冈底斯山遥遥相对的一座高峰上,或战或坐着四个人。正是张灵修、疏影、东方丹、张启咺。原来,灵修跟着空鸾去拜访一位博古通今的高人,但不巧人家出外了。两人分开后,灵修回来的路上,碰到东方丹一行,被拉来一起观战了。
“人真多啊!冈底斯山没怎么热闹过吧。”东方丹看着远处天上地下,各色灵光闪耀,不由感慨。
“是啊,是啊。”启咺附和的点点头,突然看见了什么,对着灵修喊道,“姐,你快看,那队蓝色道袍,白色半臂披风,衣服上绣着太极的就是我们天师府的人。你快看,在那!”灵修连忙往启咺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有二三十人站在一起。
“启咺,你们天师府的人好像不多嘛?怎么只.....”
“不是的,你看那些人更少。”启咺连忙辩解,“姐,你难道不知道,像蜀山是修仙界第一大派,也不过七八百人,里面还包括一些杂役,常年不在山上的之类的。昆仑派好像有二三百人,三清阁也差不多吧。我们天师府比较特殊,外山有千人,但内山不过一百多人。再说又不是人多就好,而且有不少门派就像姐你们墨家,都是单传。”“这样啊,那这次我们这边出的人马可不少。”灵修看着这漫天剑气霞光,一时意气风发。
“呵。”旁边传来一声似嘲似讽的轻笑。
灵修撇嘴道:“疏影!有话说话,别阴阳怪气的。”
太史阁录笔吏疏影,无疑是个美丽的女子。面容精致秀丽,眼眸流光,顾盼生彩,脸上总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令人如沐春风。就是这样一张绝色的容颜,一张嘴,灵修脑海里就出现两个字——欠揍!
“不愧是‘手足口鼻耳,从事于义。’的墨家,教出来的弟子就是单纯。”疏影对着灵修轻笑,未等灵修反驳,指着远处道,“你当这些人来这里是做白工的?天下哪有这样的便宜事,只怕佛宗没有少出血。当然了,佛宗的那点东西只怕各派还看不上眼。这次的事情多诡异啊,佛宗功法对这些夜叉鬼居然没有什么效果。呵,何况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佛宗是不是老老实实的。有这么好的一个机会,这么能错过了。灵修,你说是不是?”
灵修皱着眉,不说话。
东方丹忍不住打破安静,好奇的问:“是不是还有什么隐秘?”
疏影手指拂过腰间的书简,眼神飘向远方,用一种诱惑飘渺的声音说:“传说,道佛之战时,佛宗曾经使用过夜叉。”
“啊!使用?”三人面面相觑,都被这句话吓着了。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长啸,声音响彻霄宇。
众人望去,只见各派的修仙者已经被打乱重组,每九人为一个方阵,布下某种阵法将冈底斯山团团围住。即便阵法操练不久,大家之间也多不相识,但每个方阵都有条不紊,即使在空中飞行,依然保持着玄妙的队形。所以人都默不做声,天地间弥漫着肃杀之气。
离大阵一里之距,还有几队列阵。中间一队人,簇拥着一个高约三四丈的青铜高架,架上是一面巨大战鼓,直径半丈有余。此鼓便是轩辕黄帝闻名四方的“涿鹿鼓”。
相传,东海流波山,有兽名曰夔,其状如牛,苍色无角,一足能走,出入水即风雨,目光如日月,声音如雷鸣。上古时,黄帝伐蚩尤,玄女为帝制夔牛皮鼓八十面,一震五百里,连震三千八百里。涿鹿之战的硝烟早已散去,八十面夔皮鼓只余下这一面,现为天山宗镇派之宝。
左边是人最多,一身劲装,队列整齐,士气昂扬,正是单兵作战战斗力最强的蜀山弟子。蜀山上各宗派几经分和而成今天的蜀山派。蜀山派长于剑术,讲究以剑入道,剑人合一。教派宗旨修仙而不求升仙,多以降妖除魔为己任,所以蜀山弟子身上都有一股凛然剑气。
最奇的是右侧一群女子,衣着奇特,两手空空,腰间挂着鼓鼓的皮囊。
张启咺好奇的拽拽灵修的衣服,灵修摇摇头,问疏影:“那边几个女子是什么人。”
“那是滇族人。”疏影漫不经心的解释道,“她们来凑什么热闹?过几年好像就是她们的国祭了。”
“国祭?好玩吗?”东方丹忍不住问。
疏影双目低垂,望着远方,扬起薄唇,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好玩。祭祀的仪式完成后,男女就可以在桑林中自由媾()合,以求万物繁衍、人丁兴旺。”
她的声音轻缓而轻佻,余下的三人表情各异,却一样的古怪。灵修看了一眼启咺,心想这不是教坏孩子吗?她敛眉打断道:“让你说祭祀的事,你说什么了?太史阁的录笔大人连人话都听不懂吗?”
疏影侧头看着灵修,眸光流彩,淡淡地抿嘴一笑,荡出点点笑意:“滇族人崇拜蛇,认为蛇是农耕之神,认为自己是蛇的子孙。她们相信蛇神能保佑她们战胜敌人和灾难,能驱赶邪恶和疾病,保佑安康、兴旺。蛇是她们的保护神。每年初春,耕种之前,祭司们会选好日子,进行祭祀。滇族人的祭祀也可以叫做血祭。呵,听名字就可以窥视一二了吧?”
东方丹忐忑的问:“不会是...用...人吧?”
“正是。仅为了祭祀,滇族人也会主动去掠夺异族人,和各种动物。祭品的鲜血洒在土地上,头颅被砍下,和身躯一起放在祭器中献祭给蛇神。蛇神因此继续守护并赐福给滇族人。”
灵修看着远处的那群女子,虽然看不清容貌,但个个身材妙曼,谁会想到她们居然有这些血腥残忍、蛮荒的习俗。
疏影并不打算就此打住,她“好心”的提醒:“滇族人擅长驭兽驱虫之术,大到虎豹、小至虫蚁,如使手臂,得心自如。而且她们还能征巫鬼,行诅盟,投石结草,杀人无形。你们去玩,一定要小心。”
“谁要去啊!要去你去。那个蛇神分明是个大妖怪!”启咺大声说道。他出生龙虎山天师府,是道宗中正朔一脉。道家讲究重生轻死,生则最贵,死则无谓。滇族血祭在他看来,就是妖邪之道。
“小鬼,嚷什么。你娘像你怎么大的时候,已经可以单独开炉炼丹了。”疏影依旧浅笑嫣然,却刺痛启咺心里的小小的自尊心。
“国祭可比血祭热闹百倍,小灵子,去不去。”疏影走到灵修身边,轻挑灵修的下巴,笑容温和道。
灵修扫了她一眼,退了半步,不悦低声道:“你就不能正经点,不要教坏小孩。”启咺被东方丹拉到一边,正聚精会神的看着远处的战场,无暇分神顾及这边。
“我饿了。”
灵修看着眼前的这张好皮囊,知道她今天已近很收敛,算是给面子了。轻拍百宝囊,递过去一个三彩盖罐。疏影右手接过小盖罐,左手捏住灵修的脸颊,扬起一贯迷人的笑容,表扬道:“小灵子,你真是做贤妻良母的好料子。”
灵修拍开她的手,别开脸看向前方——大战开始了。
“咚!”
无袖劲装的大汉,敲响的大战的第一槌鼓。沉沉的鼓声传开,天地之间为之倏然安静。
“咚咚咚!!!”
那鼓声仿佛是从蛮荒的战场上传来,带着慷慨激扬的战意。即便是常年清心修道的修仙者,也抑制不住热血奔腾。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撼天动地的鼓声传来,一声重似一声,一声响胜一声。明明只有一只鼓在响,却仿佛千军万马在奔腾,震彻天地,撼动峰岳。这片沉寂万千年的雪域,迎来了一场浩大战事。战士的血液将在这洁白的雪地上泼墨,留下最腥重的画作。
百宝囊因为没有空气,放在里面的食物不会变质,但时间长了味道终究差点。疏影吐出杨梅核想,低头又喝了一口杨梅汁,感觉还行。太史阁的录笔大人嚼着杨梅,懒洋洋的开口:“这鼓又不是敲给你听的,干嘛跟斗鸡似的,就差头发竖起来了。”
隔着气罩,灵修依旧听的热血沸腾,摩拳擦掌,欲拔剑上前,一试身手。闻言疑惑的看着她。
“敲山震虎。知不知道?”
灵修恍然大悟,她虽然知道“涿鹿鼓”传于上古,必有神通,但具体是什么却不知道。原来鼓舞士气只是其中一方面,震慑敌人才是关键。夜叉鬼藏身山腹,敌暗我明,如果能逼它们出来应战,那是最好不过了。但真的有效吗?灵修很怀疑的问疏影。
“笨蛋还有药可救,单蠢是无医可治。”疏影一手扶额,故作悲凉的叹气。夜叉鬼的底子,这边肯定摸清楚了,不然不会这么草率开战。这是一场势在必得的必胜之战,而鼓声震的不过是佛宗的人。“张灵修,你真不愧是墨家弟子。墨家列祖列宗在上,必定欣慰。”
“疏影!”灵修怒道。疏影最喜欢拿她来揶揄墨家,而灵修也最不喜欢她这样。
墨家怎么了?墨家教义是溅君子之血,任天下之勇,怀无私之义,利百姓之人。这样的想法或许是傻是呆。在世俗界,墨家曾经与儒学同为显学,后来却因为这样的不随时流而逐渐凋零、寝寂。在修仙界,墨家术法精妙、神通厉害,但却鲜有能羽化成仙者。
修仙者追求的是天地的力量,其中不乏桀骜不驯者,更有一些邪修,以掳掠杀伐为乐。这些人往往法力高深或者阴险毒辣,有的甚至在修仙界中关系错综复杂。因为这种种原因,以降妖除魔为己任的蜀山派对他们也是无能为力,多是睁只眼闭只眼。
以“为义”宗旨的墨家,即便修仙求道,也不会忘记“侠义”二字。所以墨家不少巨子都陨落于各种各样本可以置身事外的战斗中,余下的人也多难以得道。若干年前,当时的巨子柏举遭逢大变,感觉墨家前途堪忧,便去找命轮殿的一位朋友为墨家卜卦。修仙界最神秘尊贵的命轮殿主整理衣冠,亲自迎接,对他说:“闻君有狂疾,吾甚喜之。”这件事在修仙界中传为美谈。灵修在一本手记中无意读到时,一时自豪不已。
灵修仰着下巴,板着脸,正色的对疏影说:“我或许不聪明,但这跟我们墨家‘以义利人’有什么关系?疏影,你或许很聪明,但跟太史阁‘心正笔直’肯定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