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处峡谷,喇叭状的山谷外躺了许多装束不一的人、有的红发,有的勾鼻;也有人五官齐整、也不乏断臂少腿,无一例外的、他们都是死人。
地狱是怎样的一番景象呢、许多人边呕吐边骂道,可能就是这个样子吧!
不对哦,地狱是有罪的人洗脱罪恶的场所、不可能像眼前这样狼藉,血腥,肮脏。不会有断了脑袋兀自抽搐的躯体,不会有上下分离的躯体努力接合,更不会鲜血四溅、尸横遍野。有人凸张的眼睛快要掉了出来,有人揪住断了的肠子要装回去……
让你看看吧、真正的地狱,是不是像我说的那样瑰丽!
徙武的头昏涨着,血腥的味道已然麻痹了他的嗅觉。只觉得眼前的景物狰狞着、依稀看得到,有铁样肤色的人走来、胸口那腐蚀一样的裂口,如此熟悉。
靖国公府的近卫都躺下了,那个头领还紧紧护着徙武。
“低估了你啊,徙武!”一个华服锦冠的人推开众人,“不过我还得感谢你呢,除去了这么多的祸患。现在只剩我一家了,这个天下都是我慕容家的了。”
“四世公卿,慕容世家!可笑啊、竟是最大的叛贼!”“呦,身为叛贼的你、还要为皇帝尽忠么?你可知道皇帝查封你家,是谁提供的‘证据’?哈哈,也怪昏庸的皇帝、那样随手造出的证据他也相信!”“慕容信,你少孤丧父、是我徙家把你养大,为你昭雪,你这……狗贼!”
“你要不说、我还不准备杀你!”慕容信一脚踩在徙武脸上,“可别忘了,你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踩着我的!”徙武胸口一涨,吐一口血茬,脸色开始愈加苍白。慕容信往后倒退两步,心道:怪异,从小跟这废物一起长大,没听说他习过什么剑术,身体还糟得一塌糊涂、短短三个时辰逃了二百余里不说,还能杀了这么多的人。这些人虽然不是什么一流高手,可也算独霸一方的恶棍、还有那边几个皇帝贴身的侍卫都命丧他手……我还是小心为妙。
“左右,与我将他绑起来。那把剑呈过来!”“谁敢!”简姓的汉子倒是忠心,只可惜站都站不起来了、兀自挥着剑驱赶围上来那些慕容家的兵勇。“死一边儿去!”一个使锤的壮汉一脚踹开,俯身要夺徙武的剑。忽然看那剑化成一朵红莲,不禁诧异——正要转身回禀,发觉自己身体慢慢僵硬、吃力的转过头,却张不开嘴、有淡红色的冰花,附上了他的全身。周围的人一看这怪异情景,吓得哄得散开了。
“骁骑军统领,段奎!裘先生!”有两人自慕容信身后转了出来,微施一礼、便转身奔向徙武。徙武微微抬了抬头、又闭上了眼。
可叹我负耻未雪、家仇未报,就要命丧于此么?
“呦!这就是我的小师叔么、这么不争气啊?!”凭空出现的一袭雪白斗篷,直接坠到徙武胸口!“呃——”闷哼一声,徙武反倒清醒过来、虚弱地呼疼。
“你们、这些乱臣贼子,不知道我红莲派世代享有皇室特权么、改朝换代都不能奈何我们的地位,还不速速退下。”义正辞严的说完,转身便要扶起徙武离开。“不知所云!”慕容信怔了过来,发觉自己一干铁骑被这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羞辱。“不过我倒是、对徙武的小妾颇感兴趣!”说完,一使眼色、立时便有二人冲了出去,徙武还来不及说逃、真正的大小姐已经被制住。
“你们,放开她。我将此剑送与你便是。”“呦!世子这是在跟我讲条件么?你好像忘了一件事吧——你的命、还握在我手上哦。我倒要让你尝尝,被夺去珍视之人的痛悔。”“大小姐,你还是个雏吧!老实说、我是不喜欢雏儿的,不过如果能让徙武‘痛快’一点的话,我还是会勉为其难姑且一试的……”话未说完,已经不见了那女孩儿的踪影。下一刻,一袭雪白的斗篷猛地罩在慕容信头上、来不及躲开,便听慕容信一声闷哼、蜷缩成一团倒在地上。“下流!”樱掸了掸裤子上的浮尘,转身朝心提到嗓子眼的徙武扬了扬头。
就在徙武松一口气,要陷入昏睡中时、听得“啊”一声,樱已然倒在地上。“够了!游戏到此结束。”慕容信爬起来,提了一把剑对准樱的后心便要刺了下去。
徙武只觉得头皮要炸开似的,那个模糊的人影又向着他走过来、却无论如何都走不到跟前。过来啊!我将以此身躯为牺牲、奉献于你,我将以此灵魂为奴隶、饲喂与你,我将以此命运、作为你千年期盼的终点,给予我、你的袭承者,完完全全的力量……啊!浑身的血液像要沸腾了,身躯也慢慢、不受控制了。操控这具躯体的手按上红莲的时候,力量像是决了口的湖水、一泄而空。意识也、失去了。
摩诃钵特摩!呼唤我的名字、然后挥动……
见到樱背后插着那把长剑时,徙武的眼睛已经由失控的赤红转为纯青色,那种看一眼就会沉下去的深渊。
浮凸在剑身的红莲纹路,一刹化作腾起的烈火,环绕着持剑的人。
莲渎!
不知是谁叩开了尘封的岁月、时光的尽头传来这样一句沉吟,随后天空布满层层羽毛状的灰云。无风自舞的斗篷终于掀开,露出了铁城新主的真面目。
银发,凤目。淡青的脸上像是蒙了层霜、宛若神祇一样漠然的神色。
红莲的护手结了重重叠叠的冰茬,原本修长的剑身结出一片一片的花瓣。
莲渎——寒狱!
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下来,周围一片沉寂、唯有雪花堆积的扑簌扑簌声。
少顷,徙武转过身去。雪花始终在他身遭三丈之外飞舞,斗篷下、那是一颗如何寂静的心啊!
红莲——三百里菡萏!
反手一扫,时间彷佛凝定了、飞舞的雪花定格在空中。灰云像是滴入水中的墨汁一样溶解了,清晨的阳光洒在晶莹闪光的雪花上、一道道盈光夺目的灿雪华光。打眼望去,原本密密匝匝的人群扑散开了、每个人手脸上都盛开着一朵或者数朵晶莹闪光的红莲花,或单瓣、或重瓣,剔透鲜艳。
凉城赶到时、阳光已然洋洋地打在徙武脸上,小樱微张了张眼、扫了一眼绵延不绝的红莲白雪,又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