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女青衫
初冬,战火忽然熄灭,饿殍遍野。
但青髻镇,这座名字如许柔婉的江南小镇,却依然有天赋的秀丽与繁华,即使天空阴霾如幕。
天空突然就飘起了淅淅的雪花。
街头或挑担或独行的人们立刻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落雪街头,一袭青衣身影,修长。
紧依着他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儿,黄色衣衫,清秀的眉类微颦如新月。这孩子用一只手紧拉着他的衣角,似乎怕他一瞬间便丢下自己而去。
一高一矮的两个人行走在青髻镇的街头,男子走得很慢,即使这样他身边的女孩儿也已气喘不已,细密的汗水浸出了乌黑的发际。
高的身影低下头,怜惜地看着她,脚步更加缓慢。
前面忽然一片喧哗,那是在青髻镇最繁华的酒楼——万里客来驻的门口,人头簇拥。一名戴着竹笠的五旬男子正在暴打一个少年,拳头加着赤足的踢踹,毫不余力的姿势象在痛打一只麻袋。少年衣衫褴褛,围观的人只能看清他背上的一只鱼篓,因为他正用双手紧紧地护着头。
竹笠男子一边痛打一边怒骂。青衣人听明白了,这个少年去卖今天打来的凌江赤鳗给
万里客来驻,本来可以卖到五十文,这里的老板却只给了四十文。
我白养着你,供你吃,供你住,你却打鱼不够斤数,卖鱼不够钱数,我养你何用,还不如早早打死了你,省了我的米和面!
骂声愈烈,下手愈狠。
围观的二十几个人均发不平之声,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去阻拦。
青衣人的衣角抽紧。低头,黄衫女孩儿眼中已满是泪水。她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摇着他的衣角。
他的目光一瞬间便聚成了一束,如剑,一柄无形却足可以杀人的剑。
与此同时,他也看见那少年终于支不住殴打,缓缓地舒展四肢,倒在地上,那只破旧的鱼篓扣到了他的头上。
那个戴竹笠的男子这才突然住手,或许,他并不是要放过这个已经晕过去的少年,而是因为,他一抬头,也看见了面前的青衣人。
这个人,如同一柄插在那里的剑。
长发在脑后绾了一下,插着一枝铁簪,不到三十的年纪,却沉稳的如同在这个世间行走了一百年。眼睛,看见任何物,似乎都视而不见,他想要看的,似乎永远都不在眼前,脸,是如同刀剑一削成,英俊、而凌厉。
他的手中无剑,亦无刀。
戴笠男子吁了一口气,他低下头,看着脚下已经晕过去的少年,似乎有些不知所措。而后,他抱起了他,将他搭在自己的手臂上,就象一个多月前将他搭在他的舟沿上。只是那时少年仰着面,而此时,没有人能看清这个少年的脸。
他拨开人群,想要尽快离开这里,毕竟,此时天气已经暗得只能分清五个手指。他的老婆和四个孩子还在江边的舟中等他。
慢着!
一声呼唤,语调不卑不亢,似在呼唤一个街坊乡亲,但所有人却为之一凛。
万里客来驻的台阶上,站着一个锦衣的中年人。他,就是这座酒楼的老板,李轻候。
李轻候——
青髻镇最多金,最风雅,最通晓美食与音律的商人,即使战乱,也没有让他的家财损失丝毫,更没有让他的风度失去半点。
台阶下的所有人都抬头看他,但李轻候却只看见了两个人,青衣人,和他身边的女孩儿。
他用了吹奏半只《鹧鸪天》曲子的时间审视着这一长一幼两个人。
众位。他终于和颜悦色地开口道:刚才这位老兄在我万里客来驻门口暴打自己的孩子,并称是因为在下将五十文钱只给了四十文,所以李某人才要出来辩解一声。凌江赤鳗何其难得,打渔人每次只能给小店送来三、五条,本店也是高价收购,不敢苛扣……
他停住了辩解——因为他发现,戴笠男子在他深长注视青衣人的那一刻,已经搭着少年匆匆离去了,而其他人,也纷纷掉头消失在雪粒飘洒的街巷深处。
雪越下越大了,落雪的街头,只剩下李轻候和青衣人、黄衫少女。
这位兄台!李轻候看着青衣人,刚才这位渔人给小店送来了本地特产凌江赤鳗,我看兄台风尘满衣,应该不是本地人。此时天黑欲雪,如不嫌弃,李某想请兄弟携着这位小姐到小店就着鲜味,浅酌一杯,请不要推辞!
他的邀请,其实不容别人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