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昆仑,弱水饶着这雄伟山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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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从何时起,天下便有了种种关于化外仙境的传说,以西方昆仑与东方琅琊的传说流传最为广泛。-
相传弱水之下乃为黄泉,而黄泉之水却是由两条河流汇聚而成,一条便是「记川」,另外一条便叫做「忘川」。传说人死后,灵魂回归寂土轮回,必要经过黄泉,饮一口记川之水回首往生,忏悟过去,然后再饮一口忘川水忘却三生记忆,再度轮回。-
更有传说,在那黄泉源头,有石名为「三生」,只要灵魂在那三生石前虔诚忏悔千日,便可在轮回之后再续三生情缘。-
传说大抵是凡人讹撰的,可人又总是深信不疑,以至到最后,真真假假也是分不真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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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山下,弱水东畔,乃是逍瑶镇,镇外五里便是「落地针」松林了。-
林中小道上正行走着两个人,左边男子手携碧玉箫,举手投足无不显着乐天潇洒,右手边「男子」却无形中透着女子娇态,有经验的人一眼便可看出其女扮男妆之实,由此可见其侨妆手段实在不可恭维。-
这两人正是箫生与刘霜祁。-
“如此说来,你竟然真的不知你要找的人居然就是项羽,堂堂西楚霸王?”-
这一路箫生这个问题已不知重复过多少遍,显然这个事实很难另人接受!-
项羽竟然是南门高足,而且还有个兼习南门武技与昆仑仙术的师姐!-
箫生将箫重重往手心一抡,随即握住,口中仍是在啧啧作响。-
刘霜祁自小在南门修行,从未下过山,自项羽离开后又远赴昆仑,数年未有讯息。况且,她又怎知,当年的小师弟,如今便已是霸王了。-
不知为何,一想到这里,她总是莫名地心中一紧,感觉失去了什么似的。-
倒是箫生一路感叹,什么人世无常啊,人心难测啊地,就差说到人心不古哀鸿遍野了,当真是口无遮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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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行走的刘霜祁蓦地一停,缓缓侧过身子,正对着箫生。-
在箫生看去,刘霜祁柳眉倒竖,樱口微簇,无论如何也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倒是愈发显得美丽动人了,尤其是身着男士衣着,竟别有一番韵味。-
但显然,箫生错了。刘霜祁横手夺过箫生手中碧箫,没有任何间隔地,劈手便向他头顶敲下。-
“再废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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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榆二侠惊觉被围男子竟然就是他们的恩公虞子期虞都统时,想也不想,便向一众黑衣冲去。-
“小心……”虞子期一开口,又是一口黑血溢出嘴角。-
这些黑衣人绝非普通刺客,而是身怀方仙武技之人,虞子期方才与他们缠斗,自然甚是清楚,桑榆二侠这般贸然与他们交上手,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果然,不两个回合,这两个化内闻名的侠客便已是落了下风,不时从死亡边缘堪堪折回。-
那黑衣头领突然大喝一声,长枪横扫,灿芒瞬间从枪尖爆发,划过璀璨橙黄色圆弧,将桑榆二侠同时扫了开去。-
这一手以内息催发罡气凝成枪芒,连虞子期也是忍不住暗暗叫了声好!-
就在桑榆二侠被枪芒扫过,腾身而起地同时,黑衣头领身后两个黑衣人,几乎同时将四枚手戟向他两掷来。他们两个身处空中无处着力,当真是强弩之末,避无可避。-
榆二侠毕竟老练,眼看手戟刺来,奋起余力,挥刀挡下其中一枚,顺势借力往旁边一个侧身,另一枚手戟也堪堪从他肋下飞过。-
桑三娘却是手脚慢了些,想来第一次对战化外高手,不免乱了方寸。-
两枚手戟同时贯穿她前胸与小腹,鲜血霎时沽沽流出。-
“三娘!”-
榆二侠与虞子期同时惊道。-
黑衣头领正要动手,却忽然又顿住了。他眉头微微皱起,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章将军!”-
黑衣头领身侧一个男子,装扮与其他黑衣稍有不同,在黑衣袖口有淡淡黄色花纹饰样。这男子沉沉一声,声音中却颇有威胁之意。-
黑衣头领回过头恨恨看了那人一眼,突然想到了什么,黯黯叹了一声,转过头重新对着虞子期等人,只是蒙面纱巾之下,无人看到,那突然显现的痛苦绝决之色。-
黑衣头领缓缓向前两步,冷冷盯着虞子期,丝毫不睬一边将桑三娘牢牢抱在怀中的榆二侠。-
“究竟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你若说出来,我可以留你个全尸!”-
虞子期目光却落在满地松针上,眉头紧皱,一副沉疑。须臾,他蓦地哈哈大笑起来,还不住抚掌,好像思考很久的问题突然贯通。-
他撑着剑站起来,死死盯着黑衣头领,微微一笑道:“既然章大将军您已是方仙弟子,怎么反为他人所制?”说罢目光扫过那特殊黑衣人。-
虞子期此言看似说的轻松,信手拈来,实已是千折百回,思考了无数。-
那黑衣头领猛然间一震,就连身侧那特护黑衣也是一惊!其余黑衣人却没有什么反应。-
那句话不仅透露出黑衣头领的身份,更是将一些隐密的事也隐隐连带出来。-
“看来今天不杀你也不成了!”旁边那特殊黑衣嘿然道。又向身前黑衣头领低道:“将军,还得指望你了,哼!”-
黑衣头领冷哼一声,握紧了手中长枪。-
虞子期摇头道:“真也想不到,连章邯将军如今也到了这般田地!”说罢连连叹气,惋惜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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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头领抄起长枪,喝道:“如此,你也莫要怪我!虞…子…期——!”-
长枪直直刺出,枪尖突的幻出橙色光芒,和长枪一起向虞子期刺去。-
枪尖将要刺到虞子期胸前时,他却只是笑了,连眼睛也不曾眨一下,仿佛,死亡不过是那般无足轻重。-
生又如何,死又如何。-
谁还在乎呢?-
然而,变化突起。长枪在虞子期眉前突然停住,接着侧飞而回,反向章邯冲去,这下的力道比起刚才何止强了十倍!-
章邯心中一凛,不敢硬接,一个腾挪,闪过身去。那长枪却以钝的枪尾,直接从章邯身后那特殊黑衣人胸口横穿而过,接着刺入一株松树树杆上,“铮”鸣不止。-
那特殊黑衣男子圆睁豹眼,手指章邯,嘴角嗫嚅半天,“……”终究还是没有“你”出来,倒了下去,眼看没了性命。-
章邯看着那倒下的黑衣,惊恐之下,嘴角竟然露出淡淡冷笑。-
松林小道,缓缓走出箫生刘霜祁两人,刘霜祁面目冷峻,箫生却是不住击掌,赞叹刘霜祁方才那一手。-
章邯拔下树干上的长枪,震动仍然不断从枪身传来,他顿时骇然,这份力道只怕多他两个章邯也非对手。-
只是,若他注意到,那枪身之上,深深没入枪杆的一枚松针,不知会不会多加几个。-
转眼间,章邯已是萌生退意。-
“在这里用方仙术法对付化内之人,也不怕师门谴责吗!”刘霜祁怒道!-
章邯微一沉吟,看了看已然死去的那个黑衣,向其实黑衣一挥手便率先退走,众黑衣也纷纷跟上,闪跃间已经远遁。刘霜祁待要去追,却被箫生和虞子期同时拦住了。-
“为什么不让我拦下他?”刘霜祁对章邯刺杀化内凡人显然十分恼火!-
虞子期和箫生对望一眼,叹道:“罢了!他也算是条汉子,只可惜被奸人操弄,也是身不由己啊!”-
他顿了顿,又摇头轻轻道:“这世上又有谁可以由着自己呢?”-
是啊!谁又曾真正由着自己呢?-
终究是敌不过世间变化,沧海桑田。-
“他是谁?”刘霜祁问道。-
虞子期道:“章邯!”-
刘霜祁又转而看向箫生,现在的她认为,箫生理所应当清楚所有她不清楚的。-
箫生看着刘霜祁那动人明亮的眼睛,苦笑一声,说到:“章邯本是秦朝大将,项羽当年一路攻打秦朝,所向无敌,也只有章邯可以稍微阻止项羽,连项羽也曾说,“整个秦朝,就一个章邯而已!”,而且,此人重情重义,秦朝破灭后,项羽甚至封他和其他两个秦朝旧将于三秦之地为侯,只可惜…”-
“可惜什么?”刘霜祁奇道。-
“可惜当年主公义气之下,竟然做出了坑杀20万章邯部下秦军的大错事!以至于章邯一直对主公怀恨在心!”却是虞子期接着说到。-
“啊!?”刘霜祁宛如晴空一个劈雳,瞠目结舌,顿在那儿,一时双目迷茫,说不出话来。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曾经乖巧正义的项籍,她的师弟,竟然会作出这等残忍无道之事!
箫生看着刘霜祁面色惶然迷茫,轻轻摇了摇头。
过了片刻,箫声低沉忧鸣,缓缓奏起。箫生独自站立着,手抚宫商,混厚沉郁的箫音远近飘荡回还,直上云霄。箫声婉转,如泣如诉,又仿佛直透心灵,安抚那一个个,受伤的灵魂。
白云朵朵,往出群山,雁徙回旋,高低盘舞。微风鼓荡,衣衫猎猎飞舞。
榆二侠怀抱桑三娘,沉浸在这无边箫声之中,痴痴的。虞子期亦盘膝而坐,吐纳疗伤,淡淡薄雾渐渐平空凝结,笼罩了虞子期身影。
良久,一曲终罢。虞子期长息,而后站起,目光转向桑榆二侠,顿了顿走了过去。榆二侠兀自沉迷,神情空洞,桑三娘和他两情相悦,携手百年,共闯江湖,两人感情可谓深厚,如今却是阴阳相隔,只余冰冷身躯,往日笑靥入想,怎不伤怀。
虞子期默然半晌,手重重拍在榆二侠肩膀上,叹息一声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唯有仰首面天,仿佛如此方能阻止眼中清涩。
过了一会,榆二侠颤颤站起,抱起桑三娘便转身离去,身影踉跄,黯然失魂。虞子期默默看着,忍不住喊道:“榆二哥…”
榆二侠闻言一顿,沉默了一下,缓缓道:“三娘生平最是向往琅琊,我今便带她去寻,她生无法得见,去了也该在那里安息了…”顿了一下,又喃道:“恩公,对不住了!”说罢也不回头,走进松林,眼看去了。虞子期默默看着榆二侠远去,心下黯然。
这时刘霜祁也已自迷茫中醒来,看桑榆二侠,不禁也是心酸。
箫生叹气,振了振心神,走到虞子期面前,微微含笑,道:“不知虞都统来此边陲小地,有何贵事,却招致化外暗杀?”
刘霜祁也看向虞子期,心下疑惑。
虞子期看着箫生,微笑道:“少侠乃是无禄斥侯罢!”却没有回答。箫生但笑不语,算是默认。
虞子期看了看箫生,又看了看刘霜祁,叹了一声,道:“好吧,我此番前来,实是为了,菩提宝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