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道扬州,扬州府海陵,海陵县留庄,留庄庄前有一大片河,村民唤做前大湖。这湖虽然比不上名湖大河波澜壮阔,但河面倒也开阔,水质更是清澈。留庄人捕鱼、采菱....平日里出行、下田都离不开它。
仲小娘是隔壁庄嫁过来的,到留庄七年了。有个女儿,唤作小玲。小玲今年五岁了,生得粉雕玉琢,却天生古怪,不哭不闹,也不说笑。村里有一些闲语,加之又是女娃,很不得爷爷奶奶的喜欢。仲小娘和丈夫虽老实,却都是要争口气的人,一气之下分了家。分了家自然要比以前过的好,要不还不被人笑死。憋着一口气,仲小娘夫妻二人起早贪黑,不敢懈怠
“小玲儿坐好,可别掉下去。孩子她娘,这瞎灯黑火的,你看好她。”闻祥一边撑船,一边说。他虽生得五大三粗,对妻儿却宠爱的很。他话音未落,小玲突然伸手往外够,吓的仲小娘一把抱住她。
闻祥握紧篙杆,焦急的问:“怎么了!小玲儿,怎么了?”说着篙杆朝着空荡荡的湖面扫过去。
五岁的孩子自然会说话,但却不回他话,只顾伸着手、仰着头看着黑漆漆的天。
天上有什么
天生当然有东西,哦不,有人。张灵修悬在半空中,看着下面的小童,一时摸不着头脑——这小鬼不会看见我了吧,难道我的隐遁术这么差?自怨自艾一番,她手摸向百宝囊,里面大多是些凡间的东西,实在拿不出手。摸索的半天,掏出长孙尘寰送的两瓶药,轻咳一声道:“勿怕,此儿与吾有缘。这两瓶仙药,一可白骨生肌、一可克制百毒,现赠与尔等。仙机不可泄,勿与他人言。切记。”将一溜标准说辞讲完,灵修颇为不舍的将两瓶药抛在船头,然后也不管呆若木鸡的一家三口,一头扎进水里。
人虽在水中,水却无法进人身。灵修入了水,便一直往下沉。到了湖底,她使了遁术,穿过二三百丈深土层,触到了地热水。适宜的水温让人很舒服,灵修回家心切,也顾不得享受,一个劲的往辨定的方向游。谁会想到号称“神鬼不知”的墨家仙府的入口会在这样平凡无奇的地方了。
游到一处,她展开手,微微运功,中指沁出一滴血。那血滴并没有在水中消散,而是凝固的如同一颗鸡血石。灵修在水中盘膝而坐,口中念念有词。那血滴化作千万红线,在水中飞驰盘旋,仿佛在编制什么。
片刻,众多红线之间出现一个漩涡。灵修从百宝囊里取出一块漆黑如墨符牌。符牌一面刻着一个龙文古字。她在“回”字上一点,字发出耀眼的光晕。光顺着她的手指,覆盖了全身。光晕一闪,连着张灵修一起收回符牌中。符牌冲向红线中央的漩涡,然后一切消失不见,水中恢复平静。
“蛟龙入海归来兮,墨谷上下齐欢喜,啦啦啦~~猛虎下山复还哉,师傅,师兄,你们在不在啊——在不在?”灵修身子一轻,落在草地上,她顺势翻了个跟头。
“嚎什么!打扰本仙清修,耽搁本仙升仙,你担当的起吗!”远处传来聒噪的声音。灵修哈哈的大笑:“升仙?我看你的升天吧。哈哈,没人和你斗嘴,闷得慌吧。大老远的来迎接我。”
“做梦!”一只头戴羽冠的鹦鹉从树林中飞来。
灵修抖抖衣衫,横了它一眼,往谷中走去。小路的一头站着一尊青铜机关人,正安静的等着她。灵修飞奔过去,一把扑在机关人身上。
“师兄,师兄,我回来了!”。
古拙的青铜身躯里传出温和宠溺的声音:“回来就好,乖,先去见师尊。师兄给你做了好吃的。”
“恩恩。”灵修点点头,“那我先去见师父,马上就回来,师兄等我。”
竹篁幽处是一条极窄的小溪,溪的对面是一个洞穴。洞口被一块表面平整的晶石封住。墨家的这代巨子负手立站在里面。张灵修被带到谷中时身受重创,待身体好了后,幼时的记忆大多模糊的。她在墨谷的生活起居都是师兄乐台打点,而对这位威名赫赫的师父,心中都是敬畏仰视。
“徒儿见过师父。”灵修跪下毕恭毕敬的磕了三个头。
“半年不见,汝又长高了。”洞里传来一贯严肃斌然的声音,但这次语调却有些轻和。
灵修一听,懵了,一向冷面寡言的人,突然这般温情,真叫人鼻子发酸嘞。灵修揉揉鼻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跪着做何,起来说话。”师父有命,灵修连忙站了起来。垂手而站,不敢放肆。要知道,这次被“赶出”谷,就是师傅的命令。
墨道子见她这副模样,心中又好笑又好气。兼想起大弟子乐台说自己——不苟言笑,威严慑人。他轻咳了一声,缓声开口:“不必拘谨。汝幼年入谷,只是为师受困于这拘仙洞中,对汝疏于养教。汝与汝师兄亲近些,也是在所难免。”墨道子语调平和,听在灵修耳中,只觉得自己很是不孝,忙想躬身。刚起念头,就有一道气劲将她扶起。
“徒儿不必如此。”墨道子道,“汝本质纯良,心性又优柔散漫。此次入世,可有所得?”
“厄。”灵修愣住了。她出谷之前,墨道子曾经对她说过一句话——不持手中之剑,不足以行心中之念。灵修一出谷,如同鸟儿出笼,什么都忘到脑后了,哪里有心思琢磨师父话中深意。
听灵修结结巴巴的把出谷后的经历讲了一遍,墨道子轻叹:“汝这一路,也算波折。偏处处有惊无险,与汝全无雕琢之用,只当添了段奇遇。真不知是祸是福。”
灵修摸摸鼻子,人家不是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师父这话怎么这么奇怪。她心里惦记着师兄做的好吃的,正琢磨着如何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便看见那边墨道子缓缓开口:“墨谷除门内弟子,不许外人入。汝即带了朋友,何不请出来。”
一时,灵修只觉得头皮发麻。修道界向来有“神鬼不知墨”一说。墨家宗门是根基所在,只要墨谷在,墨家就可以保证传承不断。除墨家门人,生灵死魄有识之物,不得带入,入则不出。
灵修无辜的眨眨眼睛,在师尊犀利的眼神下,颤颤巍巍的从百宝囊中取出一尊青铜小鼎。自从那天在“”中得到青铜小鼎,龙喜欢的不得了,待那只白虎无故跑了,更是一直霸着,片刻不离开。
“龙。”灵修把青铜小鼎放在地上,出声换到。
墨道子微敛眉,问:“这里面是条龙?为何气息不对。”
灵修窘困的看着自家师尊:“只是这家伙名字叫‘龙’而已。”
“谁说的!”灵修话声未落,一道清气,从青铜小鼎冲腾而出。龙怒气冲冲的吼道,“本尊生于归墟龙塚,不是龙是什么!”
墨道子闻言了然道:“原来如此,竟是众龙残余的意识凝固而成,怪不得气息如此驳杂不纯。”
龙大怒,可偏偏眼前之人是好友的师父,只能龇龇牙,冷哼一声。
墨道子扫了一眼,明显有些无措的徒弟,暗道,这孩子怎这般老实,半点眼力心机都没有。他扬声道:“吾听闻,龙之一族,最是私心护短。”龙正生闷气,一仰头,也不答他的话。墨道子也不生气,接着说:“汝即与吾徒儿魂血相连,如此修为,他日如何护吾徒儿。”
龙横了灵修一眼,咂嘴:“你徒弟也不怎么样。”灵修两面受气,很是无辜。
墨道子大笑,“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吾墨家的子弟,哪个不是叱咤风云之辈。不过早晚之事。”说完对灵修一挥手,“先且下去休息。‘范金琢玉’之阵,尚需些时日准备。”
灵修见师尊不再计较,连忙行礼离开。
在家的日子,自然是舒服惬意。张灵修备好材料,打算研究机关术。机关木甲之术乃墨家绝学之一,身为墨家传人怎么可以不专研精通。之前乐台怕她分心,只是让她翻阅过一些资料。灵修今天打算先从入门开始,做个机关弩。她拿着图纸反复翻阅,将机关弩的结构和每个炼制的步骤牢记在心。
“小灵子,灵丫头~~~~”
灵修一把收起图纸,怒视闯入者,吼道:“招魂了?鬼叫什么,不会敲门啊。”
疾鹏抖抖翅膀,在屋里转了个圈,落在笔架上理了理羽毛,昂首咂嘴:“别遮了,本大仙都看见了。小灵子,我是看好你的,一千年后,说不定你可以炼制羿羽矢,不过本大仙现在用的乾坤手,难度就高了。”
“狗眼看人低!”
“狗眼看人低,鸟眼看人准。”
“准不准,走着瞧。”
“怕是等不到一千年,本仙就羽化而登仙了。”
“早死早解脱,不送,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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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台进来时,一人一鸟怒目相视,唇枪舌剑各不相让。
灵修见了,跑过去,笑道:“大师兄,你怎么来了?”
“修儿,你在还在这里?”相里抬起金属的手臂,将灵修袖口理好,青铜身躯里发出清雅温柔的声音:“‘范金琢玉’之阵已经准备好了,师尊传你过去。”
“哦。”灵修应了一声往外跑。。
“修儿。”乐台叫住了,嘱咐到,“功法道术,水到自然渠成。‘范金琢玉阵’传于上古,锻骨炼神,玉汝于成。人在阵中,一年可抵十年之功。然,其中艰险不言而喻。你当万般小心,不可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