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是一个与世隔绝的牢笼。母亲,倘若我的记忆中你的身影不会渐次朦胧,我愿画地为牢困顿其中,把你的每一缕爱都再次浅偿一遍,然后幸福静卧……
只是时间的磨洗,现实的毒汁都作用在了看似牢不可破的围栏上,我幸福安静的空间逐渐瓦解崩析,继而现实的残酷如同毒雾一般逐渐地把我淹没、裹紧,我再次看到我曾经不愿再见的苍凉。——宁宇
……
我仰躺在静溢暗黑的沙滩上,凝视天上挂着的一片弯月。它让我想起了周杰伦歌里的狼牙月,或许便是这样一片月牙了,是月牙?还是牙月?我很享受独自一人看月的寂静,因为在森冷的光亮下,我的心能得以平静,就像汹涌的河水能在天寒地冻的时节里逐渐凝成冰。
忽然,我有一种错觉,在牙月上布满了鲜艳夺目的红艳的液体,而且在缓慢地往下滑落,就像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的牙齿,在啃噬了一头凶兽后,鲜红的血液在可怕的巨牙上一滴滴滑落,在无人的夜荡开一阵无人能见的涟漪。
我看着我错觉里的那颗鲜红的牙齿淡然一笑,就像理所应当一样没有丝毫的惊悚,在脑海里忽地闪过一个身影,满是颓废和略带血丝的眼睛,我甚至闻到了一身难闻的酒味,那个生活过得乱糟糟的我痛恨的男人。
记忆就像一节节车厢在迅速地往回退去;西落的太阳施施然地往东边移动;来往的人群像潮水般退却;春夏秋冬的景像是电影回放一样成了冬秋夏春的影……所有的一切都在无声无息地变换,然后,我看到了一个骑着自行车穿着干净的男孩,他的嘴角扬起笑意,眼睛纯清得似能见底的一汪清泉。熟悉得让我倍觉亲切,却又有比亲切更甚的无奈和深不见底的痛。
那是五年前的宁宇,也就是我。那时我只有十四岁,纯净的眼睛里还满溢着光彩,童心尤在而显得幼稚的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那时的我一切安好。就像其他无忧无虑的孩童一样有一个温暖的家,还有同穿一条裤子的玩伴,有欢声,有笑语,有孩童应该有的一切。
然而,在那件事以后,我便在一个叫低谷的地方搁浅,停留了下来。心就像低洼处的一滩死水,宁静得让我觉得不可思议。那时发生的一幕幕都将不会在我的记忆中抹去,因为那些刻骨铭心的痛让我不敢轻易忘记,也觉不可能轻易忘记,除非时间重来。
我推开不算沉厚的门,将自行车推出来,衣服整洁而干净。脸上慵懒的表情就像世间的一切都与我无关。
在我身后跟出了一位三十多岁的女人,手里拿着一颗鸡蛋,三步并成两步地走过来,翻开我放在车篮里的书包并把鸡蛋塞进去。这是她制定的家规:每天每个人一个鸡蛋必须吃。她说,有健康专家讲的,每天吃一个营养,吃两浪费,所以吃一个是不能少的。
“叫你不要忘记拿,每次都丢三落四的。”她满是宠溺地瞪我一眼,然后她拍拍我的肩膀,“到学校要听老师的话啊?”
“知道了,妈。”我无奈地应了一句,然后跨上自行车准备离去。
“那我回去了。”她转身走了两步,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停了下来。
其实她转过身,我最想看到的是:她把刚才放到我书包里的鸡蛋拿回去,然后离开。但情况和我所料的一样,她只会多说几句话,然后离开。
她看了看我,“路上小心点,要注意安全。”
“我会的,妈,你回去吧。”我用力一踩脚踏板,然后提了提声音以便让我妈听到。然后我再次听到了从身后飘来的一句话,好像是“骑慢点”又有点像“注意点”,哎,不管是什么,反正就那几句,耳朵的老茧都快磨出来了。
我妈叫顾芳梅,她总是每天唠叨个不停,就像刚才让我注意那小心这的。她会做好每一件事情,不容有一丝不好,就拿我身上这件衬衫而言,前几天玩耍的时候弄得跟无家可归的灾民一样,可在第二天的傍晚放学回家,我又看到了昨天还泥泞不堪的衣服已经干净如新地在微风中飘扬,像一面鲜艳的旗帜闪痛我的眼眸。
只是有一点让我不明白:她对我很啰嗦,但在和别人交谈的时候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从不多说一句话。我有很久一段时间都不明白她对我的特殊是怎么一回事,只是我知道这种不明白会在某一天的某一刻裸露出它真实的面目,我想不管这种特殊是面目可憎还是炫目如烟火,我都会逐渐接受并将其纳入我生活中的部分,只是当我真懂了这些我曾不以为意的东西,时间却再也不给我接受甚至纳入的机会。
转过一个街角,前面有一个胖子正一扭一扭地走着,背着鼓得满满的像学校器材室的地球仪一样圆的书包,右手一个劲地往嘴里塞包子,左手是一盒牛奶。他叫李星悦是我的死党。和其他正常的胖子一样都喜欢吃东西,然后睡觉。
“喂,胖子。今天怎么那么早啊?”我摇了摇左手跟走在前面的李星悦打招呼。根据我多年的不完全统计,只要胖子一反常态地早起上学,学校都将会有他喜欢的事情发生,当然不包括学校的开学典礼和表彰大会之类的枯燥事项。像春游,秋游,野外学习之类的“放羊”他才喜欢。
“哦,芋子啊!我是因为被老爸逼的才那么早的。”李星悦转过头看了看我,满脸无奈地说。“说了不要叫我芋子,叫我宇哥!芋子是你叫的吗?”将自行车停下来,我满脸黑线,恶狠狠地盯着他,想把他盯到全身毛孔发颤,汗毛倒竖致使他改口。只是这一招从来都不曾发挥半点能量便败下阵来。“芋子”这个外号就是他给起的,我曾一度不爽,这傻不拉几的外号挂在我头上,还不如让我找块豆腐撞死算了。只是在后来被逼无奈,任他们叫了。
他打量了我一眼,不以为意甚至带点鄙视地回了一句:“切,那有怎样?”然后把手里的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接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的书包,像是盯着猎物的猎人,满是贪婪的眼神让我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喂,叫句哥来听听。”我勉强撑起淡然的脸色,瞄着他。
“哥,你是不是藏了什么东西,拿出来吧!”他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的书包,还是这副让我掉满地鸡皮疙瘩的表情,他从不会在我没允许的情况下动我的东西,或者说他不敢。
“就不给!”我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投降,而是拉起架子跟他杠了起来。
他伸过手来拉起我的手前后摇动了几下,满是委屈地说:“哥啊,你不能这样对我。”
我满脸恶寒的用力甩脱他的手,这副楚楚可怜的表情让我隔夜饭差点吐出来。瞪了他一眼,无可奈何地让他在我书包里翻出了前不久我妈放在里面的鸡蛋,然后满是怨愤的看着他一副享受的表情,:“你以后再敢拉着我的手撒娇,我就让你永远闻不到肉味。哼!”
他斜视我一眼,然后伸出左手的中指在我眼前晃晃,“切,你又不是我爸!”
我把自行车靠在一边的树旁,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恨不得一把掐死他,“把刚刚吃的吐出来,啊~~~吐出来~~~”
“嘭!”
“啊~我的自行车,我要杀了你!”
“喂,是你自己弄倒的,怎么能怪我?”
“啊~~你干嘛踢我自行车,我要杀了你~~”
“我只是看看是不是很结实,看来质量还不错……”
“啊~去死~~站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