医。那个奇医陆俭明素来喜清净,不然公主和三皇子先去别处,事毕后我们再会合。”

安雪昭脸上有抹失望之色,但终究还是答应了,一旁的安少离道:“我皇姐其实早就想去北城的会英楼听传书,不如你们便去那里找我们吧。”

“好。”萧行止颔首,忽然又对一旁的濯暄道:“濯暄,你就不必跟在我身边了,好好保护公主和三皇子。”

“是!”濯暄剑眉一动,薄唇边居然扬起一丝笑容。

“那你们呢?”安雪昭有些不放心的问。

萧行止淡淡看了眼身边的穆凌初,道:“我还是会些武功,何况……身边还有高人在。”

一旁的穆凌初忽地身子微震,看向萧行止,却见他神色淡然的道:“那我们先告辞了。”

几人就此分路,萧行止环视了眼四周,道:“陆医师应该在西城的恪医馆论医,我们走吧。”言毕,便当先走在了前头。

穆凌初看了他一眼,默然随后。

“你刚才说的高人……是指谁?”似乎时思忖了多时,她凝视着前方那个高洁出尘的背影,忽地开口问道。

“穆姑娘真是明知故问。”

穆凌初一滞,道:“四皇子莫非是指我?”

萧行止低低的笑道:“不然呢?那日你病发,在离星阁时我曾为你把脉,没想到穆姑娘在身体如此虚弱的情况出手还是这样敏捷精准,若非我早有防备,估计估计今日便不会在这里和你讲话。”

穆凌初神色微震,想到那日他将自己从擎月塔救回,清醒之后,知道自己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居然有些意外的紧张与害怕。或许,是因为怕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吧?而后来,当萧行止将手放在自己手腕时,曾与星渊学过武艺的她更是想都不想,出手便欲置对方于死地。

“幸好你早有防备。”她忽然低低地呢喃道。转瞬,便自知失言,蓦地抬头看向前方的男子。

果然,萧行止停住了脚步,转身凝视着她,双眉微微蹙起,眼底似有微光闪动。

心底忽然有莫名的紧张,穆凌初竟是不敢再直视他漆黑的双眸,转而看向周围的深深城阙,冷冷道:“怎么,我是说你不是能感应到我身上的疼痛吗?你活着,世上起码还有一个人能分担我的痛苦。”然而说完此话,却越想越不对,又连忙解释道:“我是说……”

“不必说了,我明白。”萧行止淡淡一笑,复又转身向前走去。

身后,穆凌初忽然轻轻咬了咬嘴唇——其实,她方才的整句话是:幸好你早有防备,否则,这世上还在乎我死活的人就真的只剩星默一人了。

微微叹了口气,跟上了前方的萧行止,心中仍是有微微的波澜——这个男子的出现,让一向冷定淡漠的她多次都这样心神不定,而这样的情绪,并不是她熟悉且能轻易的操控。她不由去细细打量他的背影,登时,有种莫名的熟稔感直涌上心间。她的嘴角忽然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不管这个男子是谁,不管他们之间究竟有怎样的羁绊牵连,她都不得不承认,因为他的存在,她这个命中弃星的人于这世间,也许还有着一些存在的价值和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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