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瑟在橡木村常住了下来。每天下午到晚上,横瑟都和小常汗单独相处。锻炼筋骨、扎根筑基,一项一项地进行。手法身法、剑斧招式,一项一项地传授。横瑟传授武艺时很是用心,口述一遍,手上动作示范一遍,再将要领心得嘱咐一遍,最后让小常汗照作一遍,自己又纠正一遍。虽然下身不便,使他无法亲身示范腾挪之法,方位变幻,但他也没有敷衍了事,先让小常摆出大概动作,再言语指导,一次次修改,直到做完美为止。小常汗起先对这些颇感兴趣,但天天如此,熬得久了、累得苦了,也有些不耐烦。还别说,横瑟对付孩子真有一套,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让还在任性的年龄,最吃不得苦的孩子,认认真真学将起来。何况横瑟对常汗极好,视若己出,这让天真漫烂的孩童多出一丝感激。要知道,小孩嘛!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的。最重要的是白殷和常征两人也对习武之事很是重视,时时叮嘱儿子要听话,好好学,为此小常汗学地更是卖力,简直可以说是沉浸其中、埋头苦练了。师傅教地用心,徒弟学地认真,自然效果也不错,常汗武艺进境很快。
虽然橡木村的生活是十分愉快的,但仍有两件事令横瑟郁闷:一个是传承,一个是灵能。
关于传承,其实并不像横瑟对常白二人叙述的那样,只会天空门的鞭之传承,他还会另一种传承:自己主家族的枫之传承。要论横瑟称自己是天才,也不算说谎了,他确实天纵奇材。要知道,世人求一种传承,或者一招传承往往都不得,而像他这种掌握两种传承的情况更是少之又少。可令人苦恼的事就是如此:天才师傅,笨蛋徒弟,小常汗一种也学不会。传承不像普通体技,并不是勤学苦练就能获得的,它需要的是悟性—对天地的感悟,或者用玄之又玄的话来讲:它需要的是机缘。传承也不是伸一下胳膊,错两下大腿就能完成的动作,而是和天地沟通的一种法门,是运用天地大能的一种法门。万物为我用,万法归我心。博海汇微流,身过意不沾。传承用的不是自己的力量,是苍天的威严,是大地的磅礴,是自然的愤怒,是世界的本源。这种莫名其妙的玩意儿,横瑟每每表情严肃地讲解时,小常汗也每每听得津津有味儿,因为他在听故事,好玩的故事,神话故事。而之后横瑟沮丧地发现了这个事实,失望之下没有再继续,对让男孩学成传承的心思也慢慢淡了,不再过多讲解。
另一件事,就是关于灵能的了。横瑟一直在默默地调查,经常聊天套话,甚至以考察学习效果为由,用切磋对打的手段和逼人到绝境的办法去偷偷验证。可是,他发现,这个貌似已经是灵能者的小孩儿却没有任何灵能,或者没有使出任何灵能。这让横瑟十分苦恼,自己倾注几年的心血难道竟是个废的?说到灵能、灵能者,其实相对于已有千年历史的传承来说,是个才崛起的新星,百年之间就忽然冒出来。对于这个也是很莫名其妙的玩意儿,横瑟的了解就没传承那么清楚了,只知晓凤毛麟角。他只是知道,灵能者们都有自己不同的奇特能力,这种能力怎么操作不太清楚,但却能产生各式各样奇特的效果。什么隔空易物,什么飞天入地,什么火冰风雷,什么变形幻真,真是无奇不有。这帮灵能者运用千奇百怪的、异常特殊的能力配合上武技十分强大,他们现在世间的地位已经隐隐和千年历史的传承势力有得一拼了。只可惜常汗却表现得十分正常,当横瑟每每问起有没有感觉到异样,或者出现奇怪的事的时候,这个面对师傅很诚实的孩子总是非常果断干脆地应了声:没有!横瑟这叫一个郁闷:没有,没有!那我还能有什么!其实这个师傅还是很希望小常汗有的,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他很喜欢这个小徒弟。既然你不能得到传承,至少也别让灵能者的身份失去才好,好歹自己也算名强者,弟子至少别被他人打成猪头才是。
村中生活的这段日子里,常白二人每天都十分用心地为病人调理治疗,就是叫霸天的那个少年也时常过来看望孩子和病人,这让横瑟倍生感激,连当初他们曾赶自己走的心里阴影也渐渐释然了。
在这安详而又快乐的橡木村里,春天播种,夏天赏花,秋天收获,冬天暖被,一不留神儿,晃眼间十年过去,常汗已是个十六岁的高大少年。在别人眼中,常汗似乎继承了父亲的刚毅,母亲的精致。如今,小伙儿倍儿精神,浓眉星目,方脸硬棱,皮肤却也不怎么黑。令横瑟和常白夫妇欣慰的是,这些年,常汗的进步是很快的,虽不能算得上高手,但武艺也颇为熟练,算不得庸手了。更可喜的是由于天天习武,汗汗人倒是长得粗壮,一身饱满质感的肌肉显得人很结实。只是在厚黑城府的横瑟看来,自己这个徒弟心志却还若顽童一般,思想简单大条的可怜。哎!也许,大人眼里孩子永远也长不大吧。
十年漫长,外面的世界恐怕早已沧海桑田,只是风云变幻并没有影响到这个小村。令横瑟奇怪的是,这么多年了,村子一个外人都从未来过。经过数年如一日的调理,横瑟早已经可以拄拐行走。他仍记得,当他下地的那一刹那,耳边激荡着那种美妙明亮的仙音,身周感受着那种幸福洋溢的围抱,指尖放肆着那种激动兴奋的振颤。
横瑟拄拐行走的时候,总感觉自己像老人一样。他也时常照镜子,发现确实老了许多。岁月无情,时间如刀,早已把当年那个风liu倜傥,迷倒众生的俊俏男子,刻画成如今这个稳重成熟但又憔悴风霜、鬓丝星星的成熟男人。不过变得成熟的他依然风致不减,魅力更盛,估计外面那些姑娘们应该不会就此放过他吧。细细算来,横瑟如今才刚刚接近不惑年龄,怎可谓老?只是他就是觉得老了:因为村里好像只有自己在变老,其他人完全看不出来啊!白殷依旧貌美如花,常征依然虎步风行,连那个叫霸天的少年都好像没怎么长大。难道是自己老眼昏花?有可能眼睛真有毛病,要不都十年了,自己仍然没有察觉到常汗的灵能到底是什么。
其实这些都不是紧要事儿,最让横瑟在意的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经常过来探望的常家侄儿,望向自己和常汗的眼睛有些奇怪起来,特别是这两年,越发得明显。横瑟是个心细如发的精明人,若不是这样,往年间早已被情敌们干掉了。他敏感地察觉到这个少年有问题,那种眼神,很有问题。他应该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这日,横瑟考察完常汗的功课,天色已入深夜,于是就出屋送了常汗回屋,离前又叮嘱了他几句。等他回到屋里,却惊讶地发现屋里多了一个人!
才离开一会功夫,又同在屋里,自己怎么没有察觉?
来人半个身子潜藏在阴影里,只露出腰部以下。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两脚二郎腿样的一只那么翘着,一摇一晃,看上去,很是惬意。
横瑟第一反应是喊人,但瞟见对方下身的雪白长袍,稍稍放下心来。虽然深夜出现不速之客,但起码对方没有身着恶俗的夜行衣。这说明对方,还是有把真实面目让自己一观的诚意的。或者这个人本来自己就认识。
于是他沉稳地问道:“阁下哪位?深夜到访,有何见教?”
对方没有答话,只是嘴里哼出了小曲儿。脚的摇动随着节奏变得欢快了许多。
横瑟有点恼怒,他加大了语气的张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你闯进我屋里,要做什么!”
“嘿嘿”对方发出了一声冷笑。接着人从阴影里站了出来。雪白的光线打到他的身上。
来人身着雪白色的连身长袍,隐能看出长袍上印着密密的云朵型花纹。只是他太雪白了,被月光包裹着的他,甚至有些反光,让人感觉刺目,面目看不明了。他人看上去,倒像个刚刚下凡,浑身冒光的蹩脚仙人。
横瑟半眯着眼睛,将目光焦距到对方脸上,终于他看清了来人的本来面目:对方的脸也被印得很白很亮,看着似乎还有点丝质的光滑。是丝质的?是丝质的!横瑟惊得眼珠往回缩了一下。
对,确实是丝质的。细看才发现,来人脸上还蒙了一层亮白的丝绸,遮住了相貌。对方原来竟然还蒙着面!这个不小的打击,让起初以为了解了对方身份的横瑟,身子不禁晃了一下,后退一步。
他愤怒地朝对方吼了起来:“你每次都穿着这身袍子,谁认不出你来?蒙个面做什么!”他心里还有话没说出口,人家都是黑夜,黑衣,黑面罩。你这黑夜白衣也就算了,还非要搞个丝绸白面罩。这是哪出啊?
对方呵呵地笑了一声,伸手扯下面罩。他并没有答话,却自顾自地像叠手绢一样,把方才还围在脸上的丝绸,优雅地折成了一个花角。之后把它小心翼翼地塞进前胸的口袋中,并很爱美地又拽出一角儿作为点缀,很是得体大方。
原来,来得不是别人,正是村长!
村长咧嘴一笑,亮出牙白。很温柔,很轻地说:“今天我来,是来找一只画上的小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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