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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眺望的那个方向神息涌动,似极了巧合般缓缓流动着形成正在变换形状、或者说、正在成长的图腾,墨初吟彻底收回心神,以瞧得见的愉悦心情转身,转眼看到了犹在身边的夏梧冉,他顺口问道:“我需入玄天一趟,可要同行?”
玄天司氏与玄天夏氏并不接近,但夏氏正处于途中,不妨碍同行。
多看了一眼被巨大结界笼罩、任旁人千般道法也感触不到分毫的地方,夏梧冉按下复杂的心情,摇了摇头,回答:“不必了。”
墨初吟随意地点了点头,提步离开。
亭檐的血玉风铃无风自动,发出了极为魅惑的铃音,夏梧冉按了按额头,眸色一沉。
走出亭影,长及脚踝的衣角在走动间翻飞,太阳星的纯粹光芒照下,像波澜起伏的海面跃动的粼粼金光,夏梧冉墨色的眸光映进一片反射着粼粼金光的天蓝,似乎恍惚了一下,忽然开口叫住了对方:“等一下!”
墨初吟顿住脚步。此山的石阶曲折盘旋,坡度极缓,走下了十几阶石阶,他此刻转身抬头,还能看见夏梧冉复杂难言的神情。
夏梧冉低头看着他,目光暗沉到了极点,沉重道:“或许,我有一事相询。”
墨初吟撇了一眼晃动的血玉铃外沿着神息一波波往外扩散的血色涟漪,这才去看清对方的面容神情,“这么客气做什么?”
“我想知道,当年你帮了我,是否因为夏宛峙?你选择了他?”夏梧冉并不回答,反而以更郑重的态度问道。
血玉铃在整个天界几乎每个府地都挂个一两串,目的自是引动心中潜藏的怀疑、不安等负面情绪,好早作解决,避免压抑在心底,发酵成祸端。多年前的事,夏梧冉此刻才开口,或许是原本是没有什么,慢慢累积多年才形成了不安,也或许是被最近的事触动,回头想想忽然变成了不安。
一念成神、一念堕魔,这种时候,其实最是危险,不能回避、不能误导、不能谎言相欺,否则一个不好对方说不定就要心境跌落被巡逻卫带走思过,而后者、被带走思过的就要加上他自己了。
但是墨初吟甚至没有思考什么,直言回答。
“不是,我没做过什么选择,”他摇头,带着轻浅而意味深长的笑抬眼对夏梧冉说,“但若非要说个‘选择’,我选择的人不是夏宛峙。而且,我并没有为这个‘选择’做什么。毕竟,我不在乎是谁。你,夏宛峙,或是其他的任何一个人,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
“是吗?”夏梧冉收了目光,看向另一边的风景,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什么。
墨初吟不再多说什么,他转身,并没有什么不放心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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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间,月上中天,万籁俱寂。
只除了这一片厮杀未歇的血染之地。
楚银霂手持恢复碧色却更为晶莹剔透的精致长剑杀出一片坦途,法力仿佛用不尽一般任她挥洒,甚至她的实力还有越杀越强的趋势。若非尸体会自行消散,血液会渗进地里,此处早已尸山血海。
墨倾玥跟着她身后捡漏,都不由有些胆寒。她禁不住地努力回想,当初的楚银霂有这么……好战吗?
好吧她以前根本就没见识过楚银霂出手。
月光被缓缓飘来的云遮挡,四面暗了下来,唯有法术的光辉仍在闪烁。
楚银霂挥剑斩了又一片敌人,轻盈的身姿再次冲入敌人密集之处,犹如虎入羊群,杀得对方毫无还手余地。再次环视了这些不惧生死的敌人,忽然双眼一亮,她骤然加快了脚步,身形一闪,竟在十数个密集的敌人中间穿过,对方还未来得及反应,转眼便见她深入了敌后。
一下子跟丢了的墨倾玥简直傻了眼,原来楚银霂一直还有保留吗……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该想的是——银霂到底去了哪里别丢下她啊!还有夏梧冉,他属蜗牛的吗这么慢!
而楚银霂并未听到她的呼唤,她的身影出现在敌人后方之时,便立刻伸腿一踹,狠狠将这个双眼毫无呆滞的人踹翻,另一边手一扬,长剑脱手飞出,划出瑰丽至极的一道道剑气,形成绝密的剑网,剑气所守之地,无人可侵。
以她的法力并不能支撑多久,很容易后继无力,但楚银霂没别的办法,这时候根本不容她安心审问。
楚银幕盯着脚下那人的双眼,眸中忽有幽蓝光芒一闪一闪,灵魂力量化作无数不可见的丝线从对方眼中探入脑海,瞬间探明对方灵魂的强度和薄弱点,她扬起一抹危险至极的笑容,冷言质问:“你们为何追杀我?有何阴谋?”
“银霂!”见到那几道在黑夜中尤为耀眼的剑芒,墨倾玥终于确认了楚银霂的位置,但看两人距离,她要杀过去也得费好些时候。
对方眼眸一凝,面上显现出无限狂热的崇拜神色,脱口可出:“杀死楚渲罗,便可取得上古之神心头之血、怨力凝聚之魂为药引,炼制成万丝聚澜凝魄丹,主上服之,便可得无上神力,届时,踏平天庭,指日可待!”
楚银霂:“……”
听到那个丹药名字,她面上怪异的神色一闪而过,而听完全部,她便只剩下无语了。然而墨倾玥尚在奋力杀进来,周围已被她的灵剑杀出一片空旷,脚下的人犹在神智昏聩当中,无人发觉她那一瞬间不自然的神色。
“为何偏偏找我?”楚银霂再次问道。她的记忆尚未恢复多少,可十分之确定,天界拥有上古之神心头血的多得是,毕竟上古之神可住了整整一个皞天!
那人面上悲愤痛恨一闪而过,“天庭欺我主太甚!主上修炼万载,竟非上古神明一合之敌,可叹我主于天门之外潜伏数千载,方得见上天垂怜一线机遇。”
楚银霂:“……”
她听明白了!原来是看她实力弱好欺负!
暂时压下他们是如何做到能把上天和天庭分割成两个对立的存在的好奇心,她还是忍不下另一个好奇心:“那丹药……你们是从何处听闻?”
脚下的人面上浮现振奋之色,“是上苍厚爱,赐予我主!”
“……”楚银霂对脚下之人报以无限同情和怜悯的目光,虽然她此时还不太明白为什么。眸中闪烁的幽蓝色泽褪去,楚银霂伸手一招,碧色长剑轻巧地翻飞回她手中,而后,毫不犹豫,将人斩杀剑下。
许是感受到了足以威胁生命的力量,那人胸口忽然弥漫出重重黑雾将之迅速裹成茧状,结界迅速震动。楚银霂只觉有千钧重担朝她压下,她勾了勾唇,长剑回鞘,空着的手掌一番做了往回扯的动作,眼前巨大的黑茧像是被谁从内部往外戳一般拉扯出一个锥形的形状,只消片刻,黑茧告破,烟雾凝成的茧像失了生命般瓦解。楚银霂再次将长剑出鞘,在那人无力坠落之前身形一闪穿过对方甚至无视结界一般往外冲刺。
轰——
结界如纸片一般被撕裂,将那人被斩成两半的动静轻易掩盖。
“银霂!你——”墨倾玥终于杀出来,冲到楚银霂身边,还未来得及做什么,楚银霂一把抓住她的手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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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铺天盖地的水雾高高弥漫,映着月光晶莹闪烁犹如漫天星光。白日瀑布坠落撞击深潭发出的震耳欲聋的声响在今夜却是诡异的静谧,连飘舞的水雾都比白日来得缓慢。
楚银霂一个踉跄摔倒,她伸手按着地面半扶起身子,一口血沫吐出。
被她死死攥紧的墨倾玥见状面色一白,手忙脚乱地从自己随身物品里翻找药物。只是还没等她找到,便被楚银霂往前狠狠一扯,让她抱着几个药瓶一头栽倒。簌簌几支箭在她背后呼啸而过,扎进不远的地面上。
而在她还未回过神的时候,楚银霂已转身迎敌。
风骤起,卷着漫天水珠飞速迎向追来之敌,细小的水珠凝成箭状刃状的冰晶,铺天盖地穿透不懂防御的敌人。
墨倾玥有些迷茫不解,但很快压下了这些不解,起身跟着迎敌帮着楚银霂缓解压力。
不安越来越深,当被她们杀伤的敌人血液渐次积累,慢慢将水雾染红之时,墨倾玥猛然想起深潭底下不能被污染之物,面色霎时惨白。
顾不得着诡异的环境是阴谋还是幻境,万分之一可能的真实她也赌不起,墨倾玥伸手握住楚银霂的手臂,仿佛要从她身上汲取勇气一般紧紧握着,颤抖着声音语无伦次地大喊道:“银霂,不能让他们污染渲罗瀑布!你杀了或者伤了他们,他们的血会有你的法力气息,渲罗瀑布对此的抵抗力会大减!想些别的办法,别中了他们的陷阱!”
楚银霂站在飞舞的水雾当中,嘴唇艳红,眸光清亮,眼神却冷静得惊人,“即便污染了,回头禀报天庭恢复便是,你如此心焦,是为何?”
敌人千方百计不想让她回到这边是真的,可墨倾玥此时的焦急也并不像伪装,所以,要么,对方分了两方势力,各行其是,要么……根本是敌人歪打正着。
“不行的!万一你的……被污染,天庭可恢复不了!”墨倾玥越发焦急,却无能为力,毕竟她的法力跟楚银霂并不相契合,根本没法在楚银霂的地盘做什么动作。
“我的?!原来,你知道我身份。”不断地发动法术驱使水雾,楚银霂倒还有心调笑。
“……”墨倾玥怔了怔,法术险些失控,还是楚银霂顺手主控了全局,挽回了她的缺漏。“对不起,我……你是想起来了吗?快想想有什么办法啊!”
“没想起来,”楚银霂坦然道,但接着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你既然说它是我的,有个方法,倒可以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