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嫏从千禧宫归来,并未往别处去看风景或是赏花,而是径直回了延宁宫灵秀阁,准备行礼物品。自从她那日向司徒熙讨要了出宫之权后,便打算尽快出宫去看看姚馥瑕。
进宫那么多天,当日进宫还是从仙绮楼出发的,想来算一算,离开姚馥瑕也有段日子了。从小到大,她还从未离开过姚馥瑕那么久。如今半月余的别离,让她异常思念母亲,也很想回去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林嫏去过千禧宫的消息顷刻间席卷了宫廷,司徒熙自然也知晓了。
当夜,司徒熙再次出现在灵秀阁内,林嫏倒是不意外,只是在她看来,司徒熙若继续这样我行我素,只怕到时第一个被人赶尽杀绝的就是自己。
在未报大仇之前,她要为自己创造有利的条件,抓住男人的心,并非定要将他留在身边,于是她决定旁敲侧击,示意他多去别的妃嫔那儿,毕竟,若他在灵秀阁过夜,她还得想法子应付他,吃力不讨好,将他送往别的妃嫔那儿,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只是他到底有无听进去就是另一回事了。他并不回答她的提议,只是拍拍她的手,然后将她拥在怀里,不多言,也不松开她,好似很疲惫的模样。
而当她跟他提及明日想回家去看望姚馥瑕时,他沉默了半晌,想说什么,但终是没有问出口,只是颔首答应,本欲陪她一起归宁,可由于朝廷琐事繁重,脱不开身,只得放弃这个想法。
林嫏并不在乎他到底陪不陪她回家,从某种程度而言,他不跟反而更好。他毕竟是她复仇的第一步,知道太多并不是一个好现象。不过司徒熙倒是在当日归还之说上松了口,因此自己无法陪她归宁,心中多少愧疚,于是准许让她在娘家多住几日,若是得空,他会赶来陪她。
得到许可后,林嫏几乎没有耽搁,在第二日一大早便带着秋苓和冬萤出宫去了,春茴不甚放心,左磨右泡,最终还是让林嫏把夏茗也捎带上了。
一行四人加上驾车的小太监小元子,简简单单出了宫。
起初司徒熙亦是不放心,提出派人大排场地送林嫏出宫,安排数十个侍卫保护着,可她却坚硬地拒绝了他的提议,只说想平淡一些回家瞧一瞧,其实,也不希望他安插人手在她身边监视着,虽然她并不清楚小元子这些小太监是不是他的眼线。
出了宏伟的宫门后,出了几条清冷的街道,便来到了熙熙攘攘的集市,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比起冷清的皇宫,林嫏忽然觉得她感受到了久违的“人气儿”了。
她撩开身侧的窗纱,抬眼望向车外……
暖阳洒落在每一个忙碌百姓的肩头,有卖冰糖葫芦的小贩,有卖菜的大婶大叔,还有买菜的妇人婆婆……这种皇宫中感受不到的喧闹,这么美好的景致,只怕也将不久于世了吧。
林嫏有一刹那的失神,怔怔望着一幕幕飞逝而过的景象,最终嘴角勾起一个浅笑,饱含讽刺。
她要的不只是司徒熙付出的代价,还有这个天下付出的代价……生活在这里的人啊,你们一个都逃不掉,就与她一起,替许络陪葬吧。可笑自己在走出第一步的时候,就注定成为天下罪人,此时居然还在这里为那些无辜的人戚哀?她还配么?
她自嘲地放下窗纱,才垂到一半,远方的一阵哄闹声顿时引起了她的注意。
“小主,发生何事了么?”冬萤察觉到林嫏的不对劲,不禁有些好奇地凑近询问。
林嫏微微蹙眉,撂着窗帘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地望着远处嘈杂声处,思索半晌,当机立断放下了车帘。
“冬萤,我们下去看看。”她心里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直觉告诉她最好前去看一看。
“小主,这样不好吧?皇上似乎不想小主随意在外抛头露面。”见林嫏准备下马车,坐在外头驾车的小元子吓了一跳,生怕她一个没站稳磕了碰了,立即停住马车,心有余悸地劝道。
夏茗也颇为奇怪地用眼神询问林嫏,不明其意。
“无妨,你们在这等着,冬萤、秋苓,你们随我一起去,很快便回。”林嫏固执异常,坚持下车前往一看,不顾小元子欲言又止的神情,下了车后便毫不迟疑地朝着那人群聚集的地方快步走去。
慢慢行得近了,林嫏终于听清了人群中吵吵嚷嚷地争执什么,围观的群众亦是忍不住窃窃私语着:“唉哟,看看,这女人又来找麻烦了。”
“是啊,总是仗势欺人,我那些左邻右里也早看不惯她了。上次我才看见她带着她女儿夺了赵二娘看中的手镯呢!她女儿现在也是有福怀上了,可她怎么也不知道收敛一些,替女儿积点阴德?”
“就是,本就是仗着丞相在作威作福,仔细算来她与丞相的关系也是个尴尬的!偏偏人家脸皮厚没有感觉。她女儿也不过就是丞相公子的妾!”
“人不要脸,你能跟她争辩什么?只可怜这绣娘……”
林嫏越听越不对味,为什么她感觉那些围观人群所言之人,是她认识的呢?正在她迷惑不解之时,被围观的当事人终于开了口,熟悉的声音就此传入林嫏耳中。
“大姐!你何必处处针对我?我一味忍让至今,你为何还要这么做?”
林嫏眉心一挑,眼睛睁大……这不是娘亲的声音么?那她口中的大姐就是……
“姚馥瑕,你少装无辜!哼,为何针对你?你难道不知道?”果不其然,齐如玉阴狠的声音相继响起,“你这狐媚子!年轻为妓时便不安分,四处勾引人!怎么,如今残花败柳、半老徐娘了还不安生?想要继续勾引人来填补空虚寂寞么?”
“大姐,这话说的实在太过分了!”姚馥瑕许是压抑太久,气急攻心,身子摇摇欲坠几乎要站不稳,面色更是因为齐如玉的言语攻击而煞白,“我扪心自问,当初在伊伶阁卖艺时,我自有规矩、安守本分,直到后来遇到尘深……”
“住口!你居然还有脸叫他的名字?他的名字是你可以直接叫的吗?”齐如玉的声音拔高三度,面容刁狠毒辣,“若不是你,他能年纪轻轻就离开我们孤儿寡母吗?你倒还有脸提起他!他就是被你克死的!你这扫把星!给我滚出京城!”
“不……”姚馥瑕热泪盈眶,声音已经哽咽,林尘深也是她心底的一块痛,程度丝毫不亚于林嫏对许络那般深入骨髓。
林嫏站在外围把她们的对话听得七七八八,随着齐如玉的变本加厉的咄咄逼人,她内心的火苗也是越窜越高,那一声声咒骂,就像是鞭子抽在她身上,心里又气又怨,还未等她有所动作,透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她便看到齐如玉一把推翻姚馥瑕在街边所摆的小摊,然后一把拽过姚馥瑕,作势要将她赶出这里。
见此,林嫏再也忍耐不得,一旁的秋苓和冬萤也早已感受到她的熊熊怒火,二人心领神会,冬萤伴着她,秋苓三两步便上前脆生生喊道:“前方何人喧哗!惊扰了我家小主!”
周围看好戏的好事者们被这突兀的一喊吓了一跳,本不予理会,可没想到仔细一回味,居然是“小主”,立刻惊得不管不顾直接下跪:“草民叩见小主。”
待到四周的人几乎统统跪下,林嫏也不予理睬,只是直视前方突兀地立在一群下跪者中的齐如玉以及一脸梨花带雨的姚馥瑕,眼神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