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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宛峙阅读完毕,书卷会重新凝成一颗小小的星星飞回最开始留驻的地方闪烁,看了几眼的,星星会落在他身边铺在无形的地面上小幅度地跳动。想着这份贴心,夏宛峙忍不住一笑。
夏宛峙慢慢看着,越看越感觉其中的内容似曾相识,他不由换了内容,依然是这样的感觉。夏宛峙心头有念头一闪而过,他转手取了天界历史看下来,一直到近几千年,他认识银霂的那段时间开始才变得生疏。
再一次想起自己“突破”的那场战斗,夏宛峙心中一颤,不详的预感再次涌上心头。
“唔……”楚银霂翻了个身子,睁开眼睛,眸光泛水犹带倦意。
这一动静,便让夏宛峙回过神来,连忙关切道:“银霂,我吵醒你了吗?”
楚银霂摇了摇头:“睡够了。”她环视了四周一番,夏宛峙身边一圈星星零散跳动,飞回原处的星星寥寥无几,不像有计划有顺序的研读,数量比她估计的少了,便问夏宛峙了一声,“宛峙,你有心事?看不下去吗?”
夏宛峙随手挥来一粒星光,星光化成书卷飞速翻页,回答道:“并非,只是觉得……似曾相识。”
楚银霂随意看了看星光排布,原本这里的书籍是按年代从近到远排布的,那时候夏宛峙并未察觉,而刚才她打乱了年代,按内容分布。一开始她并未想到会有什么不对的方面,于是答道,“这里的典籍并非独有,只是相对齐全而已。大概是你以前看过吧,正好,省了好多看书的时间。”
但话完她顿了顿,似想到了什么,神色忽然有些微妙。
夏宛峙点点头,拿过书卷重新看起来。
楚银霂靠着他起来,理了理稍乱的头发,“好了,我这就要离开了,你呢?”
“我再看看,接下来可能要回凡间一趟,你不用回来找我,到时候再说吧!”夏宛峙闻言看向她,曲起五指,梳过她披在腰间发,微笑回答,然后为这时隔六百年却仍然熟稔的习惯一愣。
楚银霂垂了头,脸色微微泛红,却是朝他一笑,灿若惊虹。
她猝不及防地伸手点了点夏宛峙的脸,笑道:“那我先走了,宛峙哥哥!”
夏宛峙再度愣住。
楚银霂翩然消失,夏宛峙凝视着她远去的方向,怔愣不语。
楚银霂大步走出藏书阁,云层微扬,天蓝裙摆扬起,隐约可见银色丝线勾勒出水波纹路。
她敲了敲额头,重拾起之前心头隐约略过的念头,心想哥哥不至于这般无聊吧!
叹了一声后,楚银霂轻抬手掌,掌心细雨飞舞凝结成重叠的两张纸笺,笺上隐约有字迹闪烁,手掌再往上一抬,“去吧!”她道,纸笺便化作两道光,朝着不同的方向飞速离去。
追影传讯术,传几张、就会在符合要求中找最近的几个。
而后,楚银霂手指翻转,飞行术在指尖释放,蔚蓝色的光芒化成一朵厚厚的形似浪花的云彩。楚银霂提裙侧坐上去,驾着云彩飞速往琅霄门而去。
……
浮空的岛屿上,飞花勾着云雾不舍缠绵,枝条迎风欲逐。
这是玄天再寻常不过的景致,但当明合蒹和明叶音以独特的韵律步法踏过渐渐失去云层烘托的小路,踏进了这座常年关闭的洞府之后,薄薄的云雾渐浓,四季如春的景色飞速消逝,被白玉建造的院落取而代之。
“见过少主。”踏入房中,二女朝着主位之人盈盈一拜。
楚银霂点头:“坐吧。”
比起天界更多人会对她的称呼“少君”,她更喜欢“少主”这个称呼,因为会这样称呼她的必然只是他哥哥的属下。
天界“少”的名号的两种可能恰好对应了她的这两个名号,一种是有实际意义的,比如她的“少君”之名,意味着墨初吟的“神君”之位随时可能会传给她,另一种是只有称号的,比如楚银霄给她的“少主”之位,除了提升她的藏书阁位阶没什么用处,哪怕真有一天楚银霄不干了,那个位置也传不到她这里,没有合适的继承者也会从缺;类似的如同太子之位,天帝传承非世袭,太子之位拥有规则允许的权限,但并不包括继承权。
“不知少主令我等前来,有何吩咐?”二人之中显然以明合蒹为主,依言坐下后她先开口相询。
夏宛峙在藏书阁中所说的似曾相识,楚银霂想了一路,直到接近玄天,她才忽然找到——哪怕那哥哥真有这么无聊,老天爷也不会眼睁睁看他做这么无聊的事——这种完美说服自己的理由,于是将顾虑心安理得地丢在一边。
毕竟记忆于生灵之重要,仅次于灵魂和本我,掐人记忆讨自己妹妹欢心这种事太过分,身份再高老天爷也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更何况除个别特例外,上天监管强度以境界论,境界越高越严格。
楚银霂垂眸沉思一翻,终是问道:“我在凡间这一千年,阿墨……曾下凡来看我吗?”
明合蒹和明叶音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睛里看到了讶异。
即便知道哪怕有谁偷听也并无隐患,明合蒹还是不由自主地四下一探,这才倾身凑近楚银霂,小声道:“少主您怎么会这么问?别人不知道我们还能不知道吗?楚神君他哪里能出来?”
她当然知道,可……总忍不住有所期盼。
“……我以为哥哥至少会让他来看我……”楚银霂说着,像在解释,又像在自言自语。想了想,她到底还是走出门,用法术凝结出一把弩,抬手往天边一射,金箭转瞬穿过阵法覆盖的院落、飞出玄天。
金箭传讯,意为十万火急。
——总要面对的,死都死了一趟,她要为自己的死讨个明白说法不过分吧!
院落覆盖的结界如水般波动,所见那一方天空像被搅碎。
她仰望着金箭消失的方向,神色哀凉又失落。
“少主?”
二人跟了出来。
楚银霂并不回头,吩咐道:“叶音,你去夏府,就说,我想一见夏家主。”
“少主,您与夏家主地位相当,若要见面,直接传信即可,何须属下通传?”明叶音疑惑不解。
楚银霂点头:“所以,我只让你去说一声。”
“是。”虽然还是不明白,明叶音依然领命离开。
看着明叶音走出府邸,楚银霂方再次开口:“合蒹,你替我查一查,夏、宛、峙、在认识我之前,是何身份。”
“是。”明合蒹尽管心中惊疑不定,到底还是果断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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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道菱形法阵链接着云上浮空的岛屿,巨石嶙峋,草木稀少却不显荒凉,楼阁依稀在巨石间若隐若现。
在四面楼阁的平地正中,整块巨石铺就的圆形地面上,夏梧冉宽袍广袖、席地而坐,身前放置一个七尺见方的小木台,台上凌乱地嵌着形状各异的石块,他抓起身旁陈旧木桶中的一把雪白细沙,状若随意地在木台上撒了一层。
右后方的传送石上的传送阵微光闪过,石印宣身着轻铠从中现身,大步来到夏梧冉面前前,垂首半跪下行礼道:“君上,皞天神侍前来,道楚少君有心相见。”
“不见。”夏梧冉拍掉手上沾惹的细沙,不假思索道。
都恢复记忆了那位姑奶奶能规规矩矩让人通传?
谁信?!
那点点的沙子洒落,竟如遇暖的雪花一般慢慢化在空中。
“诺。”石印宣站起,躬身退开。
“砰——”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四周结界蔓延出无数裂纹,坐在云层上的楚银霂收回按在结界上的手,神色漠然道:“家主前些日子还追着我时时嘘寒问暖,怎转眼间却如此不留情面?”
虽说她是特意算了时间好赶上夏梧冉对这份邀请的反应,也早料到了对方多半会拒绝,可一来便见到的这般场景还是让她气不过地一掌轰了结界。
各个势力不同作用的结界有强有弱,像夏梧冉这个,以不隔绝神息同时吸引日月精华为主要功用,防护上就纯粹是作用只有提示地域有主的摆设。
修仙者心自坦然,除非放置关键物品的区域或者不能打扰的闭关之所,又或几乎不再居住的封存之地,少有设置太强的隔绝结界的。
石印宣对此视而不见,对着夏梧冉再次一礼,退开后,走回传送台重新消失在传送阵中。
铺在木台上的细沙融化成纯白色的水,缓缓流动,夏梧冉多看了一眼,抬头对楚银霂坦然道:“不过奉命行事。”
楚银霂端坐云层之上,举止端庄、尽显威仪。
她冷笑,反唇相讥:“奉命行事?奉命看着我别走丢吗?即便真有这般荒唐的命令,谁又能劳你动身?”
可如果会走丢的是楚银霄的妹妹,那么这个命令就不算荒唐,何况还有渲罗瀑布底下埋藏六百年的秘密,而那个秘密里面还隐藏着更久远更重要的秘密。这并非儿戏,但夏梧冉并不打算为此解释。
“我听令于谁,少君何必明知故问?”夏梧冉推开木台,起身直视楚银霂,气势丝毫不落下风。
楚银霂眸色更冷,她启唇,嗤笑道:“笑话,我与阿墨数千年情分岂容你来挑拨?”
闻言,夏梧冉倒是笑了笑,反问:“为何你会觉得这算挑拨?少君难不成早已怀疑?说的也是,万载情分,你们隔了有几千年不曾相见了?天界皆知形同闭关的是你哥哥,可对你而言,消失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