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月华满怀心事,觉得有些心力交瘁,看了看还不满十四岁的婉儿,该不该让这个还没长大的孩子来承担这些?
“师父!”婉儿有些忐忑不安地叫了一句。慕月华看了看西北天空的双星,那是她和婉儿的星宿,两颗互为辅星,相互牵制,保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慕月华的星宿是偏西侧的那颗元阴星,光芒虽然耀眼,甚至盖过了紫薇星宿的光芒,但也快到衰竭的地步了,最多一年就会陨灭。失去元阴牵制的昭明星便会脱出轨道,横跨整个天空,星流于野,挡者辟易,最终会与破军星轨道相交,破军昭明必有一星陨灭。-
慕月华思索了好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婉儿,其实除陆华外,师父还有一个师兄。”
婉儿一惊,有些不可思议。婉儿不明白为什么师父为什么深藏那么久,但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一脸慎重地听慕月华说下去。
“我之前不愿跟你说他也是有原因的。他的存在,在当时的幻剑山庄,就是个谜。”慕月华有些痛苦,微微蹙着眉。
“为什么?”婉儿虽然冰雪聪明,但碰到比她更聪明的慕月华,婉儿可猜不通透了。
“你别急!先听我慢慢道来!”慕月华一笑,仿佛看开了一些事情,带着些豁然明朗的神色。婉儿看着师父的神色,略略放下心,不再言语。-
“他比我晚一年入门,年纪却比我大了六岁,师父让我叫他师兄。那一年我才六岁,什么都不懂,但由于师父师母对我过于宠爱,让大师兄觉得我是个威胁。幻剑山庄的创始人就是一个女子,所以不像别的门派一样不许女子继承掌门之位。师兄对我的成见甚深,师父师娘也清楚,但师父觉得你陆师伯刚愎武断,不足以胜任掌门之位……”
“太师父说得太对了!不愧是师父的师父!”婉儿一听,拍手笑起来。婉儿最在乎的就是师父,师父是世上最好的人,只要是和她师父作对都是坏人。-
慕月华轻笑:“傻丫头!怎么说话呢!什么不愧是师父的师父!”婉儿的话好似婉儿看得起慕天扬是因为他维护慕月华的缘故。-
婉儿看到师父眼里轻轻的责怪和一种毫不掩饰的宠溺,心里觉得熟悉而温暖,当下岔开话题:“师父,这好像没有二师伯什么事啊!”-
慕月华微微苦笑:“我也是长大后才明白,你太师父为了维护我,拿你二师伯做我的挡箭牌。”-
婉儿沉吟一下,有些恍然:“但太师父为什么不公开二师伯的身份呢?是因为太师父早看出他和陆华一样,也不是好人对不对?”-
慕月华有些口拙,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懂事又带稚气的徒弟解释,许久才道:“其实你大师伯也不算坏人,只是刚愎武断,容易被小人当枪使而已,但你二师伯,我们认为他不是好人,但他从不认为他是恶人!”-
婉儿似懂非懂,却懒得计较他二师伯,只要这二师伯没有害过师父,她也不必管他是好是歹。-
“你二师伯叫云中现,习武天资极高,只用六年时间就学会了幻剑山庄所有武功,剑法与我是不分轩轾,但功力却比我深厚……”
“那他武功比师父高了?你们打过架没?”婉儿好奇打断。
慕月华摇摇头:“打过两次,两次他都败在“击铗”中的‘苍生何辜’上!”
婉儿笑了笑:“还是师父厉害!”
“第一次打败你二师伯那年我十二岁,你二师伯气量狭窄,一反平日对我的温和耐心,也偏激地认为太师父偏心,一怒之下,离开了幻剑山庄。”
“师父,这么多人生都没发现二师伯走了吗?”婉儿疑惑。
“他在山庄里的公开身份是你太师父的书僮,一个书僮离开,并不是什么大事,何况除我和师父师母大师兄外,没人知道他身足以和我匹敌的武功。师父说他回家去了,又有谁敢怀疑师父的话。”慕月华看了看婉儿,若有所思。
婉儿心里一沉:“师父,你喜欢二师伯?”慕月华沉默,默认婉儿的猜测。-
婉儿倒吸了口冷气:“难道你故意在江湖上胡闹是为了找他!”-
慕月华幽幽叹道:“他走后我就吵着要去找他,跟师父师母撒娇撒痴,缠了两年,师父师母实在不耐烦了,十四岁时才让我出去。”
师父小时候还真天真!婉儿心想,却不敢说出来。“我在江湖上胡闹了两年,终于找到他了!我很开心,就像小时候一样叫着二师兄,要他回幻剑山庄!”-
“那他有没有回去?”婉儿问。-
“他没有答应我回忆幻剑山庄,而是变成了一个我不认识的人。”慕月华凝神望着天空,恢复了淡定从容的神色。-
婉儿看师父的神色,不敢再妄加揣测,只好随了个话题:“师父,那你十四岁时跟云隐打架之前是怎么受的伤?”那次伤得实在是重,在身上还留下了后遗症,婉儿花了两年时间,费尽心力才治愈。婉儿一直很好奇是谁有能耐重伤她师父。要知慕月华虽然只有十四岁,但一身武功,足以和当时武林各派掌门人抗衡,就算是慕月华师父慕天扬要制服慕月华也不容易。-
“他待我很好,我以为他还像小时候一样,对他完全没有戒心,也根本料不到他以我来要挟师父,直到幻剑山庄岌岌可危的时候,我才知道他说的都是谎言,我一怒之下,跟他打了一架。由于我失了冷静,给果给他刺了一剑,我也废了他左手,令他左手终生不能使剑。拼了个两败俱伤,我仗剑逃脱他手下的截杀,伤势也加重了许多,差点儿死掉,那是我行走江湖三年唯一的一次受伤。也就是那次受伤,认识了你爹娘。”慕月华淡淡地道。心里平静如幽深的古井,再也没有当年那样得知被欺骗的愤恨、悲伤、绝望。-
婉儿后悔得想把舌头咬掉,怎么鬼使神差地扯了这个让师父伤心的话题。婉儿看师父的神情,更加害怕。若是换做是自己,定然无法将那种愤恨忘怀。-
师父除了在乎自己这个从不让她省心的徒弟以外,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而婉儿有着自己的打算,如果自己离开了师父,婉儿不敢想会发生什么事情。-
“婉儿,你要特别小心云中现。”慕月华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婉儿心头一跳,莫非师父早已察觉了她的意图?婉儿听完师父的这段话,的确是想出去杀了那个云中现。-
“婉儿,不到不得已不要和他正面对抗,你不是他的对手。”慕月华眼神里有婉儿陌生的洞澈。只怕婉儿一出江湖就会引起他的注意。她的时间已经不够了,不足以长久护住婉儿。婉儿又还小,绝不是他对手,这可怎么办?
婉儿不明白:“他我非杀不可!”“你武功未成,是杀不了他的!”慕月华淡淡道。
婉儿有些不服气:“我练成残月半像心法也杀不了他?”“你要练成,非得要四年时间不可。再说要杀他,仅仅用武功是不够的,还要计谋,手腕,人心,时间。这五样缺一不可,但这五样你能拥有的只有武功和计谋两样,其余三样你是得不到的,你是善良的孩子,我宁愿永沦万劫不复之地,也不愿意你变成他那样的人。”
婉儿一撇嘴:“我为什么要变成他那样!”
“婉儿,你还小,不明白江湖险恶。你要杀一个人,就必须比那个人狠厉决断,否则死的一定是你!这些说了你也不明白。”慕月华有些倦怠。
婉儿颇不以为然,却也不愿与争执,转了个话题:“师父,那你想要婉儿做什么样的人?”
“傻丫头,师父没有权利支配你的一生啊!师父能做的只是保护你,不让坏人伤害你。师父最大的愿望就是你像普通人家的女儿一样,无忧无虑,快快乐乐地活着,即便师父有一天不在了,也还有心疼你的人在你也身边陪着你!”慕月华宠溺拍着婉儿脑袋。
婉儿头一偏,表示不满,三分抱怨七分亲近地道:“师父,你不许摸我头了!我都快十四岁了,才这么点高!你这样摸下去,我以后还怎么长大呀!”
慕月华好笑:“不长大更好啊!长大了是要嫁人的!”婉儿一听急了:“师父,我发誓我不嫁,陪着你总可以了吧!何况,师父都还没嫁人呢!”婉儿越说表情越“奸滑”。
慕月华不愧是见过世面的人,对婉儿奸滑的表情视而不见。还云淡风轻地说:“孩子话!哪能一辈子陪着师父!”慕月彻底忽略掉婉儿的最后一句话。要是婉儿就着最后一个话题胡搅蛮缠起来,再聪明的人也难以招架!-
“师父,你就这么不相信婉儿呀?”婉儿装出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道。-
慕月华不吃她这一套,也没有心思和婉儿说笑:“婉儿,将来你行走江湖,遇到中意的人要好好把握,不用在乎别人的飞短流长,幸福是自己的。”
“师父,我要是找不到呢?”婉儿毕竟也是慢慢懂事的孩子了,如普通女儿家一样,对自己的未来怀着憧憬和好奇,让慕月华成功地转移话题。
“这个我倒是不担心,你是个善良的孩子,只要是了解你的男子,都会被你吸引。我担心的是你遇到了你中意的人,你会因为别的原因而不能去把握,听凭他成为你一生的遗憾!”婉儿听得似懂非懂,但慕月华说得沉重,婉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了一阵。
“婉儿,我们师徒俩就像两朵浮萍,纵然得到再多的爱,被再多的人保护着,也永远都是身不由己。”慕月华第一次露出悲伤的神色。-
在婉儿记忆里,慕月华很少出现悲伤的神色,一直是淡定从容和温婉柔顺的,偶尔也会露出小儿女般俏皮淘气的模样,那样悲伤的表情只会在她烈焰掌毒伤发作时才会露出。
婉儿因此有些不好的预感,却不敢明说,怕慕月华伤心,怯怯地劝说:“师父,很晚了!回去休息吧!你看,空气中都有流霜了!”
慕月华也觉得话太沉重,不是现在的婉儿所能理解或承受的,有些歉然,怕婉儿担心,强作欢颜,愉快地接受婉儿的提议:“好吧!我也看看你的踏花移步练得怎么样了!”说罢,一挥手,让婉儿先行一步。-
婉儿毫不客气,衣袖一卷,摘下几十片红枫叶,一挥手,几十片红叶仿佛被看不见的手托着一样,每隔三丈一片,整整齐齐地排成一条直线,桥一样搭在山崖和木楼间。婉儿年纪气盛,率先踏着枫叶,飞鸟一样朝木楼掠下。-
慕月华微微一笑,能把踏花移步练到这个境界,用来逃命,整个天下怕是找不着能拦住她的人了吧!-
心念一闪而过,慕月华一纵身,足尖在缓缓下落的枫叶上一点,白鹤一样飞出十余丈,轻轻松松地超过婉儿。
……-
婉儿坐在江边,望着滔滔江水,想念着过往。-
师父,你的担心成了事实,我们两个人一个命。云中现是不值得你去把握,所以你放手也可以坦然一些;可是探云,我却不能去把握,我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
探云,你现在一定在怪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