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司徒熙抚着林嫏的手瞬间僵硬,面色阴沉,不敢相信自己方才所听。
他宠爱的女人,竟在他的怀里……对他说,去别的女人那儿?
“皇上先别动怒,听我一言。皇上夜夜留宿于灵秀阁,却从不在我身上奢求什么,让林嫏心里过不去。”林嫏挣脱开司徒熙的双手脱离他的怀抱,回身望向司徒熙,迎上他略显疑惑不解,甚至充斥着怒意的眸子,“再者,你是真的喜欢我,我知道。但在别人的眼中,你为我而荒废后宫,外人对于我又会是什么想法?雨露均沾也是帝王之道。”
“朕不管!有谁敢说,朕便割了他的舌头!”司徒熙气焰滔天,目空一切,瞳仁幽深。
“皇上,你如此和暴君有什么区别?”林嫏心中冷笑,司徒熙的本性终于暴露无疑,但她表面上还是装作忧心,不断劝说他放弃继续日日在灵秀阁过夜的想法,只是为了保障自己,“更何况,你是天子,没有人会说你……只会把一切往我身上推。”
“嫏儿,不要叫我皇上。”司徒熙的声音已经压低许多,似乎临近爆发。
“是,原谅我的懦弱……我只是怕自己和你皆被误解。”她感觉得到他的怒气,决定打出柔情牌,她拉住他的手臂,轻轻依靠上去,“你是皇上,你可以做到堵住天下人的嘴,可若你不能让他们心服口服,那一切便是无用功……是不是?”
司徒熙感受着她靠在自己肩膀的温热,胸口的怒意渐渐消退,表情也慢慢柔和下来,但是更多的却是深深无奈:“终有一日,我要他们心服口服。”
“好,我等着那一日。”她轻轻颔首,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嘴角展开一个诡异的弧度。
“你信我便好。”他陡然伸手抬起她白皙小巧的下颚,逼迫她望向自己,“嫏儿,你是否怨恨过我,恨我不能给你普通夫妻一般的生活?是否怨我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
“不……”她出乎意料地摇首,“恨有何用?即便恨了,这一切也无法更改。帝王家最忌讳嫉妒任性,这天下虽在名义上是你的,实则却是天下人的。你要对得起每一个人,不能随意按照自己的意愿做事,而我,则需要扮演好你身后的妻子,站在你身侧便好。其他的事,我不想多考虑了。”
她说话时望着他的眼,声音轻柔和风,眼波流转,安抚人心。
他握着她的手渐渐收紧,将她拉得生疼,却也不肯放松,眼瞳幽深:“好。你深明大义,我司徒熙倒显得有些不懂世故了。我可以答应你今日的要求,你之所言我也通晓其义。不过,你最好记住,你是我的人,这辈子,你只能站在我的身后,替我谋算。同样的话我不希望你说给第二个人听,同时……我也不想从你口中听到第二次。”
林嫏的眸子一沉,心跳猛然一窒,被他握在手中的手轻轻一颤,随即她用力挣开他的手,转动手指,察觉到白皙的手腕竟微微泛红……
司徒熙,想必是很生气的吧。
“我明白。”她轻声应着。
“我希望你记住,我对你好,是因为我愿意。可这并不意味着我会对你一直纵容下去。”司徒熙凑向林嫏,侧首在她耳边低声道,“嫏儿,你是个聪明人,知道把握分寸……千万别触及我的底线,别的事,随你高兴。”
她没有转首看他,只感觉耳畔一阵温热呼吸后,他撤离了她的安全范围。
他知道她明白,话无需多说,站直身子最后凝视她的侧影片刻,他转身对时刻静默的屋外沉声道:“陈敏康,摆驾清养殿。”
一直等候在屋外的陈敏康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何事,然而皇上的话是圣旨,他不敢不从,只得开门恭迎司徒熙,尖声喊道:“皇上起驾,摆驾清养殿。”
他细着嗓子一喊,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嘹亮,皇帝的仪仗队开始慢慢移出灵秀阁。
司徒熙依旧对林嫏劝说自己雨露均沾的事而胸闷,快步走向莫修媛的清养殿。
林嫏虽提及清养殿,但这并不意味着司徒熙一定得去莫修媛处,只是清养殿与灵秀阁本同属一宫,行动方便,而且于司徒熙而言,除去林嫏,其他女人在他眼中毫无区别,既然是雨露均沾,找谁便都一样。他只需要堵住外头那些人的嘴便可以了。
当夜,司徒熙宿在了清养殿。
莫修媛乍看到司徒熙那一刻,简直受宠若惊,以为他回心转意,厌倦了林嫏,开心难耐,可对林嫏劝说一事一点也不知晓,一番颠鸾倒凤之后,莫修媛满心欢喜地靠在司徒熙身边,没有觉察到他的疏离,依旧紧紧依偎,心里按耐不住地乱想:那个林嫏果然不如何,如此便失宠了……皇上都进了她的房间,之后又出来了,可见,皇上的确对她厌倦了。一个女人若是留不住男人,她在宫里还有什么地位么?也是……那副清高嘴脸,看了就让人讨厌!只怕明日一过,宫中就会又传出流言蜚语了……不过这一次,一定对自己有利。
只是事故多有变数,这是所莫修媛无法料想到的。
第二日清晨,司徒熙照旧晨起早朝。
待司徒熙一身霸气龙袍,徐徐于龙椅上坐定,众位官员们呼喊着万岁跪拜完毕后,便有大臣迫不及待地站出来,企图向皇帝上奏一些在他看来了不得的大事。
那大臣中规中矩一行礼,随后中气十足道:“启奏皇上,臣有本参奏。微臣曾听说过一个民间故事。曾经有一个牧羊人,饲养了一群羊,相安无事与这群羊过着日子。然而有一日,牧羊人进城后发现了一只奇特的羊,头顶犄角为白,牧羊人满心欢喜,买下那奇特的羊带回了羊群,并且专心致志、日日照料那只羊,可结果……”
“结果如何?爱卿为何不往下说?”冕毓之后,司徒熙那双锐利的黑眸如利箭一般射向那位大臣。
“结果……”那官员身子一颤,硬是壮了壮胆子,继续往下说道,“自然,那只受到特别照顾的羊因油水太丰富而胖得撑死,而其余的羊则是因得不到照顾而瘦得饿死了……”
“哦?”司徒熙淡淡望着那额角留下涔涔冷汗的官员,故意装作迷惑不解,眼神困惑,“那爱卿究竟是想说什么呢?你不说清楚,朕如何知道爱卿因忧国而编出如此一个故事呢?”
“呃,微臣……”那大臣已是被司徒熙的灼灼目光盯得几乎虚脱,他张了张嘴,僵持了半天,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皇上分明已然明白他的意思,越是如此,他越是不敢说。
他如今这番劝谏的目的很简答,想为自己在后宫中不得宠的妹妹讨回些恩宠,正巧他前阵子听那些个大臣也都这么商讨着,便肯定了想法,自己也要捞一票。可万万没想到皇帝装聋作哑硬是表现困惑,偏生要他说清楚……这可如何是好?细细想来,的确是他太心急了些,第一个便冲出来,要知道,那些个老狐狸可还躲在后面看着戏呢!
“启奏皇上,黄侍郎话未说完,微臣来替他说吧!”恰逢这个档口,副枢密使莫国华突然出列,向前跨出一步,朝圣上双手作揖,微微垂首,以无比恭敬的姿态道,“黄侍郎的意思是,那牧羊人就好比是皇上,而那些羊自是后宫的娘娘小主们。近日皇上获得新宠,却独为宠爱一个纯嫔而忽略整个后宫,此举实在不甚稳妥。皇上正当壮年,该是开枝散叶之期,应当雨露均沾。若再这样下去,只怕……那些羊的下场,就是娘娘小主们的未来了!”
“放肆!”司徒熙龙颜大怒,狠狠一拍龙椅,响声震耳发聩,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之中,“你们一个个朝堂之事不管,帝系六君党羽作乱不管,偏管这些后院的宫闱之事!朕养着你的何用?你们可有把朕放在眼里!该是把你们统统发配到边境之地才是!”
“皇上请息怒……微臣们都是臣子,要为皇上和江山设想考虑,一旦二者同时面临危机,我等要尽可能缩小损失。”莫国华面不改色,虽然手心已经冒汗,可面上依旧淡定如初,“眼下帝系六君之事已然发生,一时半刻难以解决,只能慢慢镇压。而皇上之难,解决起来相对容易,只要皇上愿意下旨。”
“危机?下旨?”司徒熙冷冷一笑,眯起眼睛打量莫国华,那眼神犹如在看一个死人,“朕从未觉得朕宠爱自己的妃子有何危机,莫非你们以为朕是昏庸之君不成?”
“微臣不敢有此想。请皇上明鉴。”莫国华见司徒熙迁怒,被这莫须有的罪名扣得慌张,立刻跪下身去请罪。
“皇上何必曲解莫大人的意思呢?”丞相刘秉文冷眼看着黄侍郎与莫国华同司徒熙周旋,见时机成熟,便选择这个时刻站了出来,年岁不大却长着浓密的花白胡子,衬得他格外仙风道骨,可只有相熟的人才知道,那仙风道骨的和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阴暗幽深的心,“老臣想,清明如皇上,自然是明白微臣们的意思。想必皇上亦有所耳闻,心中自是有数……皇上已经太过专宠。只是皇上年轻气盛,对于微臣们的提议自是不会理睬,相反,极可能变本加厉。但是,该说的,老臣还是要说。微臣们一片忠心为朝廷,守护皇家,自是为皇上的江山好。若是皇上不听劝,臣等心寒,却也无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