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我走在前面,她在我的身后,但总是隔着不远。她不说话,我索性也不说一句。我知道,她肯定会说些什么的。一旦我开了口,主动权就会立即易主。
就这样彼此沉默着走了半小时,我们始终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我背着我那足矣装下自己的登山包,老骥伏枥一般。她拎着她那银白色的手提包,不时掰弄着手指,向四周看望着。
“你打算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我肉木的性格,终于帮我得了第一分。
“嗯,也许会吧。”我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
“我想你的血液,你应该知道了吧?”
这丫头,未免太心急了吧!这么快就开始亮底牌了。如果不是有足够的自信,那就是不得已了。我想起了之前的情形,又不敢武断猜测,只有进一步去试探。
“知道又怎样?只是稍微有点儿不同。人血我没喝过很多,王八壳不管公母却都吃过。”仗着我的厚颜,进一步逼她亮牌。我知道,如果此刻我得不到我想要的信息,一旦被动之后,我就很难再获得。
“你父母的身体还好吗?忘记问了,他们多大了呢?”丫头突然变得深沉了很多,完全看不出是一个还未毕业的学生。我知道既然能够打出这张牌,那必然还是有别的。对方直接抛出了这个问题,已经不容我再思考,甚至不容我质疑,不容我商量。就像拳击赛,步步紧逼,却被对手一个上勾拳,打的我翻到在地,再也没有还手的余地。
想到父母,我又一次变得悲伤起来。“人生易老天难老”,那不测的风云迟早会刮起来。
“你说吧,你有什么计划?”我停了下来,放下背包。
“不是我有什么计划,这计划也不只是为了我。我想做的只是解开一个疑惑,也算是完成我导师的心愿。”
女孩略微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个对你很重要,我也需要得到你的帮助。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所以我不得不来找你,徐先生。”
说的很是好听,玲珑婉转,可是中听的往往不中用。诱饵往往是香甜的,看着也觉得可口。可是这对于我,绝不只是诱惑这么简单。说的直接点,这绝对是投怀送抱,她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知道我整个下午的想法。既然是这样,我也不再隐瞒。
“你就直说吧!我之前已经有过九死一生的经历……”
“这我知道,只是如果说你之前是九死一生的话,这次可能就是万劫不复了。我必须先和你说明白,我还是个没毕业的学生,不会欺骗师兄。你要做的,也许不止是思想准备。”
难道要我写一封遗书,告诉家人多扎几个纸媳妇预备着吗?真是好笑,如果需要的话,为何不早说?昨天我已经想了很多,头脑仿佛在河水中涤荡般的空明,对美女已经没有用了感觉,更何况是纸人?一沙一世界,一物一太极,有没有顿悟,有没有看得开,也许都已说不清。
道路上只有少数的行人经过,有认识的,说上几句;不认识的,也不免看上两眼。
“我的导师李世源教授在二十年前,因为机缘巧合得到一件神秘的古卷。没有开头,没有结尾,只有残存的二十余个奇怪的字符。经过多年的破解,现在大致弄明白了文字的符号和内容。这是春秋年间一种鬼玺文,并非中原文化,文字也是来自更为久远的方国。文字中反复提到一个地方——徐国。文字翻译过来,大致是这样的:大江纵横兮月照四野,泗水蜿蜒兮绕我故土。洪泽渺渺兮仙人曾临,忧心茫茫兮一千六百载。”
姑娘仿佛很向往,神情很是专注,也许她是看到桃花源了。
“这怎么看也不像一个藏宝图。”我不屑地说道。
“呵呵,这只是可以确定的部分,不确定的却有90%。教授在多年的调查研究后找出了一些疑惑,其中就包含你的血液。”女孩说着不由地看了我一眼,接着就是长长的叹息。
你妹啊!我知道我家族的问题,你也不用这么叹气,好像是艾滋似的。
“之后我和教授一起查阅了很多古籍,《抱朴子》、《淮南子》、《吕氏春秋》、《公羊传》、《谷梁传》,更有卷帙浩繁的《郡国志》、《太平寰宇记》、《大明一统志》等方志、民俗。最后总算有了一点眉目,却在这时候,教授突然去世了……”女孩梗塞了。
我也义愤填膺,满腔怒火。以我多年看电视剧的经验,李教授大概不是寿终正寝吧!我的内心又混乱了起来,一个拿不定主意、没有主见的人,说再见吧!
“走吧!”我向女孩递过去一块手帕,却躲避着极力不去看她梨花带雨的脸。
我却并不知道去向哪里,姑且不管了。生死肩上挑,来去赤条条。
然而,我们哪里也没有去,而是在县城的一家茶餐厅的包房里喝了整个下午的茶。真不知道,这丫头在想什么。之前还很着急,这会儿却又变的娴静而端庄。我也渐渐放松下来,和这个学生妹妹扯了大学里,还有在中航工业里的那些扯淡的事。虽然,保密协议里明令禁止了这些言论,但是我也只去了几天,保密协议还没有来得及签。一些所谓的内幕,也只是道听途说。在这极短的几天里,我却听闻了几乎所有的真相,这也是促使我离开的最重要的原因。
她也在不经意间,透露一些她的消息。据她说,我们还有两个同伴的,晚一点应该就会过来。在整个聊天过程中,她不停地提到要保护文物。我问,既然是国家财产,为什么不上报文物局?她回答我的却和我扯淡的几乎一样,文物局也是那一类的性质的单位,现在真正从保护出发开发文物的领导已经很少了。还有就是,上报文物局这个过程需要很长时间。对有些埋藏在地下上百米的大墓,开掘难度比较大,靠组织来完成挖掘也不现实。陵寝往往建在纳灵聚气的显要地带,地下积水很多,除却埋藏的机关,自毁装置也难免不会触发。
文物考证行业有个不成文的规则,有了发现,往往不求助于政府,而是私下联系江湖手艺人,毕竟高手在民间。而这些身怀绝技手艺人,也一直在寻找。即使不让他们找到,文物在地下埋藏的太久,也会日渐成土。
说道下地,这较弱的女子不会也跟随下去吧?既然她是组织者,我们也只是打工的命吧。
“我给你将一个故事吧,不知道你要听文言,还是听加工过的?”女孩双手撑着下巴盯着我,一双不大的眼睛有着无限的灵性。
“还是说文言吧,我的文言功底也还凑合,想当年也考上过大学。”其实按照我的理论,文言翻译过来总不是味儿。书本写于特定的时代,而在这个时代所写的文字有着这个时代人独特的思维。翻译过来,无论怎样点缀修饰,也是不准确的。
“《山海经》你听说过吧?”
“你是幼师吧?问的这么漂亮。”这丫头简直就是在捉弄我,还装作一副正经的样子。
“那你知道《山海经》是谁写的吗?”
“这我不知道。”当年读山海经的时候,真蛋疼。从中国的西部一直向东写去,那么多奇怪的动物不认识,我指的是不认识那些文字。所以,没翻几页,就把书扔到一边了,哪还记得作者。
“书的作者叫伯益,你可以不知道这个人。你却要记住大禹治水之后的下一任是传给这个人的。”
“常读圣贤书,怎么能没有听说过伯益。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之后必是叔齐伯夷。只是他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又怎么和我的血液扯上关系的?”
“呵呵,我说的是伯益,‘益’是‘益处’的‘益’。这个伯益却比伯夷早出生了一千年。对于伯益我们恐怕没有时间说那么多,伯益是有个称号的——‘百虫将军’。正史上对他的记载不足百字,然而后世秘密研究他的书籍却有二千余本。现在摆在我们眼前的是他的后人——徐偃王。”女孩说到这里,又停顿了一下,喝了口茶,也在借机观察我的表情。
“我能接受的了,你继续说吧。”我仿佛完全没有为刚才的无知羞愧,并期待着更多的信息。
“那我现在告诉你,在《史记·秦本纪第五》记载:徐君宫人有娠而生卵,以为不详,弃于水滨洲。孤独母有犬鹄苍,衔所弃卵以归,覆煖之,乃成小儿。生时正偃,故以为名。宫人闻之,更取养之。及长,袭为徐君。后鹄苍临死,生角而九尾,化为黄龙也。对于这《荀子》中也有记载,《非相篇》云:‘徐偃王之状,目可瞻焉。’我想你大概应该多少能够获取一点信息吧?”
“呵呵,大概也只是神说传说吧?古人的那一套,你应该比我了解才是。”虽是这么说,在心里我还是信了七分。古人对有些事,的确会因为不解,就敷衍上一段。在那个君权神授的时代,要解释君权的正统性、合法性,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助苍天鬼神。然而,现代人却不能因为自己的无知,就妄加猜测古人。对于文字,我倒更相信古之人,没有现代人这么多的狡诈、心机。
如果说这一段记载却有其事,那么难道徐偃王是个肉球,是《封神榜》中的哪吒吗?只是如果我相信自己的记忆,《封神演义》应该写于明代。这就是说,至少对于这个肉球,司马迁是有版权的。那么虚假的可能性就小了一点。那么鹄苍就是传说中的九尾吗?看过岛国《火影》的,应该都知道九尾吧?九尾,我突然想起了在江西地下看到的那副壁画,不觉毛骨悚然,九尾!
如果文字没有弄错,那我壁画也不是用来吓几千年后的我,那么这意味着什么呢?让一位老教授搭上了性命,他的学生还在坚持走下去。
如果真是这样奇异,那么,那么这次要去哪里?我的家族又是怎么染上那该死的病魔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