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林嫏除了外衫正准备熄灯歇息时,司徒熙突然悄无声息出现在灵秀阁外。
林嫏被那陡然出现的人影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即是拉过外套披在身上,然后才下榻走到外间,便看见春茴四人还有小庄子、小元子正跪在门外向他行礼。
司徒熙挥挥手屏退六人,见他们关上门皆走远了才慢慢从门口走入房中央,平日里俊朗又飞扬霸气的俊颜此刻布满疲惫。
他向她走近,看着她略显困惑的清澈双眸,身体的疲惫好似消减去了一半。
“熙?”林嫏蹙眉看他,正犹豫着是否要上前扶他。
“嫏儿。”他行至她身边,揽住她的肩,拉着她在榻边坐下,拥著她,轻嗅她身上淡淡的清香,低声道:“日日有一堆事务缠着,我好累。有时真想不当这皇帝了……可惜不行。我的肩上有着国家的责任,还有对父皇的承诺。嫏儿,一日未见你了,我想你。”
她侧首看他,却猛然惊觉自己这一转头,唇角几乎快贴上他的脸颊,心虚地转回头,心绪不定地问道:“怎么了?”
“国务缠身……”说到一半,他忽然自嘲一笑,将脸埋入她的肩胛骨,话音沉闷,“嫏儿,皇帝外表风光无限,可我的辛苦却从无人知。你可愿与我分担?”
林嫏眉头一凝,迟疑一瞬,温声道:“当然,如果你信得过我。”
“边境几座小城一直传来小国侵犯的消息。打打停停进行着消耗战。镇守在滁州的三弟突然间传书说要回京,在他刚离开没几日,帝系六君的党羽便开始在滁州作祟,搞得晅国不得安宁。再加上前阵子才夺下的恒州又传出了宛国要将其夺回的消息。”司徒熙重重的吐了一口气,“着实让人心烦。”
镇守滁州的大将,不就是司徒熙唯一的弟弟——常昕王司徒煦么?同时他还被封为镇南大将军,是先帝三皇子,被指派镇守南方滁州,如今却陡然回京?
林嫏的眸子颜色更深。帝系的人的确是无孔不入,极会见缝插针……真不愧于那暗夜行者的称号,背后功夫做的倒是一流。至于恒州……若是她没记错,那个地方正是许络挥洒一腔热血却又无辜丧命之地!这是许络用命所换,怎可让它轻易被夺走?宛国么……当初的宛璊相争她并未忘记,所以这地,也不能随随便便就送出去!
包裹着恨意地思索,林嫏的心中渐渐形成一个计划雏形。
“熙,后宫不得干预朝政,这道理你知我知。不过,既然你既愿意告诉我,我也还是希望能替你分忧解难的。”她伸手抚平他皱起的俊挺剑眉,“让我帮你吧?”
“你要如何帮我?你是一介弱女子,怎可牵扯这种时刻要脑袋的事情?太危险了。”司徒熙的眉头皱的更紧,毫不犹豫地拒绝,浑然霸气显露无疑。
“无须担心。我从前在外也奔波惯了,对于外头的人情世故多少也明白些。”她刻意放柔声音安抚他,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定定看他,“关键只在于……你愿信我吗?”
他静静垂眸看她,最终还是无奈一笑:“我愿信。”
她欢俏一笑,娇颜尽展,趁热打铁地接机凑近他几分,低声道:“既如此,我希望你可以给我自由出宫的权利。”
看着她清丽的笑颜,听着她温和却又深带诱惑的话语,他黝黑的瞳仁瞬间冷凝:“你想出宫?”
她无视他冰冷下来的眼神,只轻轻挽住他的手臂,将头靠在他宽厚的肩膀,道,“我自小在宫外长大,也没有接受正经小姐的礼仪教育,定是受不了这宫里千奇百怪的约束的,时间一长,只怕会闷坏。更何况,在外头我还认识些人,兴许可以帮助你……你知道,一旦牵扯到国与国之间的事后,身份越是显赫的人越是没有出击的机会,反而,一些市井小民、无名之辈,却可以接机大展身手,不是么?若是你再不放心,便让冬萤她们陪我就好了,如何?”
“嫏儿,你知道,我不愿你离我太远。”他低哑了声,探过身来抚摸她的长发,指尖轻挑,语气却不似之前那般强硬,她的劝说终归是有效的。
“不会太远,我就在这皇城中。你若是想我,便可以派人来找我。”她坐正身子,抬手放在颊边,微笑对他道,“我发誓,我若出宫,当日必还。”
他无奈扯过她的柔荑,握在掌心,一根一根来回拨弄她的手指,宠溺道:“不用发誓。你说如何便如何吧。只记住一点,你要照顾好自己。若是你少了一跟头发,你的丫鬟们自是不必留在这世上。”
在这一刻,林嫏是真切体会到了司徒熙所隐藏着的霸道残酷。他平静的一句话可以随意决定他人生死,仅仅只是因为她有不幸。而事后,想必他也不会有任何记忆……这才是最让人心寒的。
见她闷声不响,他也不多话,抬手将她揽入怀中,静静依偎。
怀中,她的目光早已没了先前的俏皮温顺,反而是眼光逐渐转冷,还隐隐带着一丝厌恶与梳理,转眸望向屋外,她的眼中充满了一种异样的向往。
匆匆一夜如流水逝去。
司徒熙晨起上朝去,留林嫏一人在房间睡到自然醒。
她睁眼环顾,发现他已不在后,才慢悠悠地起身,望着屋外不知何时覆盖的白雪,心中莫名一阵怅然。
原来,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雪……当真寒彻骨。
“昨儿夜里没有发生什么事吧?”她端坐于铜镜前,任由冬萤为她梳理满头乌黑青丝,不经意问。
冬萤聪慧,当即便明白林嫏话中含义,微笑着应道:“无事。皇上约在三更时分便离开了灵秀阁。”
“是么?”林嫏面露惊讶,不过心情平复还算快,略带苍白的面颊格外柔美、令人心疼,“那他昨夜去了哪个娘娘那儿?”
“皇上昨夜并未召幸哪位娘娘,而是直接回天应宫休息去了。”
直接回天应宫?大约是真的累了吧……林嫏微微蹙眉,缓缓起身,似是有些想不通。这么算来,自从她进宫,他好像还真未召幸过哪位嫔妃……后宫妃嫔的怨言怨语只怕不少。
林嫏微眯眼,暗芒流窜。
司徒熙,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小主,该用早膳了。”春茴轻轻叩门。
“好。”林嫏朝冬萤看了一眼,率先迈步,“走吧。”
如昨日一样,林嫏与四个婢女坐在一起用完膳,距离在无声无息中越发靠近。早膳结束后,她回到房间,让冬萤为她梳妆打扮得精神些,准备去参见皇后。
“小主真要去皇后娘娘那儿请安吗?例常的请安时间已过,小主的脸色也不算太好,会不会太勉强……”秋苓站在不远处,看冬萤为林嫏戴起一件件繁琐又华丽的饰品,满脸担忧。
林嫏与镜中那逐显雍容的少女对视,静静垂眸:“无妨。”
“小主。”正当屋内三人已准备出门时,夏茗忽然出现在门口,望着林嫏的装扮,目光了然,却还是按实禀报,“皇后娘娘身边的桂兰姑姑前来传话,皇后娘娘召见小主前往千禧宫一见。”
“她倒是来得快……”林嫏转眸,目光闪烁,看不出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悠悠道,“我正想去拜见皇后娘娘,那就随桂兰姑姑走一趟吧。”
“是。”夏茗垂首,让开大路,随着林嫏一起走出灵秀阁。
林嫏一步迈出门,冬萤和秋苓自是紧紧跟着,一步不离。
皇后……想必是听说了昨日的事了吧。也好,反正迟早要见,不如就先让她看看,这皇后与那莫修媛相比,是个怎样的角色?
她一身月白色蚕丝长裙,外披一件同色貂绒大袍,不加任何点缀,长发松松挽起盘在脑后,简单梳了一个髻,插上两支钗与一支金步摇,虽然样式简单,但那钗上珍珠却是价值连城,金步摇也是真金所制,简单透着淡雅,点缀华美,脸上明明不施浓厚粉黛,可看起来五官却更显精致秀美,每一笔都像是雕刻,身板单薄,走起路来带着如风般的轻盈。
她来到外间,见到了正小坐等候的桂兰。
桂兰是个三十左右的宫女,在宫中算是年纪较大的,且过了出宫的年龄,大概是宫外没有亲人了,怕是一辈子都要奉献给这深幽宫廷了。
桂兰闻得脚步声,不经意一抬头,只是一眼,就被深深震撼,目光凝固,挪不开视线,那种惊艳的神情绝不比男人弱。
她从未见过如此出尘清丽的女子!她分明未施粉黛,却美得如此惊心动魄,让人自惭形秽……老实说,在这宫中,并不缺乏美貌女子,只是不管多么清丽无双,入了这皇宫,都被那奢靡之气给晕染了,浓妆艳抹,将往日的美好都遮掩去了,看着也就没什么区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