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枫和沈探云上了一只画舫。画舫是明枫用重金租用的，足够四五个人居住，里面房间等设施一应俱全，布置得甚为清丽雅致。-
画舫飘到湖心，四周不见有渔船，也没有任何可以藏身的地方。两人还是极其小心谨慎，说话的声音也极小。-
“婉儿心里想什么，我现在也弄不明白。”沈探云有些苦恼。-
“你先跟我说凌师妹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明枫不懂那些生杀予夺的算计，带着几分火气问沈探云。-
“她不会乱杀人，这点你放心。”沈探云正在思索婉儿为什么要放过赵清筠，很不高兴被明枫打断，翁声翁气地道。-
明枫气恼：“师兄！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沈探云倒底拿明枫没辙，不忍心也没精力再去捉弄这个小师弟，只好满足他的好奇心：“我在担心赵清筠和陆玲玲。”-
吓……明枫愣了半晌，几乎不敢相信地重复一遍沈探云的话：“你担心赵清筠和陆玲玲？”-
“这两人不除，定然会平添许多变数，婉儿那么聪明，不可能想不到，也不应该在功成之际冒这样的险啊！”沈探云没注意到明枫已经想歪了，但这番话又恰巧地打消了明枫的歪想。-
明枫恍然大悟。虽然没有师兄那样经天纬地的才能，但也知道当今天下有三个女人不能等闲视之，赵清筠狠厉决断，陆玲玲阴枭冷厉，凌婉晴高深莫测。这三个女人中，又以凌婉晴为个中翘楚。-
明枫虽然知道婉儿并不是什么恶人，但对婉儿却仍然有一定的戒惧之心。如果再这样下去，她迟早会毁了师兄吧！仅管她也不愿有这样的结果。-
师兄为了她，把所有不愿做的事都做了个遍，付出所有的一切，到头来又会是怎样的结局？-
这几个月以来，有无数的人冒充婉儿在江湖上为非作歹，烧杀掳略，无恶不作。沈探云黄雀在后，将冒充婉儿的人或杀或俘，威逼利诱，全部制服。但沈探云也因此得罪了要置婉儿于死地的那个人，招来了如附骨之蛆的追杀。今晚刚解决掉一批，沈探云也杀得乏了。单挑一个由六十四人组成的追杀小组，即便是号称天山一剑的沈探云也把佩剑弄得满是血污。平常秋水剑亮如秋水，是不会沾染血迹的。-
凌师妹知道师兄所做的这一切会有什么反应？-
明枫一向猜不透心思复杂的婉儿，也就不费心去猜了，这一切，到了重阳那天，就会有答案的。-
“这死女人不会是留着陆玲玲赵清筠这两女人来拦我吧！”沈探云自言自语，“不过，这也太瞧不起我了吧！明知这两女人不是我对手！这事得找她聊聊了！”-
明枫对他们俩玩心计耍手段腻烦透了：“天下间也没有哪对情人像你们俩！”-
“情人？”沈探云对这个词颇感新鲜，“她要是肯对我稍微温柔一点也不致于如此啊！你看她，哪里有一点情人的柔顺甜蜜？天天冷冷淡淡的，就像我欠她了钱一样。”-
明枫气不打一处来：“你们俩活该！”半天才憋出一句狠话来，说了之后终究不大舒心，看着沈探云，微微叹口气。-
“小枫，出师后，我这个当师兄的就没有好好关心你，这个是我的不对，但你是男人，男人大丈夫当自立于天下，你以后如果碰到过不去的难关，我一定帮你。但婉儿是个女人！她强煞了，也还是女人。女人跟男人不一样，世路艰辛，她们应该受到保护！仅管婉儿武功比我高，手段比我狠，但是，在我心里，她一直是个要人保护的弱女子。小枫，等你真心爱上一个女人的时候你就会明白。”沈探云颇感歉意，拍了拍明枫肩膀。-
“师兄，无论你做什么事，我都相信你有你这样做的原因。只是凌师妹……”明枫一直很敬重沈探云，却不会像敬重沈探云一样敬重婉儿。只怕师兄所做的这一切，婉儿她不一定会领情。-
沈探云一摆手，打断明枫的话：“我做这些不全是为了婉儿。天下落在镜无缘手里，并非福气！”那样冷静决然的断语，明枫虽然自小与师兄相熟，但沈探云此时的神情依然让明枫觉得陌生。-
“我自信有能力保住婉儿性命，也一直在努力着。可她居然会骗我了！”沈探云心里有气，用力一捶茶几，茶几在他掌下粉碎。-
明枫一惊：“她骗了你？”-
“她一定知道镜无缘的真实身份，可她居然骗我说她什么也不知道。”沈探云看了一下粉碎的茶几，怒气未消。-
明枫此时却强忍着笑：“明天就是中秋节了，她可能会来找你，但看你气成这样，我估计她也不敢来啦！”-
沈探云看了明枫一眼：“她真的会来？”-
“她杀了十二黑衣后就一个人在江边看月亮，我想我所料的应该不差吧！”明枫细细回想婉儿看月亮时的神情，大胆推测。-
“你干吗不叫她一起来？”沈探云有些责怪明枫。-
“没办法，她知道我在跟踪她，所以她老早就用‘密音入耳’叫我来找你，她先打发另外一批盯梢的人。”-
沈探云略略放下心，这死女人还算有点警觉心：“以她的轻功修为，不致于落你后面啊？你都到了，她怎么还不来？”沈探云忽然觉得不对，问明枫。-
明枫却不以为然：“她总得打扮打扮，还得好好想想怎样才能不被你掐死，所以，她迟一点来见你也是正常。”-
“她已经很漂亮了，不需要打扮了！”沈探云嘴里说得坦然，心里却在想着精心打扮过的婉儿会漂亮成什么样子。-
明枫猜沈探云的心思还容易些，皱着眉严肃地说：“我听师父说你一副色狼样把她吓跑了一次！你现在还想吓跑她？”-
沈探云尴尬：“你不会委婉点！”-
“我委婉点那女人也就跑了！”明枫破例打趣道。-
明枫话音刚落，湖边传来清越的笛声，悠扬婉转。-
沈探云一喜：“她来了！”吹箫应和。婉儿的笛声暗合节拍，三长一短，是以沈探云一听便知道是婉儿。而明枫却听不懂。-
沈探云箫声未落，婉儿已经登萍渡水，上了画舫，掀帘而入。-
烛光掩映下，婉儿眉如远山，眼睛亮如秋水，唇点淡淡的胭脂，发间装饰着两丛沈探云在西洲帮她买的鹅黄色流苏。-
沈探云觉得眼前一亮，不由暗暗赞叹。连明枫也不禁：“师兄，好眼光，跟当年的慕姑姑一样美！”-
婉儿落落大方地接受了他们的赞赏，持笛坐到沈探云对面，带着几分俏皮的模样，让沈探云倍感新鲜：“好婉儿，你这次回来，打算怎么应付我啊？”-
婉儿微微一笑：“我这次回来不是和你斗嘴的。”沈探云一撇嘴：“你不气我我怎么会跟你吵架！”-
婉儿一窒，觉得心里堵得慌，但又实在不想再与他争吵：“好了，以前是我不好！别生气了！”-
沈探云一听，自然受用，没想到她回来后这么好说话，但也不敢得寸进尺，于是见好就收：“好了！逗你的！我哪里敢生你气！你那么倔，生起气来，我做好做歹都不管用。”-
婉儿哭笑不得：“你夸我还损我？”-
明枫假咳了一声，开口：“师妹，你怎么知道我们在游西湖？”-
婉儿这才发现冷落了明枫，不禁有些歉意：“我是一路跟你来的。我从探云那偷学了一点追踪术。”-
沈探云微笑：“你想学的话可以叫我教你呀！用不着偷学。”沈探云不甘心被忽略，打横插话进来。-
明枫知道抢不过沈探云，也就乖乖地闭了嘴，坐在一旁冷眼旁观。-
“你脾气那么差，我们见面除了打架也难得说话！我哪敢跟你提呀！”婉儿笑笑，有些不雅地端了杯茶一饮而尽。-
沈探云心里明白她是因为性格高傲才不愿首先向他低头的。一直以来，婉儿的武功都比自略高一筹，但不知婉儿出于什么样的心思，对他始终怀着三分忍让，两人打了三年多的架，仍然是平分秋色的局面。-
沈探云决定绕开这个问题，有些阴险狡诈地笑道：“好！那是我的错！但是……婉儿，你扯谎骗我的事该怎么算呢？”-
婉儿感应到沈探云身上危险的气息，下意识地往后靠，企图拉开两人的距离，带着几分委屈的神气：“随便你处置！”沈探云一旦认真起来，可一点都不好对付。硬碰硬只会两败俱伤。婉儿知道沈探云在乎自己，索性来个以退为进，让沈探云不好令她为难。-
沈探云从婉儿眼睛里捕捉到一丝一闪而过狡诈，心里便知道婉儿打的什么主意，不禁有些兴奋，忽然想到一个恶毒的主意，开口问：“真的什么都可以吗？”-
婉儿心里暗叫不妙，但她对他历来言出如山，从不食言，只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婉儿历来言出必行，无法拒绝他提的要求，她的首肯虽然在意料之中，但沈探云还是很高兴。-
沈探云微笑，一舒手把婉儿拉进怀里抱紧，也不管旁边还坐着一个明枫，耐心而温和地说出几乎让婉儿无地自容的话：“婉儿，你应该知道，我一直很仰慕你！你也承认了我们是恋人的关系！你亲我一下好吗？”沈探云说罢，闭上眼静静等待。-
明枫一听，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慌忙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自己房间。几乎是落荒而逃。不想看到那大色狼一样的师兄。-
婉儿被沈探云弄蒙了！她什么时候承认了两人是……恋人关系？还有，他的要求是……让她……亲他一下！-
婉儿被震住了，一时间忘了逃跑，等她醒转时已经逃不了。沈探云环着她纤细的腰身，将她牢牢地固定在他怀里。婉儿又羞又恼，对上沈挥云的脸，又发作不出来了。-
沈探云闭上眼睛，神情认真，没有丝毫玩笑意味，眼睑下的眼球微微转动着，仿佛他心里也跟她一样忐忑不安。神色温暖而期待，令他本就英俊的面容光芒四射。-
沈探云闻着她身上独有的女子的芬芳，听着她略显急促的呼吸，也静静等待，不催促她，心里宁静而满足。-
婉儿毕竟是少女，钟情于沈探云，但也有几分矜持，犹豫了许久，才踮起脚，认命似的闭上眼睛，蜻蜓点水般在沈探云唇边亲了一下。-
沈探云微微一怔，心也柔软下来，有些贪恋她的温暖香甜，又不敢强迫她。沈探云不是有心没胆的人，他知道婉儿是个矜持的女子，实在不敢在成亲前对她要求过分，亲他一下已经是她极限了。-
沈探云看了一眼早已把头转开的婉儿，心里有些温暖：“婉儿，谢谢你！”-
婉儿转回头看沈探云：“谢我什么？”沈探云见婉儿俏脸通红，更加明艳动人，沈探云心里一动，忍不住低头凑近婉儿。-
婉儿一愣，没反应过来，已经让沈探云占了便宜。-
沈探云闭着眼睛，轻柔地吻了婉儿一下，便放开了她：“婉儿！在你心里，你师父是第一位的，你爹娘并列第二，我是第几位的？”
婉儿被他今天的举动吓住了，而且接二连三被冒犯，自己也没有生气，这是怎么了？婉儿神思不属，没有听到沈探云的问话。
沈探云没有把话说第二遍的习惯，略略放开她，看着婉儿似乎在思索什么，清丽无俦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羞涩和……微笑！那样淡淡的微笑，即使在烛光如海的画舫中也难掩那样的光辉。
沈探云一怔，那样的笑脸，有多久没有看到了？
自从在三年前她及笈时看到她宁静而温暖的微笑后，就疯狂地迷恋上了她那个璀璨夺目的笑容，结果操之过急，换来婉儿提防色狼一样的戒备。之后的三年他再也没有看到那样的笑容。沈探云一直不死心，他相信那是婉儿最本真的笑容，但要怎么做才能再看到她那样璀璨夺目的笑容？沈探云做过许多努力，却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刻看到。
沈探云觉得今天惊喜真不少。这个中秋节婉儿会千里迢迢跑来陪他过。那样无理的要求她也没有拒绝。更意外的是他亲吻婉儿时，婉儿并没有推开或拒绝他。是不是就此可以认定婉儿心里爱他比他想像的要多？
婉儿慢慢回过神来，对上沈探云痴迷的眼神，慌忙开口点醒他：“探云，你刚刚说什么？”趁沈探云还没回魂，微用力一挣，逃脱了沈探云的禁锢。
沈探云回过神来，暗骂自己没出息，这么快就被她迷住，脸上却无愧色，继续之前的问话：“我想知道我在你心里有多重要？”
婉儿呼吸一窒，她也不只一次地想过他在自己心里是什么位置，总是想不明白，但能让自己这样时时想着他，也说明了他在自己心里很重要吧！
“不过！我现在已经知道了！”沈探云微笑，欣喜中带着一点点得意。
“知道什么？”婉儿有些心虚地反问，说话底气不足。
沈探-云可没婉儿那么多顾忌，直截了当地说：“我在你心里起码是第三的位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