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探云早早起来,发现有人起得比他更早。婉儿抱着两只小云豹站在他门前,微笑。沈探云几疑是梦境,揉了揉眼睛,确定了她不是幻影,定定神:“你不好好休息起那么早干吗?”
“我有事请你帮忙。”婉儿眼睛望向怀里的小云豹,“把它们送回去吧!它们不像没有爹娘的孩子。”
沈探云知道她不舍,劝道:“你也一像可以待它们好的,你那么喜欢,留下也无妨!”
“谢谢你把它们送给我,但我还是想请你将它们送回去。”婉儿坚持道。
沈探云认真揣测她坚持的原因,半晌才答应。
明枫起得晚,见沈探云婉儿双双从外面回来,吓了一跳,虽然知道沈探云对婉儿有意思,但也没有好到这个程度吧!
婉儿也略觉得尴尬,一直不言不语。沈探云反倒坦然,任由明枫想像,弄得婉儿气闷又不便发作。
婉儿无奈地看着沈探云像主人一样地招呼明枫。算了,解决完那两个老和尚就离开这里。那个人如今已按捺不住他的野心了,现在,该是她出手的时候了。婉儿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光。
沈探云没有留意到婉儿不经意流露的杀气,转向师弟:“小枫,你和师父为什么下山?”
明枫一向温雅有礼,不似沈探云嘴贫,得理不饶人,自然也不会说谎。老老实实却忍不住有些抱怨地回答:“你下山三年没有任何音讯,师父放心不下,所以出来了!你找到了凌师妹,怎么也不向我们报个信?”
沈探云一看,婉儿已不见人影,早自行避了开去。沈探云松回气,好在她避开了,要不然凭她复杂的心思,定会想出他当初死死纠缠和强住十里画廊的原因。还真是识趣!沈探云越想越开心。
明枫看沈探云窃笑,有些鄙视,有了心上人的人都这么白痴!
明枫把沈探云拉回原本的话题,他想知道这三年发生了什么事,现在整个江湖被婉儿和她的“男宠”搅得天翻地覆,但没人知道他们俩的真实名字,只以各种难以入耳的蔑称替代。江湖上人只知道小妖女是慕月华的徒弟,好杀人喜男色,对小妖女的“男宠”的了解仅容颜俊美而已。这让他一阵好找,最终来十里画廊是冲着慕月华三个字的。
他见十里画廊前说客太多,就反从后面的绝壁潜入。他自以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查到他想要的答案,谁料他脚未沾地就遭到了云豹的袭击。
两只都是正当壮年的云豹,灵活敏捷,配合默契,似乎是经过人工驯练,明枫一时竟摆脱不了,又不想多作纠缠,只得重手掌毙它们。婉儿闻声赶来,二话不说,拔出白霜剑。
他认出婉儿手中的是名剑白霜,但还是不敢确定她是慕月华的徒弟。听师父说慕月华年轻时顽皮淘气,而他第一眼看到婉儿,脑中只有八个字:艳若桃李,冷若冰霜。没有一丝顽皮淘气的样子,难道说有其师必有其徒是骗人的鬼话?武功也似是而非,他更不敢确定。
沈探云望着丛林,眼里闪过一丝莫测高深的笑意,那笑意稍纵即逝,明枫并没有留意到。
“师兄,你是怎么遇上凌师妹的?”明枫不想绕圈子,一句话切入正题。
沈探云也不打算隐瞒,笑饮一口茶,有些得意:“我下山后到阳关就遇见她了,那时她才十五岁,跟个孩子一样,当时我并不知道她就是凌师妹,只是见她武功极高,所以故意去招惹她。谁知她果然是个不寻常的麻烦,一但招惹上,看,到现在都解决不了。”
明枫听着沈探云的叙述,渐渐将事情弄明白。
婉儿出了云深谷后便碾转到了阳关,以酷烈的手段杀了漠北双狼,然而她毕竟年幼,有些事尚且懵懂,不会掩饰自己的容颜,她也没有想到她的容颜会给她惹来无尽的麻烦,起初只是被一些在她眼里武功平平采花贼看上,她也不放在心上。她修习残月半像心法已有十年,年纪虽幼,一身武功却足以傲视天下,取那几个人的性命比砍瓜切菜都容易。
这一切都被沈探云看在眼里。
婉儿到酒楼喝酒,若不取巧用内力把酒力逼出体外,婉儿的酒量实在平平,那时她似乎有心事,一个人不停地喝闷酒,惹得全酒楼的人都在看她,她神情淡漠,不以为意。
酒楼上的色鬼更不少,沈探云便和群好色之徒胡说:“几位大哥,这可使不得,我家娘子不会陪你们喝酒的。”
正喝酒的婉儿手一顿,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低下头喝酒。
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惊讶瞪着绿豆眼:“你娘子?”但见沈探云一副文弱书生样,胆气陡壮:“叫你的娘子来陪酒。”用力一推沈探云。
沈探云重心不稳,一跤跌倒,一边苦着脸:“这更不行了,我家娘子凶得很!弄不好还会杀人呢!”
婉儿越听脸色越难看,她根本就不把那几个人放眼里,却不能对沈探云掉以轻心。她自然看得出沈探云身怀绝技,与自己相差无几,不好对付,不便在酒楼上和他动手,抓起一把筷子,随手一甩,一把筷子长了眼睛似的飞向沈探云和那一群不长眼好色之徒。然后从容起身结账,步出酒楼头也不回。
除沈探云外,其余七八人的手掌都被筷子洞穿,都倒在地上痛得打滚。
沈探云握着接下来的三支筷子,微微发怔:她只用了一成功力不到,已如此骇人,莫非她是……
沈探云无暇理会酒楼里的人诧异或惶恐的眼光,大叫着“娘子”追了出去。
沈探云追到离阳关几百里外的祁连山。祁连山上冰封千里,峰顶的冰盖宛如巨大的王冠。
婉儿坐在冰川上,膝间放着一架古琴,面容宁静而光芒四射。冰壁光滑如镜,映出无数个抚琴的绝美女子。婉儿脸色苍白,一身白衣,仿佛是冰雕雪砌。雪白的手干净修长,手腕纤细,宛如最精致的琉璃,修长纤细的玉指划过琴弦,泠泠沏沏,一声声宛如天上传来。
沈探云循着琴声而来,看到婉儿宛如雪中仙女,兀自呆了。直到婉儿曲指将一粒小雪珠打在他眉心上,刺骨的寒意窜入脑部,让他瞬间清醒过来。暗悔自己失态。一边彬彬有礼地问好:“姑娘,恕在下在酒楼中的冒昧!”唐突佳人的罪名可不小啊!
婉儿停止了抚琴,看了他一眼,眼神淡然,黑白分明的眼中看一丝愤怒或者不耐,明净而清澈,仿佛是世间最纯净的泉水。沈探云以为她不介意。心里很是开心!
“你是谁?”婉儿柔声问。声音柔和清脆,银铃般悦耳动听。仿佛连祁连山上刺骨的寒意都被她一句话化去。
沈探云第一次听到婉儿说话,比想像中还要温柔动听,一时迷糊,忘了要对她保守秘密,呆呆地回答:“我姓沈名鹤,表字探云!”
他话音一落,一柄明晃晃的剑已刺向他面门……
沈探云一惊:好快的剑!极速点足后掠,瞬间拔出隐在箫中的秋水剑,换了三种身法,避开了那致命的一剑,惊魂甫定。正待问她为什么突然间变脸动手,婉儿剑随身走,剑未近身,凌厉的剑气已破空而来!
剑心!沈探云心一紧,顺手一招天山折梅。逆腕便刺,想夺下她的剑。
婉儿略略一惊,似乎想起了什么事,眼神雪亮,一时兴起,竟将“击铗”绵绵使出。
沈探云认出她武功,暗叹她身手不错,知道她是师父要找的人。心里又有些失望:她出剑狠厉,冷淡得近乎无情,更像个杀手,哪像师父说的清纯得像小鹿、娇怯怯要人保护的模样。
沈探云决心一试婉儿武功的深浅,出手也不容情。千山落叶,万里飞霜,冰川倒挂,雪飘人间,冰封天地,冰河解冻,回风流雪……回风流雪剑也绵绵使出。
那一场武林年轻一代的两个顶尖高手的决战,几乎是惊天动地,但没有人亲眼目睹过,甚至没有人知道他们曾舍生忘死地搏杀过。
两人从下午斗到次日朝阳初升,居然还只是个平手。婉儿倒抽口冷气,她自幼修习残月半像心法,自以为武功已无敌于天下,不料一出来就遇到一个与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殊不知沈探云心里的震惊绝不在她之下,他服食过天山雪莲和千年雪参,己有常人一个甲子以上的功力,不料还是仅能与慕月华的徒弟打成平手,而且婉儿尚小他四五岁,自己十五岁时绝没有这样高深的武功造诣。她那样深厚的内力从哪里来的?慕月华教的吗?沈探云好奇心越来越重。
昨日沈探云见明枫步他的后尘用回风流雪剑对付“击铗”心里着急,那一次他几乎吃了婉儿的大亏,而这三年来婉儿武功精进,已非三年前可比,若婉儿下杀手,明枫只怕早已身首异处了吧!
是不是明枫武功与他一模一样,所以断定明枫与他有渊源,所以在最后时刻宁愿伤自己也不愿伤了明枫?
她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她还知道哪些他不知道的事?
聪明的女人也是麻烦!
明枫起初还能听明白,后来越听越糊涂,在沈探云说到定居十里画廊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为什么她会选择在十里画廊居住,莫非她从前来过这里?”
“我也这样想,但她极少跟我说她的事,就连她名字,也是我费了三个月的唇舌,才偶然从她口中得知道的。”沈探云无奈。婉儿有时安静到可怕,可以半年多不说一个字。她不说话时,沈探云对她简直没有任何办法。
“你信不信,在这住的后两年,我和她说过的话加起来绝不超过二十句!”沈探云把玩着箫,微笑陈述。
“真是两个怪人!”明枫心道。不明白行云流水般潇洒的沈探云怎么甘心和一个无趣且淡漠的女子待上三年,将来可能还要待一辈子。
婉儿是个极端聪明的女子,用了些手段让沈探云不得不为她处理一些麻烦。开始时沈探云十分不悦,常对她恶言相向,婉儿居然也忍受下来。慢慢地,守护婉儿成了种习惯,婉儿却开始赶他走,沈探云反而不走了。
这回,终于轮到婉儿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