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探云与婉儿并不急于赶路,也不用轻功,一路上随兴而定,走到哪算哪,如此,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到卧云庄。卧云庄位于终南山下。由于幻剑陆华在江湖上声誉极高,慕名前来的人极多,找起来也不费什么力气。
婉儿望着雾霭中的归云,眼中升腾起莫测的雾气,面容宁静,看不出是喜是悲。
沈探云却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微微叹气:“你去吧,外面的有我!”
“你还是走吧!”婉儿垂下眼睑,似乎心事重重。
沈探云心里有些说不出的不舒服,一直看着她,冷冷地道:“你放心好了,我死不了,我倒担心你,这风水不好。”
婉儿也不生气,他这样恶言相向已不是第一次了,每次赶他走的时候,他的话都极刻毒,跟以前说的话相比,这几句根本上不算什么。依旧好声好气地跟他说:“我不会想你为我涉险,毕竟这些事实在与你没有什么关系!”
这一次却把沈探云吓了一跳。这样的情况搁平时,她一定会立刻反唇相讥,寸步不让,她的脾气什么时候变好的?
看到沈探云错愕的表情,婉儿也不明所以,怔怔地看着他。
她毕竟还没有真正长大,他怎么放心她一个人去对付那些心怀叵测却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一起去吧,我也想看看你那个师伯。你放心,我只看热闹,不插手你的事。”沈探云道。反正事情不对时,他就是插手她也管不了。
婉儿自然知道他说的是空话,每次插手都有大堆的理由,让她啼笑皆非。
婉儿思量良久,终于还是带他去。
婉儿依旧是三年前的模样,白衣胜雪,手执竹笛,在秋日的终南山中晨霜,白而冷。
沈探云抬头看了青漆书写的行书“卧云庄”清秀飘逸,柔和洒脱,微笑:“这还不俗,不知里面是什么光景?”
婉儿看了一眼,脸色微变:“这字是武当清虚老杂毛手笔!”
沈探云一怔,听到“老杂毛”三字,微微苦笑,一时无语,沿着白墙望去。白墙被从里伸出的千重修竹掩盖,只能看见小小的一段。
沈探云叩响了庄门。
开门的是个管家模样的四十多岁的汉子,大概平时慕名前来的人太多了,不管是谁都会卖幻剑陆华的面子,是以,管家见沈探云年纪轻轻,料想不是什么成名人物,一翻白眼:“老爷今天不见客,改天再来吧!”
管家没有看见沈探云身后的婉儿,正待关门。
沈探云有些恼,一手撑住门,正待说话,院子里传来一个清脆又骄纵的女声:“胡伯,爹今天不见客,快打发他们走吧!”
沈探云一怒:“陆华好大的架子!”用力一推,只身闯进。管家也被沈探云毫不客气地推倒在地。
婉儿一听便知是陆玲玲,心里冷笑:“三年了,这个骄纵的大小姐一点都没变。”
婉儿见沈探云推门闯进,想起他的脾气并不好,也亏他在十里画廊待了三年。三年里他为自己挡掉无数明枪暗箭不说,还得忍受自己的喜怒无常,不由得觉得有些歉疚。
听到沈探云那句话,陆玲玲也赶了过来,想教训一下那个口出狂言的人。陆玲玲看见胡伯被推倒在地上,又看沈探云冷淡高傲的神情,更是来气,一句话不说,刷地一剑刺向沈探云。
沈探云看到青光一闪,眼前出现一个十八九岁的明艳少女,眉飞入鬓,神采飞扬,甚是动人,不自禁拿眼前少女和婉儿对比一番,心想:“婉儿有时太静了,要是婉儿平时如眼前的少女般活泼该多好……”
沈探云心念未完,一把明晃晃的剑已指向他胸口。他武功毕竟高出陆玲玲许多,曲指将剑弹开。
陆玲玲只觉得一股力道沿着剑冲过来,身不由己地退了三步才将那股力道卸开。陆玲玲心知对方武功高于自己,但看到沈探云身后的婉儿,更是惊讶。
管家这时也看到了婉儿,震惊于婉儿的美貌,竟没阻拦婉儿进门。
婉儿面无表情地进了门,熟知婉儿脾气的沈探云知道这次非同小可。她面无表情的时候就是他动杀机的时候。
“你来干什么?”陆玲玲对她实在不敢大意。
“叫陆华出来!”婉儿一步步逼近。
“你休想!”陆玲玲着实有些害怕她,横剑拦住婉儿,手却不自禁微微发抖。
再愚钝也看得出她已不再是那个顽皮任性的孩子,也和慕月华的性格完全不同,慕月华温婉沉静间隐藏着令人心折的力量,而婉儿宁静冷定中带着无形的压迫力,仅此一点,足以知她并非善类。
“你不叫我就自己找!”婉儿毫无预兆地出手。
陆玲玲一直小心戒备,见婉儿出手,也毫不客气地挥剑。
婉儿此时的武功更在陆玲玲之上。两招便制服了她。
“你想干什么?”陆玲玲又惊又怒,惊者她武功较三年前更深不可测,即使慕月华复生,也不一定能制住她,卧云庄上下,没一个人是她对手。怒者婉儿出手狠辣,重手扣住她肩井穴,痛得她直咬牙,却倔强地不肯叫出声来。
“冤有头,债有主,你说我要做什么?”婉儿冷笑。
陆玲玲想起三年前小寒山云深谷的事,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她留书上纵横凌厉的杀气扑面而来,令她全身如置冰原。
此时陆华夫妇已闻声赶了出来,见女儿落入婉儿之手,不禁大惊失色。
陆华一看婉儿和她身侧的陌生少年,便知怎么回事,迅速冷静下来:“凌姑娘果然是信人!里边请!”
林若兰没有丈夫冷静,却比丈夫聪明,知道婉儿暂时不会伤陆玲玲。也不作声,却忍不住担心地看了女儿一眼。
原来她本姓是姓凌。沈探云心里突然间觉得他对她的了解依然不够。她本姓凌,她父母被害时她才不过五岁,她是怎么逃脱那一场灭门之祸的?她又是怎么遇上慕月华的?她武功有幻剑山庄的影子,但又与幻剑山庄的武功不同,为什么慕月华不教她纯正的幻剑山庄武功,而在婉儿的只言片语中说明慕月华很疼爱她?
婉儿把眼看沈探云,示意他走。
也不知沈探云是没看明白还是故意赌气,对她的眼色视而不见,还饶有兴趣地看着几人.婉儿只得把注意力转向陆家三人。
陆华领着婉儿和沈探云进了花厅。
沈探云看了看庄内的布局,笑道:“婉儿,这里的布局和你的居所很像,是你师父教你的奇门遁甲之术吗?”
这人真烦!婉儿不耐,又不想当别人的面与他起争执,只好忍着,柔声道:“这里的布置简单多了。”
“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看看?”沈探云不识好歹地提议。
婉儿看了他一眼,嘴上说:“先了此间事!”沈探云却听到细如蚊蚋的声音:“再问我跟你没完。”
沈探云心里暗笑:“她脾气怎么越来越躁了?”
进了花厅,婉儿便放开陆玲玲。沈探云微微诧异,却早瞧见她用极快的手法点了陆玲玲九处穴道,手法诡异,完全不同于幻剑山庄的武功,不由皱眉。但他深知婉儿为人,知她此番必有深意,也懒得说她。
陆玲玲回到陆华身边,陆华一探陆玲玲腕脉,不由大怒,拍案而起:“凌婉晴,你别欺人太甚!”
婉儿还是温温凉凉凉的样子,仿佛事不关己。
陆华的反应倒把沈探云吓着了,有些错愕地看着婉儿:“这么严重?”
“什么严重?”婉儿微微皱眉。
“你把人家气得跳脚了,还问什么严重?”这摆明了是装嘛,她演技还真不怎么样。
陆华此刻也沉住了气,压住怒火问:“你想怎么样?”
“你三年前逼死我师父,火烧云深谷,你说,我想怎么样!”婉儿冷笑。
林若兰端着茶进来,招呼:“先喝杯茶吧!”
沈探云一看茶,心里冷笑,却不动声色。
婉儿更不加理会:“你自断经脉,我便解开她身上的天心锁。”
“天心锁?”沈探云惊得几乎叫出声来。这种用来封住出入心脏经脉的手法,二个时辰内便会因全身血液停流而毙命。
“爹,别理她,师父能解开,我们先合力杀了她。”陆玲玲毫不畏惧。
沈探云微微一惊,用天遁传音对婉儿道:“有人来了,在二十里之外,武功不弱。”
婉儿微微一愕,他武功较三年前高了许多,和自己也相差无几了。婉儿沉吟,也传音道:“来的是武当清虚老杂毛!”
“我去拦着他,你快点解决,放火可以,拜托别杀人!”沈探云传音道。说完朝她眨眨眼,瞬间便掠出门外。
林若兰心知有异,纵身想追出去。婉儿一闪身,鬼魅一样挡住林若兰的去路。林若兰心知不是婉儿对手,忙转个方向,想从侧面穿出,但无论论转哪个方向都被婉儿挡住。
林若兰倒抽口冷气,知不可为。婉儿却耐心耗尽,林若兰发怔的瞬间扣住她咽喉,瞬间点了她哑穴。
陆华大惊:“放开阿兰!”
婉儿一言不发,左手手指一动,封了她璇玑穴,顺手一推,将她摔出花厅,右手竹笛虹一样飞出,一式问天何寿。仿佛空中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纵着竹笛与陆华缠斗。
陆玲玲见父母相继遇险,顾不得身上血流迟缓带来的不适,劈手夺过一把剑,朝婉儿刺去。
陆玲玲气力不足的一剑,根本对婉儿构不成威胁,但陆玲玲那不顾一切的神色,却让婉儿下意识地放松了对陆华的攻势。
十三年了,那样刻骨铭心的过往经药物的平抚,伤痛已淡去了许多,但那种绝望,还是如蛊毒般蛰伏下来,一旦发作便痛不欲生。如今的陆玲玲,竟如当年的自己。
婉儿手一翻,竹笛受到召唤自动跃入掌心。衣袖一拂,只用一分力,将陆玲玲带开。
陆华一剑斜削,试图挡住婉儿对陆玲玲下手。
婉儿已收拾好心情,又挂念在外面的沈探云,也不再客气,动手便用上了残月半像心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