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了,秋天的气息已经开始在城市里蔓延。
这是上海南京西路边的一个不大不小的院落。院子深处是一幢两层的哥特风格小洋房。在高楼大厦林立、寸土寸金的黄金地段,这样一个拥有院落的小洋房近乎奢侈了。但是也许很久没有人打理,这里显得破旧不堪。门口一棵歪歪扭扭的野生玫瑰爬在斑驳的院墙上,有气无力地搭着脑袋。院子里杂草丛生,几乎淹没了那条通往房子的坑坑洼洼的小路。站在门口,可以看到二楼的窗玻璃破了几块,用纸勉强糊着。只有那石头栏杆上精美的浮雕还透露着一点昔日的辉煌。总之,这幢房子可以称得上是一个没落的贵族。
光夏站在院门口,疑惑地看向欢颜,问道:“你确定是这里?”
欢颜很肯定地点点头,两眼放光地憧憬着:“我们都很满意这处房子。地段特别好,还有这么一个大的院落。我打算将房子装修成地中海风格,院子里可以种上我喜欢的月季,像欧格夫人呀,牧羊女呀。哇!坐在院子里喝下午茶肯定会很有感觉的呢。”
欢颜乐呵呵地正说得开心,这时从房间里走出来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他穿着一双磨损的拖鞋,白背心,格子短裤,满脸的络腮胡,手里拿着一张墨迹未干的画稿。看见欢颜他马上露出十分不耐烦的样子,哼声问道:“你怎么又来了?我说了你的价格太低!”那人边说边弯下腰,把手上的画小心地摊到摆放在院子里的一张椅子上,四角用石头压住。他也不理欢颜,就只顾细细打量自己的画了。
“原来临摹的是Alfredsisley的作品。可惜呀,粗看很像,却忽视了一个最重要的地方。”光夏踱到椅子前,边看画边摇头。
“怎么说?”那人抬头,有些疑问又有些不服气地看着光夏。
原来这位络腮胡男子便是欢颜一直没有说服将这幢房子出租给她的房东了。欢颜担心光夏惹恼了房东,他更不想把房子租给她,着急地去拉光夏的衣角,但是光夏回她一个了然的微笑,转向房东继续神态自如地说道:“Alfredsisley之所以被誉为最伟大的风景画家之一,是因为他成功地表现了大自然最微妙的变化。我曾经有幸在法国的奥赛博物馆看到这幅画的真迹。雨后晨曦中的莫瑞桥,宁静的天空中飘浮着白色的云朵,没有一丝风,淡紫色的桥和房屋交相辉映,更接近玫瑰色,而不是蓝色。岸上的石头和草木以及天上的云彩和水边的芦苇都倒映在水中。河流像天空一样深邃莫测,像周围的景色一样具有丰富的形状和色彩。而你的画欠缺了光线的变化与色彩之间的平衡,因为细节处理的不当导致你的画无法呈现柔和细致的风格,也因此画家原本表现的那种现世安稳的意境你的画就达不到,所以说是形似神不似。”“你真的懂!”让欢颜意外的是,房东不但没有生气,反而两眼放光,兴奋地邀请光夏进屋继续点评他的画作。
欢颜坐在房间内那张摇摇晃晃的椅子上,看着光夏在那边侃侃而谈。从莫奈说到塞尚、从毕沙罗说到容金,光夏唬得房东一愣愣的。天知道那些印象派的知识还是她说给光夏听的呢,可是光夏不但凭超凡的记忆力记了个一字不差,而且经融会贯通后,对房东那些蹩脚画作的点评都能切中要害。
欢颜听得直打瞌睡,当她从迷迷糊糊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光夏已经拿着房东签署好的租赁合约放在她的面前让她签字了。合约上的租金比欢颜的心理价还低了些,欢颜开心地签了字。两个人带着签署的合约出门,欢颜看房东一脸感激的样子,很纳闷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刚才你是怎么谈成的?比这个高的价格我软磨硬泡了好久他也不肯租给我。”走出了院门,欢颜疑惑地问道。
“这个房子他也是租过来的,签了很长的租期,现在想转手掉。他给我看了他和大房东的合同,合同并未约定转租权。没有约定就等于没有转租权。他当时租过来比较便宜,本来想乘这个机会好好赚一笔,现在听我这么说就急了。我说如果他愿意给我们一个合理的价格,我们愿意冒这个风险跟他签约,而且我答应在合同上写上即使以后大房东找过来,我们也不会问他要任何赔偿。”
“啊?这个房子有很大风险啊?那我们不能要!”欢颜急了,转身就准备回去找房东。光夏一把拉住她,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傻丫头,你忘了我是律师了。我当然已经想好对策了。”
看着光夏胸有成竹的表情,欢颜的担忧突然就放了下来。她想到以前光夏说过的一句话,他说:“我的优秀只会成为你的安全感,而不会成为你的负担。”
是啊!婚姻是一座城,它可以围困你,也可以守护你。欢颜明白自己太多时候都不知所措、无所适从,应付生活应付到手忙脚乱。但是光夏却不一样,他聪明、沉稳、心机深沉,是非曲折看得清楚明白,什么事情都难不倒他。
他们之间的差距是那么远,远到都可以用光年来计算了。
想到这里,欢颜的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哀伤在涌动。对于未来,依然没有办法树立起绝对的信心;对于光夏,依然觉得那是即使踮脚仰望也无法望到的高度。怎么办呢,她爱惨了他。可是爱这么折磨人。
“光夏,你对我这么好,我好害怕,我怕我习惯了就离不开你了。”欢颜把头埋在光夏的胸前,低低地说道。
“不准离开。”光夏听得心惊,难道欢颜还是准备离开吗?她还是没办法再次爱上他?
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陆荻打来电话说有急事要光夏赶快回办公室。当光夏赶回所里的时候,十几个合伙人已经都等在会议室,大家正脸色凝重地窃窃私语。
原来,年初律所接到了SZ公司的一个对赌合同项目。SZ公司是国内赫赫有名的能源上市公司,其与GS投行签署了一份油价对赌的协议。但是运气没有眷顾SZ公司,他们在这场对赌协议中惨败。如果履行协议,将会造成上亿的资金损失。现在SZ公司认为是麦克哈顿律所的律师严重失职才导致这份协议被不正当地签署,将所有责任全部推给了律师。听说已经准备对律所提起巨额索赔的诉讼了。
“光夏,你说怎么办?”律所的主任以探询的眼光看着光夏。
尹光夏皱着眉头陷入沉思之中。他当然明白主任眼光中代表的含义。GS投行是他爸爸任职董事的公司在中国大陆的全资子公司。这份合同这么蹊跷,难道又是爸爸故意设的一个陷阱吗?
ps:附上一首小诗,与文章内容无关,属于搭售哈。
睦南道
秋日的午后,
被浅浅的阳光从旧日的时光里唤醒,
爬山虎绿了眼睛。
推开低矮的院落木门,
到邮箱里拿一封信。
抬起头的时候,
看到你在街对面对我微笑,
优雅高贵的样子。
穿着一件烟灰的毛衣,
白色的衬衫,
一缕发丝从额前垂下来,
干净清爽的你。
四周一片安静,
只听见树叶的低吟浅唱;
墙头的玫瑰,
垂下了粉红的面庞。
梧桐叶子缓缓飞舞、降落,
慢镜头般….
这么宁静美丽的街道,
这么古老丝丝入扣的院门,
这么干净清爽、温暖如熙的你。
对望
忘了要挣脱你的视线,
不是喜悦,不是悸动,
不是慌张,不是无措,
只是寂静的心情,
玫瑰花瓣般柔软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