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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别的势力有解决的方法便可以直接插手,显然不是简单的家事。
“项疏粼并没有孩子,所以他们只是要让重君带走我的命,孩子并不重要,我……他……”阙松风拉过身边的孩子,眉目忧伤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坚毅:“您能让他好好活着吗?”
墨初吟将目光落在这个孩子身上,并不回答。那眸中流转的莹光比星月还亮,反衬得那双眼的墨色比最深的夜还要暗沉。
得不到答案,阙松风并未慌乱,她沉着改口,不卑不亢道:“若是不能,可否让他下辈子过得安然、家庭圆满,也就够了,我愿付出任何代价。”
“娘——”男孩收回看着墨初吟的疑惑目光,拉着女子袖口,抬着头轻声唤她,道,“活得好不好,过得是否安然,不在于经历,而在于心态,在于我自己,不在于别的任何人。”
声音清亮、柔软,令人动容,阙松风却避开视线,不敢接他的目光,她的心情紧张而愧疚。所谓来生,不过是一个安慰,给项重君的安慰,她的心爱之人太过执着于情义,若是连这个安慰都没有,她不敢想想起一切的项重君要怎么办。
所以,尽管是为了他的话语,她却愧对于他。
听起来再美好、再真心,也掩盖不了其中利用的本质。
对面,墨初吟轻轻摇头。
“不要轻易替别人许下自己的一切,天道至公,没有谁可以坐享他人的付出。你付出你愿意付出的,可曾想过,若此诺言当真应验,受了这份情的、无论哪个人,上天为此会取走他们的什么?”
阙松风脸色微变。
可还未等她再说什么,对方却是话锋一转,道:“这些且先放下,我受项家家主之托,给你们送一样东西。”
墨初吟说着,单手轻抬,两颗金色的丹药浮现在他的掌心。
两颗丹药悠悠飘到两人身前,被他们各自接在手中。
“还魂丹!”
阙松风轻呼出声。
托起丹药送入灵魂的口中,两片魂魄被金光包裹着回到身体之内,腹部的伤口缓缓愈合,惨白的脸上渐渐恢复血润。
阙松风睁开眼睛,起身,死而复生,她的眼中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仿佛知道她的不安,男孩爬起来,没有说话,只是用自己幼小的手掌探入她的衣袖将她的手握住。
她却没有低头看这个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二人之一哪怕一眼,只将视线紧紧锁着眼前的人。
人若一死,便是万事皆休,可这死亡若是不复存在,那放下一切的淡然便土崩瓦解。
原来,到底不能释怀。
所有被压下的悲哀、伤怀、怨愤纷至沓来,万语千言,汇聚起来只剩下一句话。
“为什么?”
要了他们性命,又送上还魂丹,这就是天神之所以能为所欲为的伪善?
为了项重君,她不得不接受,可并不代表能谅解。
“为什么?”墨初吟好笑地看着她,重复了一次,而后反问道:“不是跟你第二个心愿一样的吗?”
声音一如既往的轻缓如风,却轻易撕碎她所有的伪装、所有的谎言。
阙松风面色骤然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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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之事,项重君当然无法得知。
可只要这三个字便够了。
还魂丹。
他冷冷看着眉目间满是孤愤自傲的闭竞霜,想起拼尽所能去争取却终究一无所有的项令炎,想起以轻视感情的面孔游戏人间的项沧濯,再想着如今面目全非的自己,只觉得可笑又可悲。
“我终于知道,为何项令炎踏入轮回之境,寻到楚如希的转世,却只看了你一眼,便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
“你说什么?”闭争岩脱口而出,神情是完全不及掩饰的愕然。
闭竞霜神情急切,追问道:“什么轮回之境,你给我说清楚。”
踏入轮回之境。
项重君说得轻描淡写,可这六个字实在太沉重。
每一个踏入修习之人都知道,轮回,是天神也难能踏及的禁区。
在于天庭,只有一条途径:千秋功业为代价换一次机会,九重炼狱历尽,坚持下来,方进得轮回之境。
踏不过,便再等成就足够的功业换取下一个机会。
何种功绩可算仙神的功业,此等修为的他们根本不敢想。
项重君并不回答,目光近乎空洞。这么多年,心中怒火几乎将自己燃烧,可他甚至不知道该恨谁。他小心翼翼,总在无望中企盼无数假如,但最美好的结果近在眼前,他却不敢有所期待。
此刻,所有的负面情绪都不再压抑,项重君带着恶意开口,接着道:“你有楚如希的记忆,没有她的阅历,有她的灵魂,没有她的思想。”
楚如希以最决绝最刚烈的方式抗议,项令炎所遭受的那一份无望的控制。
而闭竞霜,因为一份记忆爱上一个人,索求无果,最后愤怒立誓永不相见。她爱的不是项令炎,只是自己心目中会深爱自己的人。
闭竞霜面色霎时苍白如纸,她抿着毫无血色的唇,道:“我就是我,不是别的什么人!”
“霜儿!”闭争岩立刻扶着她,瞪着项重君的双眼怒火沸腾。
项重君冷笑,看着他们二人,道:“是,得到了所有的记忆,你也只是闭竞霜,成不了楚如希!就好比,楚如希的孩子感慨于自身的无力,发誓要保护她,转世成了她的转世的哥哥。可你,哪怕拥有那份记忆,能将曾经的儿子现在的哥哥仍然当儿子疼宠吗?”
“我们项家,或许欠楚如希的、欠项令炎的,但从来不欠你的!”
他扔下这句话,不等回应便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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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细碎斑驳的灰色石块渐渐变成灰白,前方,金色的海洋若隐若现,却不是在路的尽头,而是穿插在林叶间。
夏宛峙并不理会那番景象,他一面看着星空,一面对照着地图寻找方向,最后,停在一颗枯老腐朽、菌落丛生的树干前。
“这里有另一个封禁的折叠之地,我可以仿照我们进来的那个机关,开一道入口进去,穿过那里便到了。”
“等等。”
楚银霂伸手将他拦住,夏宛峙停了脚步,转头,便见楚银霂脸上的笑容已经敛起,她的面色一沉,语气微微有些沉重地道:“这边的气息有些不对,宛峙你等等。”
楚银霂说着,自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墨色石盘,背面淡青色的玉石上勾着重重叠叠、环环相扣的阵纹。
她一手托着石盘,一手按在石盘之上,默念咒语。
盘中青色光点如汹涌波涛溅出的浪花般般喷涌而出,而后,如松软的雪花般轻柔地飘舞盘旋,落在二人身上。
夏宛峙感觉到好像被什么将他自身从这片天地间割裂开来,那种力量慢慢地把他隔绝在世外,他心念一动,不由自主地伸手隔着衣袖拉住楚银霂的手臂。
那手握在了实处,他才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此刻,楚银霂同样转头看向他来,两人对视一眼,各自点头。
夏宛峙便走上前,施展法术。
平静的空气中,一道细小的旋涡轻轻旋转起。
两人并肩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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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暗淡,熔岩的红光映着冰雪的寒光,相对而立,互不相容。
一面炙炎涌动,万里戈壁、了无生机,一面冰天雪地,孤独的几株树木凌寒而立。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啊!”
浮在冰雪上空,楚银霂看着四周的荒芜之景,更是半点欣赏的心思也没有。
夏宛峙翻起原有的那份地图,仔细看了看,念出那个地方配图的文字。
“明府,第六宫。”
“?!”
楚银霂蓦然回头,深深地看着夏宛峙,想从他脸上找出半点异样的神色出来,却最终毫无所得。
她于是认真起来,问道:“……宛峙,这种地方能让我们随便穿过去?”
明府之人在天庭来去自如,她早就想去明府来去自如一番了,奈何哥哥说他若给她指路有挑起争战的嫌疑,不予理会,真是让她无奈。
“为什么不行?”夏宛峙收好那份地图,理所当然道:“此处是明府最严酷的牢狱,业火冰牢、关押永世不得翻身的罪人,我想不明白,以明府规矩的森严,谁还能犯到那种程度才被捉拿。”
“这里是明府牢狱?”楚银霂眨了眨眼,疑惑地问。
“第六宫是,”夏宛峙指着深处,道,“在那儿,此处地貌不过是业火冰牢渗出禁制外的力量所形成,算是最外围。”
楚银霂的声音带着些微的好奇:“那我们去看看吧!”
“?!”
夏宛峙还未及回应,便被楚银霂一把拉着,飞往深处去。
淡青色的光点徒然多了一倍,环绕在他们身边。
“明府的牢狱啊!据说明府跟我们天庭最大的区别就在这里了,宛峙,你难道不好奇?”
靠近了深处那冰峰隔绝的禁地,站在外围,楚银霂不急着进去,先好奇地往里面探了探头。
夏宛峙沉默了一会儿,道:“不好奇,构造五行及其衍生系叠加融合阵法是我的课业之一。”
楚银霂回头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
却在此时,争论的声音从里传来,落到那二人耳中。
楚银霂幽幽朝着夏宛峙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