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探云离开卧云庄,一直在生闷气却又不知道自己在烦什么。
沈探云施展轻功赶去,又有些担心那个感情用事而且不识好歹的女人。这次她再出什么事儿,他一定亲手掐死她,省得将来死别人手里丢人现眼。
沈探云在山坳中截住清虚道长。山坳离卧云庄尚有七八里地。凭他功力要察觉卧云庄的动静并非难事。
清虚道长见面前的少年仅二十三四岁年纪,一身白衣,轻袍缓带,拿着紫竹箫,气宇轩昂,挺拔如临风玉树。
“道长可是前往卧云庄?”沈探云明知故问。
“还请少侠行个方便。”清虚心里雪亮,这个少年必然与凌婉晴有渊源,凌婉晴果然提着利剑来找他们了。
清虚心下着急,想越过沈探云。沈探云见婉儿没来,心知事情未了,无论如何也不肯让他过去。眨眼间紫箫已在手里,截住清虚。
清虚早料如此,并不惊异,长剑一展,挽起三朵剑花,罩向沈探云头顶。
沈探云原非庸手,清虚剑法奇精,反而令他收敛心神。沈探云身形一转,不退反进,游鱼一样从清虚身侧滑过,反手点向清虚胁间的麻穴。
清虚一惊,也临危不乱,移形换位的瞬间回剑横削。
沈探云十拿九稳的一招空,心里微微一惊,这人倒不愧为武林名宿。脚踏八卦,避开一剑,揉身疾进,紫箫一颤,连点清虚三处大穴。是从婉儿那学来的似是而非的幻剑“云龙三现”。
清虚“咦”了一声,一式风卷残云,荡开沈探云的紫箫,按剑喝问:“你是何人门下?”
“打赢了我就告诉你!”沈探云来了兴致,不想罢手,紫箫一指。清虚见卧云庄的方向已燃起火光,心下更急,使出武当七十二路绕指柔剑法。
沈探云本来可以放清虚过去,此时大概婉儿已经得手,但他一看武当七十二路绕指柔剑法,见猎心喜,非要见识全套的剑法才肯罢手。清虚气恼,偏偏沈探云武功又高,自己尽全力也未必能胜他,更让他难堪的是他还是看不出沈探云的师承。
沈探云用的武功一半是从婉儿那学来似是而非的幻剑山庄的武功,一半是他现学现卖的武当剑法。清虚气得七窍生烟,却拿他一点办也没有。
沈探云忽听山上有人疾速掠下。沈探云略略看了一眼,见婉儿白衣飘飞,宛如姑射仙子御风而来,不由赞叹。
清虚也看见了婉儿,不由一惊,他怎会看不出婉儿武功大进,玲儿他们一家现在怎么样了?
婉儿竹笛一引,分开两人。
婉儿有些不解地看了一眼沈探云,他没理由还在这里和清虚缠斗,他今天怎么了?
“凌姑娘……”清虚叫了一句,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沉默下去。气氛微妙而尴尬。
婉儿道:“我本该杀你的,但念你三年来一直在调查十三年前的事,我也放过了他们,但你们火烧云深谷,这笔账我会算的,你告诉他们,别让我再看见他们,否则我绝不客气。你也别再调查了,这会给你和武当派带来麻烦。”
“倘若有一天,我将武林掀过来,你只要袖手旁观就好!你不犯我,我也绝不动你!”
婉儿说完,拉着沈探云,几个起落,消失在山林间。
一路上沈探云都一言不发,婉儿有些不习惯:“怎么不说话?”
“你今天话太多!”沈探云没好气!
婉儿知道他在生闷气,她也见惯了,扯个话题:“去喝酒怎么样?”
“你打算用这张脸去酒楼?”沈探云看了她一眼,语气虽然不好,却还是答应了去喝酒。她这张脸实在不宜在酒楼出现。
她一直保持这样一个小习惯,每解决一件事都会去喝酒,但她这张脸却总是给她惹麻烦,比如他自己。
他认识她是在阳关城的大街上,而她认识他却是在阳关的一家酒楼上。
酒楼中,两个年轻的公子坐在东面靠窗的位置上,轻笑浅酌,相谈甚欢。那正是婉儿和沈探云。
沈探云握着酒杯,似无意地问:“你来过这里吗?”
婉儿哼了一声,并不作答。
知道碰了壁,沈探云也不再问,即便问了问不出答案。
气氛奇特而滞重,沈探云喝了几杯闷酒,实在无趣,按捺不住先开口找话题:“别喝那么多,喝醉了晚上我……”
婉儿一听,再说下去肯定会说穿她女儿身,忙打断:“我不喝了,你也别喝那么多,我可不想拖个死猪回去!”
话越说越难听,沈探云一听她不喝了,心里一乐,难得她心甘情愿听自己一次,听她说第二句,竟破天荒地关心自己,更是开心,听完最后一句话,沈探云脸色立时难看,瞪了婉儿一眼:“说句好听的会死啊!”
婉儿微笑:“你说话可从来没好听过!”
沈探云哼了一声很不以为然,心道:“我话不好听还不是被你气的!”
婉儿不理他,把眼瞟向酒楼中的酒客。“你们有没有听说小妖女又在江湖兴风作浪?”一个精瘦的中年汉子问。
“小妖女!?”一脸麻子的酒客略一沉思:“是不是那个喜怒无常,动辙杀人的那个?”
一脸红光的汉子不屑地看了麻子一眼:“如果不动辙杀人,怎么会被称为小妖女呢?”
麻子喝了杯酒,道:“我以为是她长得青面獠牙才叫她小妖女呢?”
红脸汉子“嘿嘿”干笑两声,一副不屑的样子。
“听说她不仅是个妖女,还是个**呢!”一直不说话的精瘦汉子开了口,饶有趣味地道:“有人说,她出行总会带上一个小白脸!”
……
婉儿听着众酒客议论,无喜无怒,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论及沈探云时,笑笑,压低声音半认真半开玩笑地问:“你愿意跟一个青面獠牙,血盆大口的妖女吗?”
“我想见识一下这个小妖女是怎样的青面獠牙?”沈探云似笑非笑地道,喝了一杯酒,握着空酒杯晃。
婉儿也喝了一盏。这酒清冽香醇,后劲却不小,婉儿浑身微热,俏脸发生,仿佛涂了胭脂一样。
沈探云看了婉儿,不由一呆,不知是被婉儿异常的神态吓住,还是被婉儿俏脸迷住。
“你怎么了?”婉儿有些莫名其妙,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沈探云清醒过来,暗悔自己失态,一边把酒夺过来,一边用天遁传音与婉儿交谈:“小妖女,别喝了,再喝就现形了!”
婉儿终于明白他刚刚失神的原因了,暗骂了一句“色鬼”,却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骂他。
“这次我请客,走吧!”沈探云打定主意不让她多见人,末了还用传音:“眼明人一看便知你是你女儿身!”
婉儿本不想让他请,闻言只好退一步。沈探云结了账,想带着婉儿返回十里画廊。谁知婉儿现在却不想回十里画廊。
数次交涉无果,沈探云只好随她,开始怀疑自己哪根筋搭错了,没事找事招惹上这个小妖女。不管吧!又放心不下,管起来她又有把人活活气死的本事,吃苦不讨好。
沈探云苦恼地揉揉鼻子,必须想个办法,不然她还不翻了天了。
整整三天,沈探云没有和婉儿说过一句话。
婉儿习惯了他在耳边吵个没完,见他三天不说一话,十分不解,僵持了三天,第四天终于忍不住:“你在想什么?为什么非要我回十里画廊?”
“我在想……我在想……我在想……无可奉告!”沈探云见她按捺不住,心中窃喜,却故意卖关子。他心里所想的当然不能告诉她,要是她知道了肯定会一剑劈了他。
婉儿见他不想说,却知道他想从她身上知道些什么,反问:“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不肯回十里画廊?”
“为什么?”沈探云问。
“有人要杀陆华一家和清虚老杂毛!”婉儿轻声道,冷定淡漠,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为他们?”沈探云怀疑自己听错了,但转念一想,她一直暗中跟踪四人的原因并非关心他们的生死,只是想抽丝剥茧,找出一直以来陷害她的人,找到证据,将那个人的真面目曝露在天下人的眼里。
“也说不上是为他们。”婉儿承认。
婉儿看了沈探云一眼,笑笑:“而且我也怀着和你一样的心思!”
沈探云懵了,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你想封住我这把剑,和师父、和现在的我一样!”婉儿微笑,认真地道。
沈探云叹了口气:“你想怎么样?”
“绝境有时候是催生魔王的修罗场。”婉儿道。
沈探云放下悬着的心,她现在还是会听他话的,虽然很少给自己好脸色看。
“陆玲玲只怕不一般,她眼里有很多阴暗的东西,在她眼里,我竟然看到了五岁的我。那时,我觉得她才是真正的‘幻剑’。”
“眼睛里阴暗的东西?你眼里也不少啊!”沈探云才不相信那个骄纵的大小姐能有多大能耐。
“所以我现在才明白师父为什么教我学琴、学医,也明白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忍受我的喜怒无常。”婉儿神情温婉如水,完全不像平日的淡定宁静。
“应该不仅仅是这样吧!”沈探云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