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站在江边,想着慕月华和沈探云。殊不知沈探云却在杭州西湖边洗剑。
沈探云掬起一把水,从剑柄开始,细细洗净上面的血迹。对于他这个向来有手不沾血的习惯的人来说,今天杀的人实在是有点……太多了!即便是剑法足以和婉儿平分秋色的沈探云也弄得浑身浴血。-
沈探云嫌恶地看着一身的血迹,寻思着找一个地方换衣服。要是他这副模样被人撞见,不知道会被人想成什么。-
秋水剑已经被洗得光芒如新了。沈探云叹了口气:“你要是不叫秋水这个娘娘腔的名字多好!”-
沈探云环目四顾,没有发现有别人,现在也不方便回客寓。沈探云脱下外衣,在湖水里洗净血迹。
沈探云用力甩干衣服上的水,把衣服晾在树枝上,然后懒洋洋地躺在大枝桠上,喃喃抱怨:“怎么还一身血腥味?这样子怎么见人啊!”都是婉儿这死女人害的,该怎么罚她才解气?打不行!骂不行!让她去杀人更不行!该怎么办?把她娶回去倒可行,让她乖乖听话可有点不实际。就此放过她又太便宜她了。这死女人什么时候能温柔一点,好好的女孩子倔得跟头驴一样像什么话吗?-
“你怎么了……”一个声音从旁边响起。沈探云一惊,赖洋洋的眼神瞬间利如鹰隼,身手矫捷,弹指间便拔剑出鞘,疾斩向声音的来源,同时点足后掠三尺。
明枫冷不防,一把剑已经斩过来。明枫吓了一跳,拔剑格挡:“你发什么疯!是我!”
沈探云一愣:明枫。沈探云松了口气,嘴上却不客气:“你想吓死人啊!”没好气地收了剑。-
明枫冷冷地道:“你又不是死人,吓你干吗?我才没这份闲心呢!”-
一向老实巴交的明枫竟然会损他了。沈探云有些不敢置信。昔日在天山上被他们那个为老不尊的师父和他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师兄轮番荼毒,依然是老实巴交,如顽石一样岿然不动。今天居然……莫非他吃错药了?-
明枫见沈探云看怪物一样看他,有些莫名其妙,说了一句能让沈探云迅速回魂的事:“凌师妹的事你要不要听?”
沈探云果然立刻回魂,对明枫鄙视的眼神也不加理会,急问:“啊!婉儿又闹出什么事来了?”
明枫瞪了他一眼:“就会挂念那个女人!你对得住兄弟我吗?”
沈探云问心无愧地道:“你一个大男人还要别人记挂?你丢不丢人啊!再说你与人无尤,但基本上整个江湖的人做梦都想着杀婉儿,我能不担心她吗?”
耍嘴皮子明枫一直都不是沈探云的对手,一时语塞,愣了一下,斜视了沈探云一下,才缓缓道:“你放心,现在没人杀得了凌师妹,她前天刚杀了天一阁的十二黑衣,全身而退,毫发未伤。”
沈探云几乎把眉毛拧成一个结了:“十二黑衣?谁派去的?这么下得本钱?”婉儿也未免太张扬了吧?她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仅仅是敲山震虎吗?
“是赵清筠派去的,两人还在酒楼里坐了大半夜。”明枫波澜不惊地道。
“奇怪?她为什么不杀赵清筠?”沈探云有些莫名其妙。婉儿几个月前在江湖上扬言要杀尽天一阁的爪牙党羽,在江湖上掀起血雨腥风。自那以后,只要是死了人,不管是因为天灾还是人祸,老死还是病死,都是婉儿害死的。天下歹人都销声匿迹,只剩婉儿一个了。-
但不可否认的是婉儿也的确杀了不少人,参与了凌家灭门案的人基本上被婉儿辣手除去,参与三年前追杀慕月华的人也正被婉儿一个一个地铲除。-
“凌师妹为什么要杀赵清筠?”明枫反问。虽然凌婉晴杀人如麻,赵清筠也非清白无辜,但好歹两人是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什么凌婉晴不杀赵清筠就不正常了?何况婉儿并非嗜杀成性的人,这点他应该清楚啊!
沈探云皱着眉:“这里不便交谈,先找个僻静无人的地方。”
“我觉得这里已经够僻静了!”明枫并非毛躁之人。他一路行来,除了沈探云,连个鬼也没碰见。
“还是小心为好!眼下局面已经极度紧张了,别再出什么乱子才好!否则以前的努力都白费了!”沈探云谨慎地倾听着方圆百丈内的风吹草动。-
明枫无言。为了婉儿,狂放不羁的沈探云竟会做个杀人者,行走于暗夜。-
在天山学艺时,明枫依然清晰地记得一件事。-
明枫九岁时由少林寺的昙迦领着上天山拜师,第一次拜见师父时就被吓得不轻。-
天山北峰上早已冰封千里,巍峨的峰顶覆着白雪,仿佛是一顶美丽的珠冠。巨大的冰川在阳光下折射出淡淡的冰蓝色光芒,宁静而圣洁。只是山上朔风凛冽,严寒刺骨,武功根底尚浅的明枫几乎抵不住天山的严寒,幸好有昙迦帮忙驱寒,才不致被冻僵。-
然而这样冰冷的天山却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来迎接他们。少年一身白衣,穿得甚为单薄,仿佛丝毫不把风雪严寒放在心上。-
少年迎面而来,饶有趣味地觑着两人,上下打量一番,然后把目光停在明枫身上,看了许久,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朵洁白的雪莲花:“你服下这朵雪莲吧!要不然山顶的寒气你是受不住的。”
明枫一惊,看着这朵洁白的雪莲。虽然年纪小,但明枫也知道这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宝物。
明枫有些疑惑地看昙迦。少年一笑,带着些许狂放:“你不用担心他,这老光头至少有一个甲子的功力,山顶的寒气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快吃吧!”
明枫明知对方没有恶意,却气不过少年毫不客气地称自己尊敬的人为“老光头”,有些恼怒:“不许你这样叫大师!”
少年有些意外,重新看了明枫一眼,微微一笑:“哦?那你们上天山来干什么?”
昙迦毕竟是见过世面,见那少年气度不凡,不禁有些猜疑:莫非是他是天机老人弟子。昙迦不以为忤,温和有礼地合掌一礼:“老纳携故人之子来访天机老人,请小施主指引!”
少年一愣,依旧出言不逊:“你们找这糟老头子干嘛?”名动武林的天机老人到了少年嘴里就成了“糟老头子”。
明枫忍不住叫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无礼!”少年微微一笑:“等你见到了那糟老头,你就会知道我对你有多客气!”
明枫对少年的印象颇好,少年神采飞扬,手捧雪莲,仿佛画中仙人一样,唯独那张没口德的嘴,明枫实在不敢恭维。
少年话音刚落,便听到一个声音遥遥传来:“好小子!居然敢叫师父糟老头子了!”
少年毫不示弱:“你先跳进天池醒醒酒再说!”少年声音清越,遥遥传到峰顶,用的竟然是天遁传音,足见内功造诣深不可测。少年转过头:“吃下这朵雪莲吧!我带你们去见那老头儿。”
明枫看了看昙迦,见昙迦也示意他不要拒绝,便谢过少年,接过雪莲来服下。
昙迦赞许地谢过少年:“小施主不执于物,实令人钦佩……”
“老和尚,我送他雪莲是有目的的!别把我说得不食人间烟火一样。”少年见明枫已把雪莲服下,冷冷地道。
“施主有何要求但说无妨。”昙迦阅人无数,知道少年并非奸险之人,只是大胆顽皮了些而已,所以放心承诺。
少年一指明枫:“我要他做我师弟!”
“贫僧携这孩子来此,本意就是让他拜令师尊天机老人为师的。”听到这个要求,昙迦合十微笑道。
少年一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神气:“我知道。但你带他来,师父一定不会买你的账!慕月华的事,我师父一直耿耿于怀。要让他拜师,就得听我的。”少年的话冷厉起来,意颇气愤。
明枫从未见过像少年这样的人,聪明绝顶,放荡不羁,又带着些霸气,但又全无恶意,倒也愿意有这样一个师兄。三天后,明枫果然顺利拜师了。-
拜师后见过师兄一面后,少年也不见了。直到半月后才再次见到师兄沈鹤。-
沈鹤见师弟练完一套入门的流云千幻剑法,有些高兴,拉着明枫到一片盛开大片雪莲的地地方聊天。-
雪莲盛放的山谷中香气袭人,令人心旷神怡。一株株雪莲种满了山谷。雪莲已经极为罕见,像这样成片的雪莲,更是奇迹。-
明枫目瞪口呆,看着沈鹤:“你带我来这……”
“这天山上都是雪,待久了不好,所以带你来看看花!”沈鹤微微一笑,“这些花有些用处,你不妨摘一些,但别伤着根茎,这片雪莲长成如今不容易,可别毁在我们手里。”
“师兄,你是怎么找到这的?”明枫问。
“是那老头发现的,没我什么事。”沈鹤有着和年龄不相衬的从容和淡然。-
明枫对沈鹤的种放荡不羁已经见怪不怪了,但“糟老头”三字实在难听:“师兄,你能不能别这样称呼师父?”-
沈鹤无语,他入门的四年来,只见过那个为老不尊的师父正经过一次,之后每次师徒见面都是斗嘴斗气斗酒打架。-
反正那个糟老头怎么“为人师表”,小师弟日后自会见识到,沈鹤因此也不想费唇舌多加说明,避开了这个话题,转儿问:“老头儿问你为什么习武,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明枫想起那日一向嬉皮笑脸的天机老人忽然间正儿八经地问他:“小枫,你为什么要学武功?”
“是为了要保护弱者!”明枫毫不犹豫地回答。
“难道你不知道这世界上只有强者才能生存吗?”
“不,万物都有生存下去的权利!”明枫牢记沈鹤的叮嘱:不要把他当成师父看,更不要一味地听话。
天机老人哈哈一笑:“毕竟是和尚教过的徒弟。”天枫老人性如顽童,和明枫以往接触的那些宝相庄严的师父大不相同,一时间没法适应,愣愣地站在一旁。
“但要保护他人,仅凭力量是远远不够的。”天机老人话锋一转,“现在你还太小,说了你也不明白。去见见你师兄吧!但别跟那臭小子学坏!”其实明枫也是一个“臭小子”。明枫哑然失笑,依言退下去找师兄沈鹤。
沈鹤听完师弟的叙述,叹了口气:“这老头没创意。他也问我这个问题。”
“师兄,你是怎么回答的?”明枫起了好奇心。“跟你说的意思差不多,我的答案是:‘为了保护要保护的人,我必须足够强。’老头儿却不以为然地说我保护不了。因为武功本身就是强存弱亡的遴选。我那时很生气,又打不过他。到现在想来,其实他说的也并不是全没道理。”
明枫不解,心里有不少的疑问,殛待沈鹤帮他解开:“师兄,其实师父很疼你,你能不能对他客气一点?”
沈鹤毫不犹豫地拒绝:“我可以答应你的任何要求,但这个就免谈了。你心里不是有很多疑问吗?你不妨问我。”
明枫只好做罢,换了个话题:“师兄,前几天怎不见你。”
沈鹤一笑:“我去办你最不放心的一件事。”
明枫不禁又惊又喜:“昙迦师父没有出事吧!”
“有惊无险,现在已经在格穆沁旗,你放心好了。”沈鹤微笑,云淡风轻。
“师兄,谢谢你!”明枫今天得到的意外惊喜真的不少。
“师兄弟间不不说这个!那老头儿别的不行,但武功确实不错。三天后我会看你的流云千幻剑法。”-沈探云若有所思。
明枫记得在天山学艺时,沈鹤对他照顾有加,一出天山就变样了,重女色,轻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