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渝湘的空间：
有一天发现自己终于长大了。却又后悔何以这么盼望着这一天。长大了就能得偿心愿、就能靠双手主宰一切了么？
现实中的人，现实中的事，或许并没有憧憬中那样美好。今天的我，今天的她。已经不再有儿时的美了。这种美不在那张脸上，而在于那颗心。
我已破碎的精神又怎能抓住她那转瞬即逝的残破的灵魂。并不是她死了，而是昔日的她已去了。伴随着童年时代，伴着那颗童心的成长。一个人，一段回忆已经变成了午夜梦回时的印象；已经变成了许多酒精冲淡了现实尘埃时在心灵最深处又浮现出的那个人。那个曾经伴着我成长的人。
我懦弱，我少经风雨，我害怕挫折。而这一切又不得不面对，只因为过早的认为自己长大了。只因为把所有的赌注都下在了一个错误的结果上。有时我会痛恨，有时我会悔悟。有时我会感恩，有时也回忆着那丝丝缠mian。
都已经过去了。昔日我拥有的所有幸福都已远去。那对对情侣从身边经过时的彻骨之痛，那独自一人走在雨夜时的无限孤独。无所适事只因为我面对着无尽空虚。格格不入并非因为我孤芳自赏。那种对于事业、家庭的期许，对于更多生命中其它情感的追求，我不曾放弃，但前尘往事已去，还有多少路可走呢！长大了，却又担心老将至矣。我能那么从容的看待老去和死亡么？回首往昔岁月。站在而立之年的门口，我既踏在奔向老年的门槛上；又固执的守护着青春的尾巴。身边只剩下酒精和损友，而满脑子只有无尽的打击和少年时的一段梦想。闭上眼睛那一刻，枕旁无妻，膝下无子。一生追求着我的追求，梦想着我的梦想，是否找到了我想要的呢？
其实现在就能给我一个答案。我想要的已经找到了，它们就藏在我心里。那种镜花水月般的幸福在现实中虽遥不可及，却因为曾在单纯的少年时代一度体验过，因而植入了心中，植入了记忆，植入了我每一个细胞。那个离我而去的她，虽然已经不会再回头，但那个扎着辫子的大眼睛小女孩儿，在放学回家无人的路上给我唱歌听的一幕，也将伴着我的尸体熔入炼人炉的熊熊烈焰中，在烈火中我不可能重生，却能得到最终的解脱。
宸曦，你能听到我此刻的心跳么？你可知道，每一次脉搏的振动都有我的心在随之一疼，那些过去，难道你不珍惜么！少年时的诺言没有兑现，孤身一人不辞而别，难道你不寂寞么！
王禅素来向往着睡到自然醒的生活。除了在大学中实现过这样的宿愿之外，他的睡眠一直处于饥渴状态。有人统计过，擅于逻辑思维的人睡眠都少。像爱因斯坦、陈景润等人，其崇拜者们已经得出他们睡眠少的结论；而擅于塑造性思维的人往往睡眠偏多。古往今来大多文学巨匠都有嗜睡的习惯。王禅拥有着“觉主”级的睡眠。所以他时常这样告诉自己“说不定某天我灵光一现，也能写出篇流芳百世的巨著呢。到那时我吃香的、喝辣的、左拥右抱，过神仙一般的生活……”
手机早早的响了，睡个懒觉的计划又成了泡影。王禅接通了宸曦的电话。
“起床了么你？一个小时后你到和兴路“漫步云端”饮吧来，我在这里等你。”
““漫步云端”？这名字飘飘欲仙的，不是大烟馆吧？”
“是大烟馆。敢来不？”
“我准时到。”
如果是某个哥们打来电话影响了他睡觉，王禅一定会大骂一通；但对女生非但要装作心情很愉悦，反而要让对方感觉到他接电话时受宠若惊。这一信条他总是会保持住。
隔着落地窗玻璃，王禅看到宸曦在靠窗的桌旁坐着，对面是一个气度不凡的青年。王禅走进“漫步云端”，宸曦第一时间发现了他，冲他招了招手。
“这是王禅，我新认识的朋友。”
“你好！我叫楚渝湘，是市公安局刑侦处的。”
“我就说嘛，你俩一定会在一个颇有浪漫气息的地方见面。我来就是个电灯泡。”
宸曦脸上一红；楚渝湘觉得这话很是受用。“小兄弟还挺有意思。”
“你是警察？昨天来抓她那俩警察可不像你这么平易近人。”
“警察也是人，不都是狠霸霸的，摆出一副冷面孔也是因为工作需要。”
“在这儿见面也是因为工作需要？我都看出来了，你俩是老情人吧？”
“别尽说这些疯话。”宸曦板起脸孔。
楚渝湘却神色和善，“你挺有眼光。”
“别胡扯了，跟他说说我那天在鹤城的事。”
“恩。”王禅正色道：“文物失窃那晚上，宸曦和我在鹤城的一间旅馆里，博物馆有监控录像，旅馆的门口和楼道里也有，旅馆的老板和服务员也见过她，应该都能替她作证。”
“什么，在旅馆里？”楚渝湘向宸曦投来怀疑的目光。
“他病倒在旅馆里，我是去照顾他。”宸曦解释了一句，又责备王禅说：“你怎么只说半截话。”
王禅一脸坏笑，“我说的都是实话啊。假话全不说；真话不全说，这是我的原则。”他看到楚渝湘阴晴不定的脸色，肚皮都快笑破了。
楚渝湘问，“我又没多想，你们紧张什么？”
“我又没紧张，你想多了吧？”王禅回答。
“渝湘，你确定博物馆监控录像里那个人是我？”
“我亲眼看过了，的确是你。”
“你相信了？”
“我要相信了，就不会阻止手下抓你了。”
“那个便衣是给你打的电话？”
“恩！”
“哟！失敬，失敬。”王禅插科打诨，“原来是位官老爷，年青有为啊！”
“不过是个副处长，正科级。”
“宸曦，看到没。你错过了一个绩优股，当初把他当垃圾股甩了吧？”
“去你的，你知道什么。”
“宸曦，你交朋友还是那么有眼光，这小孩儿真是个实在人。”
王禅竖起大拇指。“当干部的就是有水平。绕着弯的投了自己一票。”
“你俩能不能说点正经的？”宸曦见不黑起脸来就不能让场面变严肃了，于是正色说：“如果在犯罪进行的时段，博物馆和鹤城那家旅馆都有我的影像记录，那这两个证据不就抵消了么，疑罪从无，我应该能洗清了吧？”
“理论上是这样，但失窃的是新出土的阿城金国遗址的一件文物，它被盗的事引起了高层的重视，没有更强力的证据，你的麻烦还不会结束。”
“什么文物能有这么大的影响力？我到真希望是宸曦干的，那我就能跟着分点钱花差花差了。”
“你可知道靖康之变么？”
“看过《射雕英雄传》的都知道。”
“前阵子阿城新发现一座古墓，据说跟把徽、钦二帝干趴下的金国皇帝完颜晟有关。”
“等等！”宸曦打断楚渝湘的话，“金国皇帝的墓不都在BJ么？”
“这墓只是和完颜晟有关；并不是完颜晟的，从规模就可以看出来。”
“你说的文物就是这座墓里发现的了？”宸曦问。
“是的。古墓里出土了一部书，记录着有关完颜晟的一些事情，或许是他身边大臣的墓也说不定。我也是听了解内幕的同行说起的。”
“所谓内幕云云，通常就是有些人要给无稽之谈冠以堂皇的理由而已。”王禅插话说。
“不管那书里的内容是不是真的，就算这是当时的一部黄色书刊，放到现在也是件贵重的文物。”
“对，可供现代人研究宋辽金时代人们的性文化发展方向。”
“你们男人聚在一起就说不出什么正经话来。”
“那说些正经的，楚哥你也真是的，怎么把我的思路往歪里带啊。”王禅倒打一耙。
“怎么怪起我了？”楚渝湘不愿跟他闲扯，接着说：“这部书记录的内容对史学家有一定的借鉴作用，社科院历史研究所知到这个消息后，刚组成了一个专家组，这部书在省博物馆暂存期间就被盗了，你说事情能不严重么？我顶着好几重压力，才能保住你平安的坐在这儿喝茶。”
“宸曦未必会感激你。以权谋私，你可不是个好警察。”王禅笑了笑。
“我有我的判断力，我相信宸曦，既使违背了职业道德，我也要这么做。”
“警察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啊，你这么做值得理解。以宸曦这火爆脾气，要是蒙冤被抓进去了，非要大闹一场不可。审她的人迫于上级压力，说不定会给她些苦头吃，你可够体贴的，这么干可是把你的铁饭碗都押上了。”
“你又在胡说什么！”宸曦这次斥责王禅的语气明显软了，楚渝湘有些飘飘然，“我一会儿就派人去你们说的那家旅馆收集证据，今天还有一个新发现。专案组在博物馆里放置古书的玻璃柜上发现了几滴血渍，同行们推测是案犯留下的，所以我不得不带回去你的血液样本检验，只要证明不是你的，我想就再也没有人能对排除你的嫌疑提出异意了。”
“羿落阳为了救我抽了好几管子血，你只要几滴就能自救，这买卖可够划算的。”
“你知道我怕疼的。”宸曦皱了皱眉头。
“，除了血样采集卡，我还带了些麻醉药，涂在手指上就行。”
“我无语了。”王禅笑的很灿烂。
宸曦点了点头，伸出青葱般的手。楚渝湘握住宸曦的手，突然像被点了穴一样，除了握着她手的胳膊在微微抖动，整个人都被定住了。
在他们二人眼中，时光似乎停滞了，或许是倒流回了某个时候。所有的烦恼都被抛在了脑后，四目相对，眼神越来越柔和。
王禅叹了口气，心知这个女孩儿永远不会给他机会了，因为谁都看得出来：她深深的爱着这个男人。
一声叹息把时空又拉回到现实中。楚渝湘回过神来，宸曦也轻轻挣脱楚渝湘的手。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等等。”宸曦说：“采完血样我也要回去了，咱们一块儿吧。”
“当初你为什么要离开？”楚渝湘问。
“我有我的苦衷，你不明白。”
“是因为岑寒秋么？”见宸曦脸色有异，楚渝湘解释说：“我也是通过这次调查你的案子，才知道了你和岑家的事。”
“他只是我离开的一部分原因，更重要的是咱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
“为什么？”楚渝湘有些激动。
宸曦神色黯然。“你可以带着我的血样回去检验了。有消息及时通知我。这件事情解决后再说以前的事吧。”
王禅和宸曦在街上漫步，王禅一把抓住宸曦的右手。
“你干什么？”
“我在奇怪一件事，为什么我和楚渝湘碰了你都没事，而跆拳道馆那人昏过去了，会铁布衫的*男也吃了亏。难道你的超能力只针对你敌视的人么？”
“我也敌视你，你不是也好好的？”
“敌视一个人，你还会大老远跑去照看他？”王禅脸露得意之色。
“你好奇心太强了，这样不好。”
“好奇心强怎么了？如果人的好奇心不强，就不会没完没了的往宇宙中发射飞行器、就不会拼了命的往海底更深处钻。好奇心是促进人类文明发展的源动力之一。”
“人类文明发展什么的我不懂，不过你在大街上拉着我的手，这就很不文明。况且我已经说过了我敌视你。”
“这样我才有面子啊。”王禅见宸曦并没有生气的意思，越发得意起来。“牵着你的手，路人都会觉得我有眼光、免不了要投来羡慕的小眼神儿；咱俩干巴巴的走，别人就会认为我暴殄天物、不懂得闻香识玉。”
“你歪理真多。”宸曦叹了口气，“我怎么就陌名其妙的牵扯到这件案子上了呢？等到血样检测结果出来就可以真相大白了。”她拍了拍王禅的肩膀，借机抽出被他握着的手说：“好人有好报。我好心去鹤城看望你。结果你却成了我的证人。”
王禅一脸坏笑，“当心我作污点证人。”
“你还敢反咬我一口么？”
“我是*！不吃猪肉。”
“这句话你可学会了。”
“你和楚渝湘之间一定有过一段儿。能说说么？”
“你怎么什么都想知道？”
“我从小立志做一个无所不知的人。”
“无所不知的人？恩，无所不知的王禅，以后我就管你叫王无知好了。”
“我是王无知，你就让我长点见识吧。快点说说。”王禅又拉住宸曦的手哀求。
“去！”宸曦甩开王禅，“你的求知***有点扰民。”
两人默默走了好半天，宸曦才开口说话。“我们俩初中就认识了，应该是有缘吧，每年都重分班，可我俩总是能分到同一个班级。”
“是很有缘。”
“那时候我们班主任老师为了营造一种力争上游的学习气氛，规定所有学生的座位按照月考成绩前后来排序。名次榜就被形象的从门口一条长龙一直拉到教室的角落。”
“这也太刺激人了吧？是学水浒传么，英雄排座次。”
宸曦回忆起小时候的事，脸上露出微笑，“那时候每次重排座位，楚渝湘就算没当上我同桌，也会坐在我前后的座位上。”
“这么邪门？”
“高三那年我们确立了恋爱关系，他才跟我实话实说，原来他早在几年前就盯上我了，他对我的成绩心里有数，所以每次考试都按照我的水平答卷，排名当然跟我相近了。”
“用心良苦！难得的是他对你们两人的分数掌握的那么有分寸。”王禅说。
“他很聪明。为了能跟我坐在一起，他始终默默无闻，在班级扮演着一名普通学生的角色。后来我多交钱上了重点高中，他却是凭着真材实料考进去的。中考发榜时所有人都为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鲤鱼能跃过龙门而大跌眼镜。有人说他是运气好，其实他就是有这样的实力。”
“后来你俩又当了三年高中同学。同窗日久，耳鬓厮磨？”
“就算是吧。他一直偷偷关心着我。直到高三那年，他知道如果不跟我确立统一的志向，以后可能就会天各一方，从此断了联系。”
“楚渝湘心思细腻、筹划周密，恩，是有当警察的潜质。后来呢？”
“后来，高考前我们成了一对，一致决定报考警校。”
“不是，你们俩花前月下的，哪有心思高考了？”
“可不是嘛。要不是因为我，他最后也就不会差那一分没考上零表了。”
“他现在事业不也挺顺利的嘛，考上什么学校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你干嘛要自责呢？后来你俩上了同一所大学？”
“是。”
“那你就更不用觉得对不起他了。他就算考上零表，也一定会坚定的跟你去同一所学校。”
“如果真是那样，我对他的愧疚就会更深了。”
“难怪在跆拳道馆时羿落阳夸你身手好呢，原来你上过警校！”
宸曦目光温柔，此时她并不是在告诉王禅她和楚渝湘的故事。而是在自述着那段美好的青春时光。“我们时常传纸条，从交际琐事到理想未来，总是互相交换着感想。那些纸叠在一起可以匹敌整套教科书了。可惜当初怕被别人看到，都被我们撕毁了。其实纸条上写些什么并不重要，我们是在透过文字达到内心的交流。”
“你们那时候真浪漫。我们现在追求别人，都是拐弯抹角的要来对方的电话号，然后一个短信发过去，只要她敢回，接下来就狂轰滥炸，展开攻势。”
宸曦浅笑一声，“这可能就是我们80后和你们90后不一样的经历吧。”
“又扯远了，干嘛非要拿年龄段来划分群体呢？”王禅又问。“那你和楚渝湘一起上了大学。就应该修成正果了啊？等你们毕业了，一起工作。双宿双fei多好？难道是岑家给了你压力，最终拆散了你们？”
宸曦的记忆按时间发展顺序回复到了大学时光，她的脸色渐渐变得阴郁。没有回答王禅的话。
“你怎么了？”王禅关心的目光投在宸曦的脸上，却见她神情涣散，情绪有些失控。“宸曦，你没事吧？”
“我一个人散散心，你别跟着我！”宸曦语气很严厉。
“那你去吧，改天见。”王禅停了下来。话刚刚出口，宸曦已经转身快步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