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还是天刚亮的时候,三声钟响从正西方山顶的位置传来,声音的洪亮程度竟跟前两日听到几乎没有差别。他重新调节了心情,便又继续下山。
跟前两日一样,在太阳出来时,他便到了山脚,太阳开始升起时,他便开始攀爬,到得下午未时,也快接近山顶了。
只是越到山顶他的心里越是忐忑紧张,只怕这山顶上还是什么都没有。
二十米,十米......五米,四米......
金红的阳光将他的面庞照得通红,翠绿的树尖开始出现在他的视线。紧接着是茂密的丛木......又接着是凌乱的荆棘......直到最后,整个山顶的景象都映入在了他的视线里,他终于来到了顶端。
果然,在山顶却并没有他想期盼的修真府邸,也并没有半个神仙,这座山仍然是一座空山。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里什么都没有?古刹寺院呢?修真者呢?那几道钟声呢,又是从何处传来的?”
他整个人如同雕塑一般的呆立在山顶,直到火红色的云朵悄悄隐去,整个天空收敛起了它绚丽的光华,恢复成了普通的灰白色,他方才回过神来,望着寂寂荒山,喃喃道:“就算这里没有修真者,那总该有一口钟吧!”
当下他便开始在山顶寻找起来,大到山坳山洞,小到一颗树的后面,以至于每一个角落都找了一遍,可到得最终,始终没能找到那口钟。
他站在原地,怔怔的望着西边的山林,不由发出了凄厉的惨笑:“哪里有神仙,哪里有神仙,都是骗人的,全是骗我的......”想起这半个月来身处荒野,以草根野果为食,露水为饮,夜夜睡在荒地,还得忍着旧伤的折磨,可谓吃尽了苦头,能够学习修真之法,的确是难得的机缘,原本以为自己一番艰辛总会得到回报,可是受了这么多的苦,到头来却换来一场空梦。又想起父母此刻已然得知了自己的死讯,无疑正经历着人生最大的痛苦,一时懊悔悲观,怔怔的落下了泪来。念及父母,想起已然一年多不曾回去,两位老人年过半百,此刻是否会因为丧子之痛而承受不住打击?
泪水几乎在一瞬间便润湿了大半脸颊,他倒在地上,想起此刻就算是要回头,也来不及了,心中更是悔不当初。如果当时为了父母着想不来寻找修真门派,那么此刻,他早已经回到了他们身边,又岂会让他们悲伤难过?自己又怎会平白受了这些日子的苦。
再加上腿上的伤势严重,就算此刻得以医治,那也多半保不住这条腿了,今后自己就算能活下去那也是个残废人了。念及于此,心中悲绝之念更胜,竟对世间再无什么留恋了。
面临绝境,他又生出了悲绝之念,其实他大病初愈,又经过这连日的奔劳,早已心力疲乏,体力透支,之前支撑着他一路攀爬、或者说这些天支撑着他一步步行来的自是心中那一点点信念和希望,然而当唯一的希望破灭,那些东西自然而然将化作无穷的悲绝之念,一点一点的吞噬着内心潜伏的勇气,斗志......
“骗人的,骗人的......”最后的时刻,他不忘重复着这些话,脑海里也闪过老人死前的悲绝画面,一时只叹自己也将重复故人,黯然无语。
蓦然间感到怀中一凉,他也不及思索,便伸手到怀里一抹,将那块青玉摸了出来。
见到这块青玉,老人的期盼目光又浮现在眼前,他心想:“这块青玉老爷爷既然看得如此珍重,他定不会存心欺骗我,指不定还是我所受磨难不够,以至于还不能达到目的地,又或者是我走错了方位,已然错过了那个修真门派!如果是前者,我倒有一线生,但如果我走错了方位,那么这没日没夜的走下去,也只会将我累死。
只是念及于此,心里的悲绝之念却少了几分。
他缓缓的站起身来,望着西边的山林,心想:“怎么也得再走一次,假如那座山上还是什么也没有,我便死在这里也是好的!”
当下他也不再歇息,便托着沉重的右腿,一瘸一拐的下山去了。
到得山脚,天已经黑尽,四处看不到一点光亮,他便凭着直觉在黑夜里走了一阵,来到西边的山脚下,然后靠山睡去。
过了许久,一阵强光将他唤醒。他睁开眼来,见天色已经大亮,便站起身来准备继续攀山。可是他刚转过身,却见眼前浓雾弥漫,并没有高山。
这一变故只将他吓得魂飞魄散,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心想:“我昨日不是睡在山脚下吗,怎么这里竟成了空旷旷的山谷了?”
昨日虽说摸黑走了一段路程,不过他记得清楚,睡觉之前他明明已到了山脚下的,怎么一睁开眼睛这座山却不见了呢?
刹那间心头飘过一抹异样的情绪,似乎眼前见到的所有事物都有些不真实。又想到每日早晨都会有钟声响起,今日却并没有听见,以至于睡到天亮都不知觉,不由暗道:“难道这是在我梦里,眼前的一切都是我梦中的景象?”当下便用手捏了捏脸颊,脸上除了冰凉以外却并不没有疼痛的感觉,一时方才放下心来,心想:“果真是在梦里,只是这梦却做的也太逼真了,难道是老爷爷要托梦给我好让我顺利到达广陵门?”当下便在浓雾里信步闲逛起来。
只是此处阴气森森,荒山寂寂,虽是梦里,倒也让人觉得格外恐怖。
他走到一处山坳时,陡然间听到一阵哗哗的水流声,心里不禁一动:“前面又有一条河?”便循声而去。
果然,他没走几步,前面便出现了一条十米之宽的小河。河水由北流向南边,声音浩荡,竟似山洪倾泻一般。而在河流的对岸,还立着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那女子微微低着头,一头直发垂直落下遮挡了两边面庞,只露出半对眼睛跟小巧的鼻梁,隔着阴森森的浓雾望去,甚是恐怖。虽说是在梦里,但咋见这一幕,他还是禁不住叫道:“鬼啊!”
对岸的女子抬起头来,两边头发顿时散向两边,露出了一张清丽绝俗的面容。只是那张面容虽美,但是却多了一股稚气,少了一分成熟。
萧琪怔了怔,只觉得她的面容清秀,实乃生平未见,一时心里砰砰一跳,暗想:“她不是鬼,是神仙?”但见她只不过十三四岁,也不禁松了口气,便对着她喊道:“小妹妹,你是鬼吗?”
那少女听他这么一问,却不作响,半晌之后才摇了摇头,只用一对好奇的眼睛凝望着他。
这下他心里更加安心了,又问道:“那你是神仙了?”
那少女还是摇了摇头。
萧琪心想:“你既不是神仙也不是鬼,那就是人了。”又问道:“那你知道广陵门该怎么去吗?”
那少女听闻广陵门三字时明显蹙了一下眉头,眼中顿时闪烁出一道警惕的光芒,只是那光芒一闪即逝,很难让人发现。
萧琪见她不答,便又问了一遍。
那少女还是不答,只转过身子沿着河岸向着上游走去。
萧琪见她总是不说话,心里不免有些着急,便跟着她向着上游走去,一边走还一边问:“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啊,那你出现在我的梦里做什么?”
那少女始终没有说话,也不再看她一眼。
起初,两人都围着河岸缓步行走,萧琪便一路追问,她只是摇头。可走了一阵,那少女似乎被他的问题问烦躁了,便也不理睬他了。又走了一阵,那少女渐渐的远离河岸,朝着西边的山谷走去。
萧琪见她越走越远,渐渐的只剩下背影了,心里不免着急,心想:“她走了,这梦要醒了吗?”想到自己此刻身在荒山,正承受着生死的煎熬,那是怎么也不愿醒过来,便对着那少女喊道:“你等等我啊!”
说话之时身子一扑,跳入了河水之中。
他一跳入水中,一口冰冷的河水便是灌进口中,身体便开始水里打转。他奋力的游动,可是右腿却不听使唤。紧接着一个激流打过来顿时将他卷入到了水下。他用力往上游,刚游到水面,还来不及吸一新鲜空气,又一个激流打了过来,刹那间身子不断的下沉。
下沉途中,他心中明朗,往事一幕幕清晰的浮在心头,这般真实的感觉,又岂会是在梦里!
他用力挣扎,可奈何大水有千万斤重,仍凭他如何游动,总是无法游出水面。
他在水中挣扎了片刻,一口气也到了极致,眼前开始朦朦胧胧,意识开始模糊,他心想:“我终于要死了,我还没找到老爷爷说的修真门派呢!”随后便停止了挣扎。
忽然间,他只觉得身体一轻,似乎身子被人提了起来。他心中一喜,暗想:“是她来救我了!”
接着眼前一阵雪亮,已脱离了水面,跟着没多久,身子便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他吃了几口水,此刻脱离水面,便不停地呛水,等身体好转一些,才向四周望去,可是却没有了那少女的踪影。他心里又开始着急了,便对着四周大喊:“神仙,神仙......”四下里便只剩下“神仙”二字的回音。
忽然间,天边发出了一阵刺眼的白光,只见一颗流星从远处激射而来。
流星由远而近,逐渐的变大,到得他身旁之时竟然幻化成一位中年道士。
那道士穿着一身青色道袍,脚底盘旋着一柄血红的短剑,只见他满脸威严,双目炯炯有神,宛如天神下凡一般。?
“此地乃仙门之所,凡人须得快快离去!”
咋闻这句话,萧琪只感到喉头一哽,无数的喜悦滚入胸口,只觉一切苦端终究到得尽头,不由伸手到怀中一抹,将那枚黑色小令掏了出来,心中一激动,便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