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的路上，符言来时拉车的马居然没跑，悠闲地在路边吃着草。
符言背上有伤，骑不了马，等拉着马走回小镇，已经快要黄昏了。
“还你昨天的房钱。”冯芝“啪”地将一两银子拍在柜台上。
客栈老板显得很失望，甩着山羊胡子叫道：“阿四，早上的客官回来了，那马车别卖了！”
“咦？”冯芝悄悄问符言道：“我倒是忘了我们的马车了，要是卖了他们能赚多少啊？”
“大概五两银子吧。”符言不确定地说道。
冯芝的语气便有些不好，问掌柜道：“喂。你们镇上有大夫么？”
掌柜瞄了一眼符言身上缠着的白布，说道：“没的，镇里面谁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托人去许州抓药。”
“那么就随便上些饭菜，我们吃完连夜回许州。”符言说道。
只听客栈一个角落，一个声音传来道：“对于平常人也就罢了，对你们两个小孩儿来说，许州无异龙潭虎穴一般。莫非你们两人，活得不耐烦了么？”
那人穿着满是油渍还打了几个补丁的长衫，背对着符言，露出一个偻佝的背影，符言原本没有太过关注，以为他是寻常的酒鬼，却没想他语出惊人。符言领着冯芝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正色说道：“有些事情，不得不做。”
那人斟了盏酒，一饮而尽，说道：“今日种因，明日结果。如此冤冤相报，何时是个尽头？”
符言说道：“照前辈之意，我现在应该返回师门么？”
那人又饮了一盏酒，说道：“看你小小年纪身手便如此之强，如果醉心浸淫，成就不可限量，为何还要执迷凡俗。你可饮酒？”
“我从不喝酒。”
“旭日戒律第一条便是不得妄食，难怪。”那人说道：“当年你师父，你师祖，个个都如现在的你一般，以为一柄剑做到任何事情。结果又如何，旭日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符言听他语气不屑，皱眉道：“年老为尊，我敬你一声前辈，可不是让你胡乱议论我师门长辈的。”
“嘿嘿嘿。”那人饮口酒，冷笑道：“旭日剑宗每代都出几个绝世人才，不知道羡煞了别人多少门派，在我看来，所谓天才不过都是些冥顽不灵的蠢才罢了。不然你说这一百多年来，为何你们旭日只能偏安江南一偶？”
符言扭脸不答。
那人又说道：“你杀一人，世上不过少了一个阵师罢了。你又得到什么？虚度了光阴而已。”
冯芝脆声反驳道：“当年五绝剑派，不是在全天下都数一数二的大门派么？符言要做的事情，绝对不会有错的。”
那人讥笑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当年五位高人创立五绝剑派，确实凭借着他们七七阵师的实力，横行天下，无人敢触其锋芒。只是如今的日月山水，还有什么？”
符言心头一动，朗声道：“莫非前辈也是日月山水之人？恕晚辈眼拙，实在认不出来。”
“日月山水？”那人将手中酒盏一饮而尽，边斟酒边说道：“老夫和日月山水不来往很久了。即使你师尊来到这里，估计都叫不出老夫的姓名。”
莫非他是从日月山水其中一脉叛出之人？符言心中思量，站起身，走到那人身侧，双手拿过他的酒瓶，缓缓地替他倒满一盏。符言说道：“前辈苦心，晚辈了解。只是，一宗如何能与一门一山一教争长短？同脉血仇，怎能不报？晚辈现在做的事情即使一辈子也不成，但是那不过是命不好罢了，绝不是我做错了。”
“呸！”那人一袖子将乘着满满酒水的酒盏甩在地上，“哗啦啦”地碎了一地。那人怒道：“饮了如此愚钝之人倒的酒，只怕老夫立马变成呆瓜！喝，老夫居然和你这呆子居然说了这么久的话，果然变呆了！你瞧好，老夫躲得远远的，才不要变和你一样愚钝！”
说着，那人转身露出橘皮一样的老脸，抬腿就走。
走到客栈门口，他突然停住，似乎在自言自语道：“秋水剑宗的关定蛮，或许住在许州栖霞山上的尼姑庵里面？奇怪，老夫怎么会说起这个？定然是越变越呆了，此地真是不宜久留。”
冯芝张口结舌地问道：“他刚刚在说什么啊，什么关定蛮？”
“关定蛮就是之前和我隔空对招的那人。”符言坐回冯芝身边说道：“秋水剑宗有一种外伤神药，叫做黑玉红花膏，如果知道关定蛮在哪里，就能求来那药。若是用黑玉红花膏敷上我后背的伤口，三天就能好。”
“原来他在帮你啊。”冯芝惊奇道：“我还以为他真的一直在骂你呢。”
“这些高人的心思，确实看不透。”
冯芝问道：“刚刚我听你说起一门一山一教，那是什么啊？”
“门是佛门，山是道山，教是明火教。”符言叹气道，“这三地都在中原，渊源比五绝剑派久远许多。”
冯芝突发奇想道：“符言，你不是想重建五绝剑派，皎月和泰山还有秋水却不同意么？不如我们不要管他们了，直接把旭日剑宗改个名字就好了嘛。”
“那和自欺欺人又什么不同。”符言说道：“五绝剑派中，旭日讲究‘快’，皎月讲究‘准’，泰山追求‘狠’，秋水追求‘稳’，再加上画宗的‘奇’，这才是一个完整的阵法门派。”
“这么复杂啊。”冯芝吐着舌头不好意思道。
“只有一招一式哪里算得了正宗。中原的佛门光是和‘朝阳剑阵’同样等级的强力地阵就有七十二种。道山一开始就有‘太极’和‘八卦’两种理论让入门弟子选择第一研习。明火教中更是收藏了前朝时，全天下的所有阵法精义，门下教众学得阵法天南地北各不相同。”符言慨然道：“刚刚那位前辈说我们看不清这个天下，但是正相反，就是因为看清了天下，所以才更想统一祖先留下的基业。”
冯芝眼睛亮闪闪地，这个年轻男人，在认真地说着他的梦想的时候，看起来真的很帅很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