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运,我对你有一个计划!”
亚运沿着长长的甬道,朝前方走去。
一人宽的甬道两边,无边无际的,白茫茫,全是水。无风,但那水却不住地波动。看见这水,亚运的心中却产生了一种难以诉说的亲近之感,似乎自己恒古以来,便是这水的一部分。
清澈透明,无欲无求,静静的,柔软无形,却又孕育力量。
天空中像是注满了妖异的墨汁,在头顶上微微涌动,黑暗压抑,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
越过他的背影,长长的甬道往前延伸着,尽头,一座巨大的纯铁打造的黑色宫殿如一头巨兽蹲伏在寂静中。
森森然。
宫殿的大门黑黝黝地张开着,里面一个男人笔直地站立着,背对着亚运,如雕像般动也不动。
亚运走近,那男人转过身来,看不清脸,只能看见他的双瞳血红,如村中的僵尸一般。
“亚运……”那个男人的声音幽沉,冷如寒冰,道:“我对你有个计划!”
亚运停住脚步,四周黑森森的,看不见任何活物,风诡异地在身边打着旋,良久,他才道:“我不是被刀戳死了么?这,这里是地狱么?你是村里面的僵尸么?”
男人的双瞳血红,冷如冰霜,道:“我不是僵尸,这里也不是地狱……而且,你,也不会死!但是记住:你还有四十八天的阳寿!”
沉重的铁门,这时“钢钢钢钢”地关闭了,“嘭”的一声巨响,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男人消失了。
“啊……”
亚运从梦中猛地惊醒,一骨碌在床上坐起,双手捂住心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日悬中天,秋风轻拂,将贴在门上的一幅泛白对联,掀起一角,窗外的梧桐树上,几只麻雀在树枝上追逐跳跃,啾唧欢鸣。
毛蛋四仰八叉地睡在床上,鼾声像打雷一般。亚运摇摇头,踹了他一脚,他却吧嗒吧嗒嘴,翻了个身,继续打呼。
亚运苦笑,转过身,在地上搜寻着自己的破布鞋,准备下床。这时他的目光却突然僵住了。
床边,一把尖刀正笔直地竖在地上,刀尖闪着一点寒光,刀把不知被谁埋在土里,地上殷红的一滩鲜血,夺目刺眼。
亚运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低头,胸口处的衣服上,被鲜血染红了一片。
“这不可能,难道——刚才那一幕,不是梦?”他喃喃自语,猛地扒开衣服,心口处的皮肤上,一条拇指长的伤疤赫然在目。
亚运抚摸着这已然愈合的伤疤,想起了梦中那个双眼殷红的男人。
“这一切难道是真的?我刚才不是做梦,是真的从床上翻下来,被戳死了,又被那个男人复活了?——如果不是,我胸口怎么会突然多出一道刀疤?还有地上的血,我衣服上的血……昨天做梦,他说我有四十九天可活,今天做梦又说我能活四十八天,还说对我有个计划!——什么计划呢?”
正在心乱如麻间,忽听隔壁房间他爹他娘起床的声音,赶忙收回思绪,从床上跳下,拔出杀猪刀扔在墙角,又赶忙弄些土,盖住地上的血迹。
忙完了这些,他爹他娘便进屋来,看见亚运胸口的大块血迹,二老自是唏嘘惊慌了一番,亚运只是骗他们道:是昨晚砍杀僵尸时,溅在身上的血,昨夜天黑,你们当然不曾看到。
二老见亚运活蹦乱跳,有说有笑,自是无疑。
毛蛋和刘郎中也陆续起床,直觉这一觉睡得是如此的惬意舒坦。
这时,一阵训斥声从屋外传来:“以后再乱跑,看我不揍你!”
只见猎户边把孩子往家里拉,边训斥:“让你不要乱跑,林子里多危险?被狼叼走了怎么办?”
而那孩子只是哭闹,似乎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强犟着身子,不肯进屋。
孩子娘把孩子抱起来,踏进屋来,见众人已经起床,忙道了个万福,道:“这孩子,今天这是怎么了?以往从没像今天这样闹人过!”
猎户踏进屋中,对着众人爽朗一笑,道:“你们起床啦,见笑见笑——这孩子!”把弓箭挂在墙上,扔下三只已经死去多时的肥獐子,道:“也不怪,这孩子胆小,今天一见你们都是生人,自是害怕。来,大宝,到老爹这,老爹教你射箭——孩他娘,你去烧点热水,咱们把这獐子拾掇干净了,待会烧给客人们吃。”
亚磊忙道:“大哥肯收留我们歇息,已是感激不尽了,哪敢再打扰了!”
亚运娘也在一旁,陪笑道:“就是就是。”
刘郎中双眼却盯着地上三只肥獐子,直咽口水,没有言语。
猎户呵呵笑道:“哪有,众位能留在我家,便是看得起我,哪有打扰一说!”
那孩子见刚才惨死在自己杀猪刀下的大哥哥,竟然活生生地站在房中微笑,先是一愣,继而狂哭,口齿不清地道:“鬼,鬼,那人是鬼!”
毛蛋见那孩子,冲着自己这边,喊着鬼鬼的,以为是说自己,于是冲孩子做了个鬼脸,然后,拉了拉亚运,轻声道:“我有那么丑,长得像鬼一样?”
亚运一见那孩子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又哭闹着说有鬼,心中了然,那把刀应该是这孩子埋在土里的。但他想破脑袋也想不通,这孩童为什么要埋把刀在床边。
已过午时,众人婉言谢绝了猎户的挽留,徒步往大红庄去了。
走了老远,还能听到身后那孩子的哭喊:“鬼,鬼,爹爹妈妈,那人是鬼,死了又活!”
毛蛋拉长着苦瓜脸,边走边叹,道:“哎,我长得真的就那么丑?这孩子居然还拿我跟鬼比——听听听听,他还说见到我就死去活来的!”
亚运搀着他爹,噗嗤笑道:“哪有,我觉得你挺好!小孩子懂什么!”
亚运娘也道:“是啊,毛蛋,男子汉大丈夫,丑点怕什么——呃,再说,你又不丑,别听小孩子胡言乱语!”
刘郎中背着双手,接道:“就是,男子汉,关键是要有胆魄,就算再丑,也能讨个貌美如花的媳妇——想我刘某,三十而立,虽然貌比潘安,但缺乏胆魄,没有一番事业,至今仍是孤家寡人啊!”
亚运娘“呸”了一声,道:“别在孩子们面前说你那一套,媳妇媳妇的,也不怕让人笑话!”
亚磊一拐一拐的,边走边笑。
毛蛋在一旁奇道:“潘安是谁?哪个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