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就从那一家开始吧——‘清虫’。”
八大门阀各怀鬼胎的燧平皇朝、自从上一位皇帝驾鹤西去,夺嫡上位的皇幼子式登位、改革了一系列弊政,这个看似腐烂的皇朝、隐隐有振兴的态势;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也或许只是挣扎罢了。
“少游,该吃饭了。”镂空的食盒盛放着各式的糕点,细瓷的杯盏热气腾腾的参汤、还有,以皇室御用闻名的熏髓。看不出这小小柴房的主人,除了山珍海味让人称奇外、竟然有资格使用薰髓。据传薰髓可以延缓衰老、助伤者快速恢复,亦有明目利肝的功能、然而这些总有可以代替的草药,并非薰髓为世人所偏爱的理由、真正的理由是:薰髓为引子,施以巫术、可令横死者魂归。
“少游,爷爷的病又加重了。从你那一日忽然——忽然遭此横祸,爷爷就一病不起、至今已有一十三年了。朝上的事务全部由我父亲在打理,他说等你醒了就让你袭承镇国公的封号、并且,”女人的声音顿了一顿,接着说,“并且让我们尽快完婚,终结朝上朝下的流言。”
然而被称为少游的人并没有一句答复,寂静的柴房里仿佛只有一个人的呼吸声。屋子外边起了很大的风,门被“呼啦”给刮开了、沉沉的月光正打在女人面前柴垛上:只见红缎扎着的头发半遮着脸,微张的眼睛里是无尽的空无。略显苍白的脸色却无法影响他那精美的五官,看上去弱冠年纪的年轻人、怎会落得这番模样?
女人赶忙起身合上门,小心的拂开落在他头上的稻草、一只手揽他斜倚着自己,一只手持着汤匙,先是小心的吹凉、再送到嘴边。看来还真是一个活人,自觉地就张开了口。
“少游啊,让你一个人躺在这憋闷的柴房里委屈了吧。可是这也是为你的安全着想啊、这些年各大门阀蠢蠢欲动,唯有我们家势力单薄、爷爷病重,一脉嫡传的你又不理事。听父亲说皇帝准备对一些不安分的家族下手了,父亲已经和皇帝达成协定、皇帝不会奈何我们的,但是父亲却让我把你藏起来、他这么做一定有道理吧。”
“你再不醒来,我就真的老了啊。”突然,那微张的眼睛颤了颤。女人却并未察觉,只是自顾自的一边喂饭一边唠叨。
“那年你辞别家人、一去不返,回来却弄成这幅摸样、爷爷搜罗天下良医,却没有一个能够救活你的。你的师兄师弟们呢、怎么不见他们来救救你啊?”女人揪着那一截空空的袖管,压抑着哽咽。
“你放在家里两个月,伤处都开始腐烂。爷爷却迟迟不肯发丧,你知道为什么嘛?”女人顿了顿,“是我不肯、我见你眼睛都没有闭上,就知道你舍不得走。那个救了你命的巫医,是我一起长大的表兄。他说也不一定就能救得回来、我说能,你果真就慢慢活过来了。只是、只是……”她抱紧怀里的人,抽泣起来。
“皇帝一定不会奈何我们的,当年皇帝赐予你使用薰髓的资格、爷爷一定答应了他什么条件。可是这些天觉得好不安,爷爷说让我带着你离开这个家、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平平淡淡的过完余生,并且还要瞒着父亲、为什么啊?这十三年来、父亲尽心尽责的照应着朝上朝下,爷爷到这个地步都不肯信任他么?还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所以说啊,少游你快点醒来吧,你醒了这一切的疑问都不存在了,你会袭承爵位,爷爷病也会好的,父亲也不用操劳了……”
“白芷,我回来了。”避过红莲门下四系十三宗的哨卫,回到这个守卫重重的圣坛、却无人知晓。
“凉叔,你怎么……这位是——难道说……”
凉城向她微微摇头,故作恼火道:“哎呀哎呀,让外人见识了我红莲如此松懈的守卫,真是让我火大啊——那一群小子,把我的嘱托都扔到炽流里蒸发了吧……”
徙武蒙在那一袭斗篷下,道:“前辈,你真的有治愈我的办法么?”
“治愈的办法没有!拖延的办法倒有一个——毕竟是千年的怨念传承,神祇的封印都无法彻底压制、也只有尽量拖延了,到那一刻之前,最好不要去打扰那个的‘断罪’。”
“呀咧呀咧,不要沮丧嘛年轻人。这里可是一个好去处,多少人求我都不肯让他们进来的。而且——”扬头看向白芷的方向,“有这么年轻漂亮的小姐陪伴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喂!”话音未落,一道寒光已然逼近喉咙。但是这一次,凉城没有退后一步、淡然地看向徙武的方向,只听“仓啷”一声,一条火龙也似的红光扫开了那道寒光、倏然坠向圣坛下的炽流熔岩。
“不愧是老头子的宝贝,这么多年了、一回到这里它就不安分啊……”凉城只是微微擦了擦鼻子,似是在炫耀他家的宝贝。
徙武手里空握着一条剑鞘,心里突然一紧、整个人直挺挺的栽倒在地……
时间停止了么?为什么痛凝滞了呢?罪都了结了么?为什么不甘还在呢……
随着脉动扩散全身的那不是伤痛、又是什么呢!千年沉寂的怨念爆发么?植于灵魂的宿命觉醒么?死亡都无法终结的‘原罪’么?
那么、将要袭承我的一切的人啊,你的觉悟是什么?
觉悟——么!我要这纠缠十世一切罪恶终结!
幼稚!
……
“查靖国公徙右任及其子徙武以权谋私,欺压良善;亏空国库、克扣军饷,……着收监查办,以待发落。”
徙府后宅。“老爷,我已联络各家将及周边拥护老爷的各路门阀……”
“不要说了,你也赶快逃走吧。带上足够的钱、将你娘和你妹妹安顿好,将来找到武儿、告诉他事情的真相。”徙右任从容的披挂上马,向左右摆手道:“你们也都散了吧,去账房支取足够的银钱。”
“卑职誓与徙府共存亡!”“不要做无谓的牺牲,真的有心的话,你们再去找少爷吧。”
徙府一朝权贵,一夕化作浮云。
“陛下,徙右任果真老实、一兵一卒都未动用就将徙府财帛尽收库府……”
年轻傲慢的皇帝一摆手,道:“徙武安在,着他来见吾。”
刚才喜形于色滔滔不绝的臣子一下子禁了声,连喘气都不敢。
“嗯?废物,竟然让他给跑了?!”皇帝显然大怒,什么国之巨蠹财宝盈府都是虚影,他真正想要的只有这一个人,而已。
“我说你这靖国公世子,徙家少爷还真是足够轻松啊!”
“嗯,我又没什么本事、拖着这样一副身子,去了也帮不到忙。倒不如就这样看着。”
“呃……说到本事、对于武道你还是了解一些的吧,拳脚器械什么的?”
“完全没有。你别看我名字里有个武字,本人可是完全不懂什么拳脚的。”
“这样啊……也只能先这样了看来。”
趺坐在圣坛中心莲矢的两人,除了忍受地炎熔流的炙烤外、还得抵御莲矢中心那寒冰地狱样彻骨的寒气。凉城守护这圣坛十余年了,倒也习惯了这样内寒外炙的煎熬。徙武来此不过两日,却也闭口不提其中滋味、与凉城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那柄称作红莲的断剑也不时钻出熔岩,自徙武身周汲走热流。到底算是个灵物,虽然失却了主人。
“凉叔对于那个封印的事,知道多少呢?”徙武突然睁开了眼,声音发抖。
“铁城的封印吧!”凉城起身,望了望白芷所在的那处阁楼,道:“也不能说知道多少啦!不过呢,本派稍微和那铁城有些渊源、故而说不知道也是不可能的了。”
“渊源?就是这个缘故才阻止我打开那封印的吧!”
“嗯,也不全是的。你的这种现象:周身焦裂,内中枯寒、并且时常会看到听到一些幻像,就是‘罪裂’;铁城封印的那个、名为原罪的存在挣扎而逸出的少许寄托着本体精神的力量被精神相类的人获取,外来力量与本体争夺这个身体的所属而产生的分裂反应。这一千年来、也有数十人获得过这种力量,威震四海的响马王盗跖、剑指水方的大帝崇源帝……他们凭借这种力量杀罚征战,称霸于这个天空下的广阔空间,却不能完全掌控这种力量、最后都因力量的暴走而烬灭。”
凉城招出红莲,浸泡在熔岩中的宝剑浴火重生一般、周身散着柔滑的光,不再像解除封印那时咄咄逼人的气势。
一切都要从这把剑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