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狼子每逢着急奔跑起来,仍是四肢并用,同狼的姿态毫无二致。当年教养他的那位异人,在有些方面,并不去刻意淡化他的“狼质”,反而利用其儿时生活狼族濡染的“本能”,加意强化。因此野狼子狂奔的速度,比较常狼,要快一倍有余。不须多大工夫,便出去七、八里路程,迎头遇上数只狼。那几匹狼正自亡命奔逃,迎上野狼子,低声哀嚎。再向前望,几十骑人马,围成一个半圆形的阵势,马上骑士,或舞弯刀,或挥长索,追逐着十几匹狼儿。只见一匹小狼张皇逃窜之中,稍一不慎,被疾奔的马蹄踩踏,肚破肠流,死于非命。
那些骑士的装束服饰、神情相貌,一望而知,既是胡人,正自呼喝招摇,倏听一声厉嗥,如同晴天霹雳,乍然震响,人马俱惊,张望之间,便见野狼子旋风般扑到,十余人骇然惊呼:“大漠狼王!“狼王来了!”“快跑!”纷纷勒马闪躲。
相距野狼子最近的那个骑士避让不及,鼓起勇气,挥舞大弓,当头劈落。野狼子仿似未曾看到,任大弓砸中头顶,浑如不觉,自顾一拳击中那骑士坐骑头部,那马儿吃了他这一记重拳,,登时颅骨碎裂,哀鸣未发,轰然倒地。那骑士身手还算敏捷,斜侧翻滚,未被战马压住,却躲不开野狼子的一抓,野狼子顺势将他甩向狼群。
群狼本来溃散,认清“狼王”,重新聚拢,见那骑士重重摔落沙地,当即扑上,乱撕乱咬。那骑士跌得虽重,意识犹存,哀号挣扎,别样惨痛,却不能一时便死。
其他骑士目睹同伴惨状,个个心中戚然,自知前去相救,只是多所损伤,于事无补。面面相觑之间,忽一人叫道:“大喇嘛呢?哪里去了?”众人猛然惊醒,均想此人临来时,口气忎大,料能敌得过狼王。各自左右顾盼,齐齐放声呼喊:“大喇嘛!”“贡嘎喇嘛!”
众人大声狂呼,喊叫数声,方才听得一个破锣似的嗓音远远喝道:“王八蛋!乱嚎什么?佛爷困了,仰一觉都不成!奶奶的!”寻着声音来处,只见左侧二十余丈外的一座小沙丘顶端,慢悠悠坐起一人。那人穿着的僧袍颜色,几乎和黄沙相同,卧倒之后,若不加意留神,自是难以看见。贡嘎喇嘛叫道:“是不是找到狼头儿了?”提着一根铁杵,放开大步,飞奔下来,径直穿过胡人的马队,拦在野狼子面前,看看野狼子身后越聚越多的群狼,了无惧意,道:“刚刚那一大声鬼哭狼嚎的,是你么?”
野狼子见那喇嘛身高与自己彷佛,却是瘦如柴干,风吹便倒一般,“嘿”的一声,喝道:“怎样?”贡嘎喇嘛对着野狼子,上下端详,道:“你就是狼王?那些小子为什么怕你?不明白,不明白!”野狼子不耐与他夹缠,道:“你既是同这帮混蛋一伙儿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左脚跨前一步,右拳直击喇嘛小腹。
贡嘎喇嘛“桀桀”怪笑,道:“佛爷爷本就要找你打一架!”他的避让身法十分奇特,未见曲膝作势,一个瘦瘦长长地身子,便忽然平地拔起,跳到了野狼子身后,反脚踢出。野狼子一拳击空,背向对手,听风辨位,也是反踢一脚。二人双脚迎个正着,各自扑前数步。
这时群狼已经聚集起一百多匹,共分为三个族群,黑箭和另外两只头狼兀立如山,凶睛闪烁,窥伺战机,看见“狼王”同敌人交上了手,倏然同时发出一声嗥叫,凄厉短促,群狼迅猛出击,列成三列纵队,左右斜分,中间直插,分明有包围那些胡人骑士之势。
其实那数十胡人骑士无一不是久经战场磨炼的勇士,只是多年耳闻目睹“大漠狼王”的种种传奇事迹,或敬或惧其神威称为一种惯性心理。如今看贡嘎喇嘛缠住了野狼子,斗得激烈,一时高下难分,畏惧之心便去了大半。知道狼性凶残,数量上又占据优势,尤其喜欢群起而攻。当下互打呼哨,纵马散开,采用游击战术,远以箭矢,近以弯刀,搏战群狼。
风辟易和石、卫二女登上高丘,瞭望战场,只见人狼激战之中,不时有狼儿被胡人骑士的飞矢射中,更有的在跃起扑近之时,被敌人弯刀划过,作一道弧线,当空跌落。那胡人骑士也有被群狼从马背扑下,围将起来,疯狂撕咬,而战马则多遭狼爪抓划,或被獠牙咬伤,血迹斑斑,恢恢嘶痛。
风辟易心道:“狼儿凶残,胡儿骁勇,可是狼的血肉之躯毕竟不及弓矢之利,这般乱打一通,时候长了,狼儿的伤亡必重。为今之计,只有先散其附从,止住混战,却最好不要伤人性命。”主意一定,侧头对石小情说道:“小石姑娘,烦请你在此照顾卫儿。”拔出长剑,一个身子,似弩箭脱弦,疾速射向战场。
精卫急叫:“大哥小心!”她心性柔弱,下面如此一番惨景,不忍卒看,却又念念风辟易的安危,不能不看。
风辟易冲入战场,正好有一个胡人骑士由他近前飞马驱驰,挽弓搭箭,作势欲射。当下垫步一跃,挺起长剑,电光石火之间,连刺两刺。那胡人双手腕脉尽皆中剑,“啊哟”一声痛呼,弓矢脱手。风辟易于半空和他擦身相错,顺势回剑将他腰间弯刀挑落,同时清叱道:“还不快滚!”那骑士略略一呆,随即醒悟,自己兵器全失,再如执迷纠缠,定是狼口之肉,急急慌慌,拍马便逃。几匹恶狼兀自不舍,紧紧追赶,却非风辟易有暇喝止。
风辟易足下不停,如同一阵清风游荡,快速游走,穿插来去,所到之处,纵跃之间,长剑指向,那些胡人骑士无不呼痛声起,兵刃脱手,不大工夫,弓矢弯刀,弃了一地。有那较为聪明的骑士,看这少年委实锐不可当,不等风辟易撵到,便自远远逃遁。风辟易一面努力叱开群狼,一面放任其等逃命,去个干干净净。
天蓝云淡,沙尘渐息,喧嚣的战场陡然平静了许多,只剩下野狼子和贡嘎喇嘛犹自缠斗。风辟易知道他与敌相斗,素来不喜欢人相帮,何况已居上风,便还剑入鞘,缓缓扫视战场一遭,但见人、狼死尸杂陈,仆倒着四、五十具,战后留存的百余匹狼,分别成群,围绕着那些尸体,争夺撕咬,偶尔发出一、两声低嗥,当真是满目狼藉,不由心下感慨,触动良多。
忽听一声惨呼,从十余丈外响起,只见一具“死尸”突然跳起,跌跌撞撞,翻翻滚滚,手臂挥舞,胡乱闪避驱赶着数匹恶狼的追逐。风辟易心道:“怎么还有一人在此?”自是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人膏于狼吻,一边展开轻功飞速赶去,一边大声喝叱群狼。
那人没有跑出几步,便被两匹大狼重又扑倒,森森獠牙在喉,命在顷刻之际,恰好风辟易赶来,挥掌吓退狼儿,伸臂将那人夹抱而其,疾步奔上石、卫二女立身的沙丘。
精卫和石小情见他返回,齐展欢颜。精卫的一双流波秀目,凝视风辟易,荡漾起无尽喜色。石小情拍手欢呼:“风哥哥,帮得狼儿,驱尽敌顽,挥洒指顾,无所杀伤,化除困厄,两相皆宜,真真有侠义风范!”风辟易淡淡一笑,道:“什么‘侠义’?我如何称得?”松开手臂,轻轻放下那人,俯身查看那人伤势,只有几处不太重的狼爪抓痕,所重在腰背扭伤,于是运气于掌,以内力为其推拿几把。
那胡人伤痛立减,翻身起来,瞪着大眼,怔了一怔,拜将下去,道:“你本是我的敌人,却救了我的性命,总归是恩情大些!我叫丹鲁,便拜你一拜!”风辟易道:“不用这样,起来说话。一会儿我还有事相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