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扶着母亲,坐在回往家中的车上时,张雪妮仍觉得这一切只是个梦,一个简直让人无法喘息的噩梦。在这两天当中,她和母亲已不知擦拭了多少纸巾,抹去了多少泪水。直到此刻,从追悼会的会场出来以后,母亲的泪水依旧在不断下流。她的面色苍白,眼神空洞,痛失伴偶的悲苦,完完全全地写在脸上。张雪妮自然也不会比母亲好过多少,但她又明白,她是此时母亲唯一的精神支柱,必须要展现出坚强的一面,才能度过这个难关。
在隐约之间,张雪妮也能感觉到,父亲的意外去世,带给母亲的创伤比她想象得还要大。她深深地体会到,即使父母亲两人平日里因母亲较为唠叨,总免不了一些争吵,但实际两人的感情却相当稳固,所以在前天夜里确诊父亲死亡后,母亲当即泪如泉涌,昏厥在地,承受了有生以来最为巨大的痛苦。
而对自己而言,只因出差在外,没能在第一时间赶回来见父亲最后一面,也成为了莫大的遗憾。
就在两人以一副呆滞的神情依偎在一块抽泣时,驾驶座上传来了张雪妮大伯厚重的声音:
“到了。”
张雪妮随即望向了窗外。是啊,到家了,终于又回到家了,一栋六层楼的旧公寓,尽管此时此刻,家里的男主人已不复存在。一想到这一点,张雪妮的鼻子又是一酸。
慢慢地和大伯陪同母亲上楼的过程中,张雪妮也在心里暗暗作出打算,要辞去现在那份外出漂泊的工作,暂时陪在母亲身边,等日后再就近找一份稳定工作。
追悼会已结束了,父亲也已顺利下葬,亲人、朋友、及父亲的部分同事们,也如同她们母女那样带着沉重的心情退散而去。尽管悲痛,但这一切却预示着张雪妮和母亲两人迎来了一个新的开始,从今往后,她们的生命里将失去父亲的身影,以后的日子,也会变得更为艰难。
究竟,需要多久才能抹平这份伤痛,适应这样的生活呢?张雪妮不仅在心中自问。
回到家后,母亲依然一声未吭,静静地躺在了床上。张雪妮虽说与母亲的心情相同,但她因回来的仓促,再加上忙了两天,身边亲友众多,还没有找到能和母亲私下沟通的机会,此刻到了家中,便想找母亲好好聊上一聊。事实上,直到现在,张雪妮都还对父亲的突然去世带有一些疑问,一些情况,她还并未完全掌握。只不过在如此悲痛下,她还无暇细细思考罢了。可在今晚,她打算好好地向母亲了解一下,父亲从出事到死在医院病床上的全部过程。
因为,就在追悼会上,张雪妮曾在无意间听到母亲说起了父亲在死前说过的一句话——有人害了我!
夜幕,很快就降临了,熬完了粥后,张雪妮端了一碗轻轻来到了母亲的房间。看得出来,母亲的心情已比先前平复了许多,只是睁着哭肿了的双眼,呆呆地躺在床上。
“妈,你吃点吧。”张雪妮说。
“嗯。你先放这。”母亲许茹带着一种凄苦的声腔,面无表情地回道。
张雪妮将这碗热乎乎的粥放在了一边,然后,坐在了许茹的身旁。
许茹撑起了身子,也慢慢坐了起来。因为看得出来,女儿应是有话要跟自己谈。
“妈,你别难过了。”张雪妮低着头,感伤地说。
“我知道……”许茹伸出手,轻轻地搭在张雪妮的手臂上。
“等这阵过了后,我就去公司辞掉工作,家里不能只留你一人。”
许茹听了后点点头,默许了女儿的想法。
“不过,妈,关于爸的这件事……”张雪妮抬起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怎么?”
“我想知道,爸真的是因为得了病,才会突然去世的吗?”
“不错。医生是这么说的。”
“可是,这病究竟是什么,怎会这么厉害,这么快就要了人的命呢?”
“这个……医生也不清楚,他们是这么告诉我的。”说到这里,许茹也显得有些疑惑。
“妈,说真的,我总觉得这件事有些奇怪。”
“为什么?”
“爸身体一直挺好的,哪会得这样的病。再说,爸去世前那模样……”张雪妮忽然停住了,她的脑中,顿时浮现了那天在病房内,亲眼目睹到的父亲临死前的惨状。
在许茹没有开口说话前,张雪妮继续说道:
“妈,这真是一种病吗?对于爸的症状,医生还提到什么了呢?”只因那天晚上时间匆忙,故张雪妮没来得及与主治医师好好沟通一下。
“他们只说,从未遇到过这样的病例,还需要进一步确认。”
“查出来是怎么引起的吗?”
许茹摇了摇头,一脸的茫然。
“究竟是什么病,会让爸的舌头腐烂成这样呢……”说着说着,张雪妮的眼眶又湿润了。
许茹也是跟着叹了口气,思绪一片混乱。
“还有件事,妈。就在今天的追悼会上,你跟大伯和奶奶说起爸的事时,我听到你说:‘永年老说他被人害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哦,你爸爸确实说过。”
“那……”
“可是医生说,他是因为得了这种病,以至于精神出错,才会胡言乱语的。”
“医生……这么说吗?”
“是啊。那天晚上回来以后,你爸爸就变得相当奇怪,直说在第7号公路那边遇到了点事。但是自那天晚上开始,他的舌头就出现腐烂的症状了,话都说不利索,所以……”
“嗯。这些情况,医生都清楚吗?”
“都清楚。还说他的精神出了状况,不要把他的话当真。雪妮,你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现在还很难说。妈,爸的主治医生叫什么?”
“我只知道她姓冯。”
“就是那天站在一旁戴眼镜的中年妇女吗?”
“对。”
“好吧,明天一早,我就去找她。”
隐约之间,张雪妮感到这件事有些不寻常之处,尽管目前来说,这只是一种粗略的直觉。但她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若真在了解过程中发觉什么异常情况,她定然要查个水落石出,给父亲一个交代。
随后,她暂时终止了谈话,将那碗热粥递给了母亲许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