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天的天气还是很晴朗的,然而第二天,天色却是铅灰色的阴沉,云层很厚,似乎是要下雨。
南下的官道上,一行二十多人的车骑正在赶路。
一个嚣张而张扬的声音自队伍中一辆朱缨华盖的车子上不时传来。
林沨渟躺在马车车内的一侧坐床上,盖着一条浅红色的锦被,面色微白却中气十足地对着玉鸢说道:“青宇也真是,有这么排场的马车也不坐,少庄主的架子倒是挺大,玉鸢哦?”
玉鸢将薰鼎中的燃香拨了拨,睨了这边的紫枫公子一眼,“青宇哥说男儿不坐马车,即便是受伤。”
“他那是矫情。”林沨渟翻了个白眼,肯定道:“其实他贼想坐,不过碍着白庄主的面子,总得装一装嘛,那话也就是哄哄你这样的小姑娘,换了我就不这想。”
“难怪林伯伯总说你不成器,原来你把心思全花到这上面了。”玉鸢没有理他,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
林沨渟倒是没有再开口,“哼”了一声,悻悻地闭上了嘴。
玉鸢掩住嘴,微微一笑。
“父亲,”白青宇右手持缰,神色有些落寞,“您这次怎么来了?不是在准备……”
“差不多了,”白止默挥手打断他,眯上眼,浅细的眸光冷锐,“况且你发出那种长啸,我怎么能不来?”
白青宇略偏了偏头,“是我托大了……”
“易水的人果然越发胆大了,”白止默冷笑一声,“如此公然劫杀四公族的人,难道他们已经准备好一切,要做一个了结了吗?那,不出三个月双方就会决战,也许会胶着,也许会两败俱伤。”
“父亲你是想……”白青宇止住了话音,微暗的神色一转,眼底掠过极浅的一抹神采。
车队的末尾,却是一白一黑两人,墨夭恒神色浅浅淡淡的,根本看不出是一晚上没睡,身边的玉若宸白衣清爽出尘,含笑温润地问道:“墨兄昨天没吓到吧?小沨应该告诉你了,易水阁已经与四公族为难长达十多年了,好像他那个阁主与我们有仇一样。”
易水……风萧萧……颇有种悲壮的感觉啊,墨夭恒微勾了勾唇角。
“有时侯,地位越高,勾结斗争反而越复杂越肮脏……”辰曜公子极低的说了一句。
墨夭恒敏锐地捕捉到他话语中的无奈,还有隐藏的极深极深的那一丝悲伤,不由一怔:他以为,他一直都是那种站在云端枝头俯瞰众人,不知何喜何悲的人,原来,温和疏离的笑和优雅出尘的表面下,一直包裹着的,是一颗柔软敏感的琉璃心……
“要下雨了。”最终,他只是半仰着头,看着低沉的苍穹,喃喃地说道。仿佛是为了应证他的话,豆大的雨点瞬间倾倒了下来,叮叮当当地宛如散落的珍珠般落了一天一地。
被淋湿的众人屹然不动,依旧镇定地赶路。马车中依稀传来林沨渟幸灾乐祸的声音:“看,幸好坐了马车……”
墨夭恒微微一笑,“果然南方的冬天只下雨啊,忽然好怀雪……”玉若宸心里刚微叹一声,就见风雨中飞来一条迅疾的身影,立在旁边的马头上,同时举着自己的外衣遮在墨夭恒的头上。墨夭恒掀了掀眉:“堇?”
“淋了雨,寒症会加重!”堇抿着唇,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也不知是在恼怒墨夭恒的无所谓,还是对白止默采取不躲避政策的不满。
玉若宸微微一笑,策马而去,不一会儿,便见车队停在了前方不远处的一户小酒家旁。
毕竟是在平蓝的官道上,酒家也不会真小到哪去。里面只有稀稀拉拉的两三个客人,掌柜见来了这么多人,早笑得合不拢嘴了,一边吩咐伙计准备,一边亲自把几人迎了进去,一楼的地方便显得立刻充实了起来。
白止默扫了靠窗的一位头戴垂布斗笠的白衣女子一眼,便不动声色地坐了下来。
林沨渟拉着脸,一脸不情愿,“白庄主你们的人不是向来训练的不畏风雨吗?怎么今天例外了?”玉若宸敲了下他的脑门,“墨兄并非习武之人,,又畏寒,怎么可以陪我们淋雨?”
“这样……”林沨渟托着下巴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道:“那怎么不让隐兄上马车来?”话音刚落,一道冰冷的目光便扫了过来,堇寒着脸站在微笑的墨衣医者身后,甚是不喜的样子。
玉若宸审视了洋洋得意的紫枫公子一眼,笑了,“小沨,其实你是不想下车吧,是懒病犯了,还是嫌人家酒楼不好?”
“酒楼?”紫枫公子咽了口口水,“这哪里像楼了?在这里吃饭真对不起我‘紫枫’的噱头……”接触到玉若宸的目光,立刻心虚地笑笑,闭上了嘴。
辰曜公子笑骂道:“你这家伙真是讲究多!”同时歉意地看了店家一眼。
那店家自不会和“江南三公子”这样的人介意,大大方方地把最好的东西摆上来,一时间,众人边歇息边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期待雨早点停。“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到平蓝玉家啊!”林沨渟气狠狠的抱怨了一句,转头对墨夭恒笑道:“隐兄,我给你讲讲平蓝的事情吧,不然太无聊了。”说着清了清嗓子,“说,平蓝内最显赫的家族是……”
“四公族之首,玉家。”墨夭恒浅浅地笑,手却握紧了温暖的瓷玉茶杯。
“……说,玉家门前有一座桥,叫……”
“据云桥。”
“……说,玉府背倚月薇山,山上……”
“月薇山上月薇池,山上有一弯温泉。”茶的气味很清新,他忍不住眯上眼深吸口气。
“……说,温泉的颜色很奇特,是……”
“是浅粉色的,宛如桃花。”
“……是这样,那个……”
“嗯?”
“隐兄,你不能让我说几句吗,怎么好像你知道的比我还清楚?”说到这儿,林沨渟终于有些奇怪和尴尬。
清楚吗?墨夭恒怔了一下,堇也怔了一下,是因为……此行的目的吗?——所以,什么都不知道,只匆匆掌握了那儿的环境和防守,就这么傻傻地冲了下来……很傻吧?
玉若宸见他神色诡异,立刻打圆场:“小沨,墨兄又不是没去过平蓝,还用你介绍?再说了,要介绍也是我这个主人来吧,你个平京公子哥插什么手?”
林沨渟不满的反击,“我那叫好心!好心,你明白不?”
墨夭恒似乎有些疲倦,揉了揉眉心,“好了,小沨,你接着问吧……”
林沨渟想了想,振奋起来:“说,平蓝最著名的歌楼是?”
“……”
“哈,是舞纤罗啊!还有,说,舞纤罗最有名的歌女是?”
“……”
“哈,是烟雨姑娘和文心姑娘啊!还有……”
“小沨,你怎么问墨兄这种问题啊?”一听味不对,玉若宸立刻打断。
紫枫公子一脸无辜,“这些问题隐兄肯定不知道,所以才问啊……对了,说,月薇山上有一阵法,你知道吗?”
“阵法?”
“是啊,你不知道?我告诉你哦,阵名鸟翔……”
“澜音鸟?”一旁的玉鸢忽然惊叫一声,打断了三人。
三个人抬头,雨幕中,飞进来一只微蓝羽翅的小鸟,浑身被雨淋得湿答答的,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咕咕”地叫,然后冲林沨渟几人飞了过来。
“素岚也来了吗?”辰曜公子接住小鸟,笑着望向雨中。
“‘澜音’这家伙居然来迎接我们,太不可思议了。”林沨渟也望向雨中,喃喃自语。
独有白止默,墨夭恒和堇三人,低首啜茶,宛若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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