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过后,回到昆仑。身为蜀山护法长老,清峘又忙碌了几日,才空闲下来。他拿着细布仔细的擦拭着荡魔剑,这是他少年时的习惯,经年未改。
“包子,你还是向以前一样啊。”滕六站在他身后,感慨道。
清峘左手收剑回鞘,右手微动,腾起一簇白焱,细布瞬间焚烧无痕。他转过身看着少年时期最崇敬的人,一时无言。滕六嘴角一勾,笑道:“别这个表情,你又不是冰木头。”
清峘沉默了一下,闷闷的问:“这些年,还好吗?”
“挺好。”
到底好到什么程度,让你不顾一切的离开,然后音信全无.“是吗,这幅样子倒像拜入了墨家。”粗布麻衣,木簪芒鞋,仿若凡间的旅人。哪里还有那个白衣长剑,雪神滕六的影子。“命轮殿穷到这份上!”
滕六靠着他,席地而坐,脸上笑意更浓:“温开水了?”
清峘撇撇嘴,不屑道:“秃驴送来一堆破烂,他正忙着了。”
“清峘。”滕六仿佛对孩子一般,屈指敲敲蜀山长老的头,无可奈何的笑了笑,“这么多年了,还放不下。”@
“放不下的是你,不是我.”清峘偏头让开,不让他再敲,滕六也见好就收.
“不一样的,你们只少年时太意气用事,后来又阴差阳错.而我,是连挽回也没有机会了.不,是从未有过…”
“大哥,我们没有错!为什么你总认为是自己的错了?我辈自执三尺青锋,就当除魔卫道!亲也吧,友也吧,岂能为一己之私,惘顾天下。妖魔可怜,被我们这此正道伪君子逼得到处逃窜。那些丧生妖魔之口的人就不可怜?邪道也有亲朋好友,会为他们死伤心难过。别人就没有家人,就不会难过?大哥,我知道,杀伐即罪。我擦得干净剑上的血,擦不干净手上的血。但,倾我一生,绝不言悔!”鬓角雪白的蜀山护法长老,此刻如同他少年时代一般,对正邪明辨不偏。几经变迁,永不言悔。
“任岁月蹉跎,随松柏长青。小包子还是一点没变,真好,真好…这样真好。”
“刚出炉的包子,香喷喷,热呼呼。客官可是照旧二十笼~~”远外昆仑掌门戏谑的吆喝声。
清峘大怒:“闭嘴!”
“哈哈哈……”滕六仰头大笑。这情景仿佛回到以前,那时他们尚且年少,大家还都在。一群人把臂同游,指点河山,快意潇洒。谁会想到日后刀剑相向,生离死别。
清峘抚须大笑:“蜀山清心诀,看来不过是徒有虚名吧了。”
“清峘啊清峘,你越发有神仙气了。昆仑山,神仙地啊。”
听见滕六的赞叹,清峘不屑道:“他是越发懒散了才对,看他那宝贝徒弟,教成什么样了!”
“我家鸾儿怎么了!”提起徒弟,清峘可就寸步不让了。
“瞧瞧,就是被你宠坏了。”清峘数落道,“长辈来访,怎么也因该前来拜见。做小动作,也别让看见。还有,说两句话,解释一下不会?这孩子到底是你徒弟还是冰木头的徒弟啊。”
被戳到软处的昆仑掌门抚须干笑:“鸾儿就这性子,这孩子其实很乖,从不让我操心。”
“清峘,那个逆天门的细作,怎么说?”滕六突然发问,“还有邹竭的那个儿子,叫,叫邹屠续。”
“空滤,咳,姜龙在我们昆仑这么多年很老实。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我一直希望他能够涤瑕荡秽,真心归道。屠续,嗯,和邹竭一点都不像。邹竭叛逆骄傲,渴望自由。屠续,这孩子心性坚韧倔强,但性格...我说不准。”
清峘冷哼一声,略带怒气抱怨道:“放虎归山留后患,你们昆仑可真会躲事。”
“不教而杀,非我正道行径。何况,百年落魄,逆天门早已人心散尽,剩下的寥寥数人,掀不起风浪。倒是,天象异变,却又突然归于正常。实在让人不安啊。”
“清峘说的是。”滕六点点头,他此次离开命轮殿便是为了此事。
“怕什么!”清峘握紧荡魔剑,扬手一挥,扬声慷慨凛然道,“历经混沌,神临,魔乱......妖侵,佛染在到神隐。世界万物,皆可以让人畏惧,但——血染白刃,宁有退时!”
滕六负手西望,日已西陲,但明日又将升起。如同这世间的杀伐征战,循环往复,从未停止。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握紧长剑,等待下一个黎明。
可是——黑幕下,最先死去的永远是最无辜的弱者。
“灵修,疏影要走了,你不送送她吗?”宁明踏进屋,灵修正和启咺玩双陆,看上去心情不错。
灵修头也不抬,不屑一顾的说:“让她有多远滚多远,看着就讨嫌。”
启咺掷骰子掷了个小点,扭头对宁明吐吐舌头。宁明讨了个没趣,无奈道:“那好吧,不去就不去。你和她就是犯冲。”
“什么犯冲,这叫道不同不相为谋。”灵修冷哼道,将手中的骰子一抛,双六。这才眉头舒展开,对宁明道,“你去送送她吧,早点回来。明天我和启咺也要走了。咱们几个凑一顿。”
“这么快?那我就先走了,你们继续玩。对了,这次来昆仑协助的道友都有褒奖,可以到昆仑殿前面的广场挑选。”说着,递过两支竹片。
“哇,我就知道我也有!祝师兄他们说把他们的给我,我没要。”启咺伸手接过,好奇的问。“跟师兄们的颜色不一样哎,这种可以换什么。”
“你们去看看就知道了,不过这种不如你师兄的,估计换不了什么。”
“啊...有总比没有好。姐,我们去找宁微吧。一起去看看能换什么。然后一起吃饭,好不好?”启咺扯扯灵修的袖子。
“要输了,就想跑。”灵修打了哈欠,拍拍启咺的脑袋,起身往外走。启咺来不及辩解,一溜烟的跟上。
宁微和大多数昆仑弟子一样,住在天庸城里。灵修和启咺找了一圈却没有找到,问人也都说不清楚。昆仑派占地颇大,要一一寻找几乎不可能。两个人相顾无言,在路边大眼瞪小眼。突然,灵修灵机一动,拉着启咺就走。
朱霞九光,长空如染。山川焕绮,草木贲华。昆仑的“锦云烛日”之景,绚丽夺目,美不胜收。但最美的却是景中之人。
额头、鼻梁、嘴唇、下巴,连成好看的弧度。夕阳的余晖,为之镀上淡淡的光辉,似真似幻。仙袂振振,青丝飞扬,负手而立,萧飒笔直的身影透着和着昆仑山一般气息,清冷、孤傲,恒古不变。霜雪清寒,冰玉无尘。这样的女子大概只合适修仙这样的孤寂之路吧。不然,要怎样的人才可以匹配?
启咺见宁微收剑回鞘,立刻挥手招呼:“宁微,我们在这~~”
宁微扫了一眼崖边蹲着的一大一小二个人,错愕又有些不安的看看空鸾。修道之人耳通目明,又怎么不和知道了,以空鸾的修为只怕两人没有接近就已经察觉了。宁微与低级昆仑弟子一样,平日的修行练功都是由传功弟子传授。
机缘巧合,得空鸾青眼相待,亲身传教。空鸾无意让人知晓此事,平时有人接近,她早就让宁微离开了。这次这般不动声色,却不知道为什么。宁微虽有些忐忑不安,担心崖边的两人扰了自己师傅的清净。
启咺见宁微不理自己,委屈的看着灵修。灵修回过神,见他那没出息的样子,一脸嫌弃的瞟他了一眼,站起身从崖边跃下。
“多日不见,空鸾道友,仙姿依旧,风采夺人。”说着一脸堆笑的拱手作揖。空鸾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转身离开。青丝飞扬,拂过灵修的脸颊,心窝一颤,灵修条件反射的伸手去抓。
空鸾倏然转身,灵修的笑容很没形象的僵在脸上。金色的光给空鸾镀上神袛般的光辉,高贵不可侵犯。青丝从灵修的指间滑落,尾梢拂过手背,酥麻微痒。灵修抬着手,却什么也没有握住,斜阳的余晖下,有些黯淡的气息。
灵修脸上燥热,掩饰地摸摸鼻子,结结巴巴的开口:“咳,空、空.....”
素衣女子闲闲的往那儿一立,徐缓高雅,宛如孤鹤,岑寂冷清的眼眸中划过一丝异色:“空鸾。”
“嗯,空...鸾。”灵修脸上越发烧的厉害的,她懊恼的甩甩头,每次看见眼前的这个人时,脑子里就一团浆糊,这可不好。“咳,空鸾道友,上次的救命之恩,尚未言谢。若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肝脑涂地,在所不辞。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粉骨碎身,誓不.......”
“好,我记住了。”
“呃......嗯,那个好。”灵修搔搔头,应道。
启咺见越聊越远,忙扯扯灵修的袖子。灵修拽回袖子,冲空鸾一笑:“过几天,我们就走了。启咺跟宁微这俩小孩子一向玩得好。你看,能不能给宁微放上半天假。”
空鸾点点头,算是应了。
“哦哦!”启咺从灵修身后跳出来,一把拉住宁微,宁微猝不及防,被他拖着跑远了。
“张启咺,你干什么!快放开,张启咺。”
灵修见两个小的闹地欢,也乐呵,对空鸾摆摆手,说:“我走了,有空我请你吃丹桂花糕。”说完一溜烟跑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