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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访隐(三)

原来那胡人在混战之中,坐骑被恶狼撕裂后腿皮肉,大痛哮厥,一时不慎,摔落马下,扭伤腰椎,不能动弹,适逢几个同伴骑士由身侧斜掠而过,将狼驱赶引开,暂时侥幸逃得一命。待众胡人让风辟易退尽,群狼游弋战场,争相抢夺尸肉,末劫终临,幸蒙风辟易援手,方才免于葬身狼腹的噩运,自是大为感激。

那胡人丹鲁领命站起,仔细看清楚风辟易的面容,忽地“啊”的一声,道:“恩人原来是风孩儿么?”风辟易奇道:“什么‘风孩儿’?”丹鲁道:“几年前在金顶王帐斗狮子的那位少年英雄是不是恩人?”风辟易道:“那天你也在场么?”丹鲁答道:“是。我们都很敬佩英雄的神勇,那时英雄年少,便称您为‘风孩儿’。”

“铁笼斗狮”的事情,石小情昨日听野狼子讲过,精卫却是不知,心道:“风孩儿?斗狮?这样的英雄事迹,大哥自己从来不提。”

其实“风孩儿”的称谓,风辟易也是第一次听说,笑了一笑,未置可否,不再理会丹鲁,目光投向战场。

那贡嘎喇嘛舞动一根长四尺、重三十斤的铁杵,横扫竖劈,看似招法杂乱,实际蕴藏无尽杀机,辅之以怪异身法,瞻之在前,顾之于后,将野狼子牢牢缠住。起初野狼子盛火难平,牵挂狼群,心有旁骛,招式不免虚浮,一时之间,非但不能把贡嘎喇嘛击退,反而让对手占了上风。待瞥见小友风辟易从沙丘掠下,大援来到,狼儿可托,倏地发出一声长嗥,精神大振。他的武功本来就是纯刚至猛的路数,每一拳每一掌都贯注内劲击发,隐隐挟风雷之威,如今尽去后顾,全力发挥,凝神对敌,十余招之后,便扭转局势。贡嘎喇嘛渐觉周遭如风飓风所困,身形不得自由,呼吸亦变艰难。野狼子的掌力一分一分加重,贡嘎喇嘛的铁杵的可回旋余地愈来愈小,近乎强弩之末。

野狼子却似是与对手斗了太久,不耐烦起来,突然以左臂硬生生格开铁杵,抢入贡嘎喇嘛怀中,右掌便拍在其胸口。他半生于风沙戈壁之间滚爬磨砺,炼就钢筋铁骨,肉臂挡铁器,毫发未损,贡嘎喇嘛可是承受不住他这一计重击,一个瘦瘦长长的身子,断线风筝一般飞将出去,重重摔在数丈之外。

野狼子放声大笑,望着贡嘎喇嘛缓缓爬起,踉跄而去,喝道:“能在老狼手下走过百招,你的武功,也算不错!便放你一条生路,滚吧!”

丹鲁看见野狼子随即向这边走来,畏惧之情,流于颜色。风辟易道:“休要惊慌,我们有几句话问你,然后便会让你走的。”略微沉吟,问道:“你们不是常来猎狼吧?”丹鲁偷偷瞧了野狼子一眼,道:“大家都害怕狼王的神威,谁敢?何况‘狼’是本族的图腾圣物···话说回来,原来狼是牧人的最大祸害,这多年来,有狼王管着,少了许多麻烦,那是好事啊!不过王子想看狮子和狼打架···”

石小情和精卫对视一眼,心下均道:“什么‘狮子和狼打架’?”

风辟易道:“王子?吐火仙么?”丹鲁应“是”。风辟易又问:“他几时又弄来狮子养了?”丹鲁道:“不是又弄的,是大狮子生的。那年恩人打死了大公狮子,母狮子没死,后来生下三头小狮子。”他所知汉话有限,以汉话作答,听去有些缠夹。风辟易自幼长于胡汉交界,精熟胡语,关键之处,索性以胡语问答,再译给石、卫二女,经风辟易耐心相询,众人慢慢理顺因果。

那年风辟易为救凌璇雨,勇入铁笼,独战双狮,使用重手法,当场击毙雄狮,震倒雌狮。吐火仙自酿苦果,无比心痛,延请名医,不惜灵药,为雌狮治疗调养,结果雌狮仅仅保住一条性命,不能站立行走,每日僵卧,苟延残喘。却不想雌狮那时已经怀有身孕,被风辟易震碎内腑,按理早该命绝,或许天生母性使然,竟强自支撑数月,三只小狮子平安降生,精血耗尽,方自逝去。小狮子一出生,便没有母乳可吃,吐火仙又不愿它们失掉野性,便取牛乳掺杂牲畜之血、甚至人血喂食。待小狮子稍大,投放兔、鸡等弱小活物,任其捕捉。如此伴着狮子体形的成长,活物也渐渐更迭为羊、牛、人等。如今那三只小狮子均已成年,出吐火仙和有限几人外,旁人尽皆畏惧其等凶猛,莫敢靠近。

这天,吐火仙将护卫王帐的武士召唤一齐,说道,常言狮子乃百兽之王,不知同狼比较怎样?一只狮子可敌得几匹狼?看看狮狼搏杀想来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大家去捉些狼吧。吐火仙说时,语气轻松,面含微笑,而众武士听完,个个寒噤,无人应声。

丹鲁叹一口气,讲道:“其实抓几匹狼没什么难办的,可是几十年来,大家耳闻目睹狼王的种种神奇事迹,把狼王当做神人一般,抓神人的狼就是冒犯神人,大家有多大的胆子?”更有的武士想到,为此类玩乐之事,去招惹狼王,无谓牺牲,实实不值。沉默半晌,便纷纷说“狼王神人”“狼王神勇,岂是常人可堪抵挡”等等一半真心实情,一半搪塞推卸的话。吐火仙见没有一人应命,脸色渐转阴沉,冷冷说了一句“难道这就是我们大突厥那些素来剽悍、跋扈的勇士么?”顿时转而撩拨起来一部分武士的斗志。

丹鲁道:“大家受激不过,也就来了,想着在这么大的沙漠里,哪里便一定会撞上狼王?随便套几匹狼回去应付。谁知就真的撞见了狼王呢!”

风辟易问:“那个黄衣喇嘛是怎么一个来头,是吐蕃人吧?”丹鲁答道:“大喇嘛是王子前年从吐蕃国重金礼聘来的高手,隔了不久,他的师父也来了,还被大汗封为国师。那天大喇嘛见我们夸说狼王厉害,大不服气,嚷嚷着跟了来,专门寻狼王打架的。”野狼子道:“他的师父也在?唔,有机会倒要和他好好打上一架!”着后一个“他”自是指贡嘎喇嘛的师父而言。野狼子又问:“他的师父叫什么?”丹鲁道:“灵陀法王。”

石小情忽地叹一口气,道:“唉,伯伯,你岂非同大喇嘛一样?”野狼子愕然不解。精卫说道:“石姐姐笑伯伯和大喇嘛一般的好胜呢!”野狼子大笑。

众人笑了一会儿,石小情突然又想起一事,问丹鲁道:“你知不知道‘天山双鹰’?”丹鲁想了一想,迟疑说道:“小姑娘说的是不是那两个汉人老头儿?”石小情道:“不错,一个外表和善,一个狠巴巴的样子。”丹鲁道:“有这样两个汉人老头儿,是从天山什么宫来的,好多天前来过,像是和王子商量什么事情,只是呆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天没亮,就急急忙忙走了。”石小情“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却不再多问,料想问将下去,丹鲁也是不知。

此时沙丘下面,群狼已将尸肉啃吃大半,粼粼白骨,七零八落,散陈于野,甚是狰狞。精卫素来仁慈,眼角余光看见,心下不忍,油然而生厌恶之感,伸手相牵风辟易,低声说道:“大哥,咱们走吧。”风辟易明白她的心思,便和狼、石二人打个招呼。

野狼子对丹鲁喝道:“风兄弟答应饶你,他说的便和老狼说的一样。你便滚回去,告诉那什么狗屁王子----再敢前来祸害狼儿,老狼先去把他撕碎了!”

丹鲁唯唯,知道狼群报复心重,恐怕离开众人,相跟为害,却不敢便行,内心踟蹰,垂头斜眼,偷觑风辟易,意似哀求。

风辟易索性好人做彻,带他一程,出得大漠,狼迹杳杳,丹鲁叩谢作别,自往北去。风、卫二人南行近三个时辰,日暮时分,回到祁连山。精卫的住处在凹谷以西半里,风辟易先行送她回去,才折转返回。

凌璇雨正自于小峰之上翘首相盼,见他回来,欣然而喜。两人会面,执手相对,却只是几句简单问候,其他尽付无言。

此后十数日,风、凌二人或是恭聆卷耳先生教诲,勤修武学;或是约了精卫,一起游戏山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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