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王敬那学了三招之后,单钧摩拳擦掌的打算试上一试,稍微塑造一下自己的文学爱好者形象。
他先是借故出门一下,叫来秘书,吩咐他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赶紧找几个人去书店,给他找几本文学分析的书,把封套都去了给他送过来,然后把王敬给他的那两句诗反复读了好几遍,确认背下来之后,这才信心满满的返回了经理室。
第一招是日常物品的诗句。
这个王敬刚刚举过例子,单钧没读过什么诗歌,一时半会可也没处去学,只能现学现卖。正好眼前这放着龙井茶,简直是搭好的舞台。
他拿起茶壶,为林语蓉又添了一杯,一边微笑着说道:“这个茶和文化的联系可是很紧密的,古诗云,欲把西湖比西子,从来佳茗似佳人,好茶,美女,相得益彰啊。”
单钧说完之后,自我感觉还挺良好,觉得自己完美的把诗句融入到了眼前的情境之中。
王敬在旁边窃笑。虽然他没有在命运里一字一句的写明单钧一会要说的话要做的事,但其实只要大方向固定了,这些小细节自然会奔着糟糕的方向去,而且他还一点责任都没有。
谁告诉你这是古诗的?我又没说这是古诗,我只是说“一句词”而已,你自己理解错了可怪不得别人。
果然,林语蓉脸色有点古怪,小声说道:“单哥,这个不是古诗,是杭州一间茶室的对联。上联取自‘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下联取自‘戏作小诗君勿笑,从来佳茗似佳人’。”
单钧一下子就懵了,什么?不是诗?刚才王敬不是说……对哦,他也没说是诗句……哎呀,我原样复述就完了,自作这个聪明干什么啊?
不过他也有点急智:“啊?呃……对,是古联,你看我这,一不小心说错了。”
林语蓉相信了:“是吗?我就说呢,《饮湖上初晴后雨》这诗很著名的,怎么会把这个搞错呢?不过,这对联也不算太古老,清末民初时候的而已。”
王敬看似好心的搭茬道:“虽然如此,不过现在看来也算是比较古了嘛。”
看到王敬这么支持自己,单钧心里很是感激,连声道:“是,是,我是这么想的。”
殊不知王敬哪是好心?他这是等着看后面的戏呢!
“嗯,那倒也是。”林语蓉歪了歪头,“说起来,没想到单哥也知道这个,我以前还以为你从来不读文学方面的东西呢。”
单钧身子一直,挺胸抬头:“最近我可是读了不少这方面的东西,和当初不一样啦。”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么?”林语蓉笑道。
“对,对,就是这样。”单钧很是得意的说道,同时悄悄的给王敬树了个大拇指。
就在他得意的时候,林语蓉捧起茶杯,闻了闻龙井的香气,开口道:“单哥,既然你知道这副对联,那么想必也应该知道下联的那首诗咯?我记得那首诗可以说是首开将茶与美人比拟的先例了。让我想想,是叫什么来着……单哥,你记得吗?”
“呃,这个,我也不太记得……”单钧哪想到林语蓉竟然会这么问啊,心里猛地一沉,支支吾吾的说着,然后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王敬。
王敬又开始犯坏。他旁边捞了一张纸过来,快速在上面把题目写了下来,然后举起来展示给单钧看。不过他写的时候留了手尾,将题目的字之间无规则的留了空档。
果然单钧断断续续的照着他胡乱断开的句子读道:“次……韵曹……辅寄壑……源试……焙新芽。”
林语蓉立刻纠正道:“没错,就是这个名字。不过单哥,你这读法可是不对。应该是次韵/曹辅/寄/壑源/试焙新芽,意思是次韵和诗,曹辅寄来了壑源这个地方试着烘焙的新芽。”
单钧这个沮丧啊,心想王敬都给自己写出来了,怎么自个读还读错了。但这个馅不能漏,还得想个借口:“这个……这么长的名字,我回忆的比较困难,说出来的时候就难免断续了一点嘛。”
林语蓉又信了:“也是,这个诗名实在是有点长了,记不住也正常。我想想那个诗是怎么背的……”
单钧当时冷汗就下来了。他根本没听说过这首诗,这个再怎么也糊弄不过去啊!
好在林语蓉这个倒没问单钧,而是自己想了起来:“仙山灵草湿行云,洗尽香肌粉未匀。
明月来投玉川子,春风吹破武林春。
要知玉雪心肠好,不是膏油首面新。
戏作小诗君勿笑,从来佳茗似佳人。是这样吧?”
“好!背得好!一点错都没有!”单钧松了口气,赶紧大力鼓掌。
“没有啦,这个很简单的。”林语蓉腼腆的笑了起来,那笑容看的单钧和王敬都是心里一动。
可还没等单钧放下心来好好欣赏一下林语蓉的美貌,就听她开口道:“这首诗在苏轼的咏茶诗里是最著名的一首,因为它开创了一个先河。从那之后,有更多的人将茶和美人联系起来,比如林语堂先生就曾说,第一泡譬如十二三岁的幼女,第二泡为恰当的十六岁女郎,而第三泡则已是少妇了……”
OMG!她竟然打算详谈一下这首咏茶诗?!单钧一下子又把心提到嗓子眼,绝望的看向王敬,希望他可以站出来改变一下话题,谈谈破案的事什么的。
可这是王敬一手导演的局面,他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来破坏呢?所以他只是笑吟吟的看着,假装没看到单钧杀鸡抹脖子的求助目光,任由他的心在空中悬着。
“对了,说起来,这首诗里还有用典,引用了另一首更著名的咏茶诗,单哥,你知道是哪一首吗?”林语蓉似乎是突然发现青梅竹马对文学还有造诣,很是兴奋的提问道。
“这个……应该是……”单钧满头大汗的看向王敬。
“《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可这么长的名字,你怎么能指望单哥记得那么熟练呢?太难为人了。”王敬“仗义执言”。
“对,对,就是。”单钧赶紧答应道。
“你说的也是。”林语蓉说道。
单钧又松了口气,心想这把又算是混过去了,王敬可真够哥们,回头请吃饭可不能含糊,至少得十几个菜摆一桌子那种。
哪知林语蓉喝了口茶,又接着说道:“哎,对了,单哥,我老觉得水浒传里的‘三碗不过岗’是来自这首诗的一句词来的,你记得是哪句?”
“这个……这个……”单钧的心又吊上了半空,再次求救似的看向王敬。
王敬照旧伪装成中国好队友的样子,不停的做着口型提醒单钧。单钧用余光看了半天,勉勉强强的说道:“好像是……七碗知不道?”
“是‘七碗吃不得也’啦。”林语蓉露出怀疑的表情,“单哥,好像你从刚才就答的都磕磕绊绊的……你到底懂不懂诗啊?”
“懂啊,懂啊,绝对懂。”单钧赶忙说道。
“是吗?那你说说,这首玉川茶歌反应了诗人什么样的情怀?”林语蓉问道。
“这个……就是称赞茶很好……然后……”单钧汗又下来了,搜肠刮肚的想从刚才的谈话里推断出那首诗到底说的是什么。
记得苏轼那个诗也是谢人家给寄茶,这个诗也是谢人家给寄茶,那应该差不多吧?而且这首名字里还有个谢字,那多半是还多了些谢谢人家的内容?“就是谢谢人家给寄这么好的茶……然后……”
他又看向王敬,却不曾想王敬这次开始犯坏了。他一边在心里偷笑,一边乱七八糟的打着谁也看不懂的手势,做着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啥的口型,摆出一副全力帮助单钧的样子。
他比比划划的连自己都不知道啥意思,单钧哪里又看得懂?只能支支吾吾。结果单钧的支吾很快便引起了林语蓉的怀疑:“我说,单哥,你其实根本没看过这首诗,也不懂文学的吧?这首玉川茶歌虽是赞茶,最后却转入对辛苦茶农的同情,‘安得知百万亿苍生命,堕在巅崖受辛苦!便为谏议问苍生,到头还得苏息否?’这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如果你真的看过,怎么会不知道?”
单钧被问的焦头烂额,恨不得有个地缝可以钻进去:“不是,我……”
就在这个时候,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敲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