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为什么,她死了也不能留一个全尸吗!”我两眼泛红,朝他问。
他的目光幽深似水,看了我许久,才开口:“娴宁不是年羹尧的妹妹,年羹尧的亲妹妹,是芷惜。”
什么!我一惊,怔在了当地。
“芷惜不是你安插在先皇身边的眼线吗?怎么成了年羹尧的妹妹?”
“这是我和年羹尧的约定,芷惜放弃安宁的生活,为我做事这么多年,如今我即将登基,自然要册封芷惜,本来我还考虑以什么身份,如今娴宁死了,倒是正好瞒天过海。”
怪不得,怪不得芷惜喜欢四爷,她只有如此,才会心甘情愿地接受安排,隐藏了自己这么多年,我真的无法想象她有什么样的勇气做这些。”
我神思游弋,胤禛见状紧紧将我抱住,声音带着伤感:“我知道你很难过,如果能将娴宁救活,我是绝不会出此下策的。”
我轻轻松开他的怀抱道:“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他握住我的双臂说:“好,只要是我能做的,我一定答应你。”
“为娴宁立一个碑。”
他的神情一滞,我勾起一抹淡笑,握住他的手说:“立一个无字碑,供在莲缘寺中。可好?”
他淡淡一笑,反握住我的手道:“好,我依你。”
他又抱住我:“永远不要像娴宁那样突然地离开我好不好。”
我把头抵在他肩上,低声道:“我不会,但愿……”
但愿你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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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端坐镜子前面看了看自己,还不错。
绘书笑着帮我披上斗篷,道:“看来差不多了,福晋我们可以出发了。”
我站起身来回应道:“好,那快走吧,今天嫡福晋召众人商讨皇上登基以后**要安排的事情,我们可不能姗姗来迟。”
出了水月阁的门,慢慢朝着嫡福晋暂住的景仁宫而去,突然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手上没有手帕:“糟了,我的手帕忘了拿了。”
绘书上前一看,面色担忧:“这可怎么办,现在回去去取恐怕来不及了。”
我看了看四周,灵机一动道:“我知道那边有一条捷径很少有人走,如果从那里去的话或许还赶得上。”
绘书笑了笑转身跟在我身后:“这宫中的路,还是福晋最熟悉了。”
我边走边说:“我以前在宫里待了那么多年,这边的路还是熟悉的,可是皇城太大,我终究也是走不完的。”
正说着,隐约听见前方拐角处有谈话声,我的心一沉,停下了脚步,此处人烟稀少,在此处秘密谈话,一定不是常人常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宫中的秘密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我蹙眉沉思,绘书见此,轻声问我道:“福晋,我们还继续走那吗?”
我想要提步转身,一个熟悉的声音却传入我的耳朵:“哥哥。”
我的心中隐约浮出她的面貌,是芷惜。我还是忍不住走上前去,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目光微微触及到她和那个面容坚毅严肃却带着狡猾的男人。
“怎么样?”
芷惜轻轻一笑:“那个替代品已经死了。”
年羹尧嘴角扯出一个邪笑,双手作揖:“那可真是要恭喜年妃娘娘了。”
芷惜得意地笑着:“她一死,我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我本来还奇怪呢,你让盈香天天在她的饮食里下药,怎么她突然会怀孕了,原来是你故意所为。”
“原本我想借个机会除掉她,没成想真是天助我也,先皇驾崩,这点礼数够她受的了,我只需要让那些产婆‘好好’帮她接生就行了。”
那些话语冰冷地穿过我的耳朵,双手早已经紧紧握成了拳,长长的指甲狠狠扎入肉里,有冰冷粘腻的液体染上了我的指甲。
“此事皇上会否被皇上知晓?”
“皇上知晓了又怎样?惩罚我吗?把此事公之于众?哥哥助皇上夺得天下有功,如今正是人心动荡不安的时候,难道还要为一个卑贱的奴婢而多增添一个敌人吗?”
年羹尧大笑起来:“我的妹妹真是聪明,将来你我兄妹一内一外,必能成就大业。”
不久,二人离去。
我听完这一席话只觉得身体僵硬,脑袋发晕,我的眼睛怔怔地盯着前方。
好狠的芷惜,如今她为何会变得那么心狠手辣!告诉胤禛?不,胤禛也是动不了他们的。
绘书见状有些害怕,便反复地喊我:“福晋,福晋!”
我回过神来,淡淡地道:“不回去拿手帕了,直接去景仁宫。”
胤禛登基,次年改国号为雍正,尊母后……氏为……太后,册封嫡福晋乌拉那拉氏为皇后,侧福晋年氏为年贵妃,侧福晋齐佳氏为璇妃,侧福晋裴氏为谦嫔,格格钮祜碌氏为熹妃。
我被册封为璇妃,赐居安璃宫,其实本来叫百乐宫,是因为我在王府住的地方的名字叫做安璃苑,所以才改名的。
这是我第一天去皇**中叩安,绘书帮我细细打扮,可我却仍然想着那天的事,还未正式入宫,就亲眼见识了后妃间心狠手辣的争斗,今后我的生活,该怎么办呢。
不久便到了景仁宫,我轻轻越过门槛,景仁宫和从前不同了,添置了许多东西,真是富丽堂皇。我再近一步,嫡福晋,不,如今该称皇后端坐中央,头戴百鸟朝凤冠,纹理细致万般,并一支红珊瑚蝙蝠步摇,双耳坠翡翠点金如意耳坠,金光灿灿,夺目迷人。
众妃在下面端坐两旁,一个个穿得或温婉细腻,或妩媚冶艳,倒很是恭敬。
珠光宝气灼着我的眼,我微微低头看了看自己,水蓝色清梅傲冬宫装,头上知道只有一朵假玉兰做头正,两边点缀一些小小的玛瑙碎珠,再一支金色的玉珠钗和垂下的白色流苏,是有些简单了。
皇后见了我便笑道:“璇妃来了,快坐下。”
我走上前去做福叩安:“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一抬手,我便起身,绘书扶我坐了下来。
我才刚坐下,就听见门外有脚步声,大家都往门口望去,秀步缓缓踏入,芷惜身穿瑰红如意流彩百纹吉祥宫装,头上那朵紫金牡丹栩栩如生,精雕细刻,炫目夺人,华贵之气四溢。
皇后见到她微微愣了一下,然后是一个温婉的笑容:“年贵妃也来了。”
芷惜笑容藏着清傲,微微一福身:“臣妾来迟了,给皇后娘娘请安。”
“坐吧。”
她在我对面坐下,我真真惊奇,她已少了做婢女时那种低眉垂目,而是完完全全地端庄高傲,气势非凡。
“年贵妃真是深得皇上宠爱,除了皇后娘娘,位分最高的知道就是贵妃娘娘您了。”
“本宫服侍皇上十年,皇上是念着这份情谊罢了,对各位姐妹情意也是不浅的,我只盼今后我们姐妹同在宫中服侍皇上,更要万分仔细。”她眼波流转,到了我身上,嘴角的弧度勾起一个幽良的笑:“你说是吗,璇妃姐姐?”
我淡淡地看着她幽深的双瞳,心中想起她对年娴宁下的毒手,又想起她从前用那一双清澈的眼睛关切地望着我甜甜地叫我一声姐姐。
“见过雪蔚姐姐,我叫芷惜,今后还请姐姐多多教导。”
“那个替代品已经死了。”
“我看姐姐一个人坐在这里,就想陪姐姐聊聊天。”
“本来想借个机会除掉她……”
她的面孔在我的脑海中疯狂地变换纠缠,我觉得自己的心被沉沉地压住,透不过气来……
我沉默许久没有答话,站起来福了身,弱弱地道:“臣妾身子不适,皇后娘娘若没有什么事臣妾便先告退了。”
皇后颔首道:“好,那你便先回宫吧。”
我慢悠悠地出了景仁宫,路上用手帕轻抚着自己的心口,尽力尝试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已经不是她了,你要看清楚,想明白。
忽然后面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慢慢转身。她正端正地立着,笑着看我。
芷惜的笑容越发灿烂,慢慢走近道:“姐姐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了吗?”
我觉得她的笑容似乎藏着毒一般,竟然不禁后退了一小步。
她以为我要摔倒,伸手扶了我一把。“姐姐是怪我吗?怪我莫名其妙地成了年贵妃?”
我小臂一用力,挣开了她的手,走上前几步道:“年氏自入王府起,温良恭顺,贤德十年,如今皇上封其为贵妃,名正言顺,无可争议。”
她嘴角扯出一个笑:“姐姐很识大体。”
“识大体?”我轻笑一声,“除了识大体,我还能做什么。”
“姐姐,你别怪妹妹,入宫许久,是姐姐太过愚钝,从未发现什么,如今才不能接受事实。”
我低头盯着自己的鞋面,淡淡道:“是,是我太过容易相信别人了。”
“姐姐从未问过我姓什么,现在姐姐该知道了,我姓年,年芷惜。”
哼,年芷惜,好一个年芷惜。
我转过身来看她,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妹妹如今的身份,已今非昔比,可是有不少眼睛盯着妹妹的位置,妹妹要安分守己,才能荣华长存。”
她的双瞳幽深迷离,紧紧地盯着我,微微的寒意从她嘴角的笑而出,包围了我的全身。
“姐姐说的是,对了,皇上要召我一起用早膳,妹妹先告退了。”她的眼神犀利,眉毛微微扬起,笑容中带着得意,向我微微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我站在原地无奈地摇头,年芷惜,你真的变了。
绘书见我不动,便试探着问:“娘娘,我们回宫吗?”
我反应过来,长叹了一口气道:“绘书,身处**,真的要伤害别人,才能让自己存活吗?”
绘书傻傻一笑:“娘娘,俗话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娘娘只要让自己心安就好。”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绘书再问:“娘娘我们先回宫吗?”
我思量了一会儿道:“我现在还不想回宫,我们去看看太后娘娘吧。”
刚靠近永和宫的时候,就听见德妃声嘶力竭地大喊:“不要叫哀家太后,哀家不是说过了吗,哀家不是什么太后!你们没有听见吗!”
里面传出茶水打翻,瓷器破碎的声音,还有细弱的女子求饶的哭声:“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身旁的绘书有些害怕:“娘娘,我们还进去吗?”
我沉沉地答道:“当然进去。”
自胤禛登基之后,德妃就对登基一事诸多阻挠,甚至不愿住进皇太后的宫殿宁寿宫,无论胤禛如何好说歹说。我几步来到门前缓缓进入,永和宫虽然不是很奢华却也幽静闲逸彰显沉稳大气。
德妃坐在桌旁,桌上的茶壶瓷杯摔碎了一地。而她一只手肘搁在桌上,怒气冲冲。
雨娟姑姑立在一旁,神色凝重地向我请安:“璇妃娘娘吉祥。”
德妃看见我来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是很快又消失,她的嘴角浮起一丝轻蔑的冷笑:“璇妃来了,怎么有空来看哀家这个老太婆。”
我微微一笑,坐到椅子上,沉下目光看她:“太后娘娘一向对儿臣很好,儿臣当然要来看望额娘了。”
她的眼中带着不屑,嗤鼻一笑:“太后,哀家可不是什么太后。”
我一声轻笑,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皇上尊娘娘为太后,那娘娘就是太后,况且您是皇上的生母,这个太后更是非您莫属了。”
她听到我的话目光突然一滞,接着眼睛瞪得老大,仰天大笑:“生母,他何时拿我当过生母。”她站起来,情绪有些激动:“从小他就自命不凡,他宁愿把自己过继给当时抚养他的佟佳贵妃,也不愿和自己的亲娘在一起,你知道我为他受了多少苦吗!我好不容易熬到出头,有了十四,他那么懂事,可是我这个回到我身边的儿子呢,他根本就想害我们母子俩!他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全都知道!我不会让他得逞的,不会的!”
她的一番话我听得云里雾里,完全听不懂她想讲什么。
“娘娘最好安心接受太后的身份,如今皇上登基已经是不容更改的事了,若您想十四爷好,就不应该这样。”
我认真地将这一席话说完,恭敬地福了个身:“儿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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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水,星露稀疏,淡月朦胧,半雪压枝。
我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看着漫天大雪飞下,轻柔旋转,灵动飘渺,雪落在我的脸上立刻化开,淡淡凉意丝丝沁入,好不惬意。
茫茫大雪湮没亭台殿宇,天地一白,远处忽然从纷落的雪中隐出一个青黑色的大氅,身形渐渐清晰。
我猛然意识到,惊慌地起身欲进屋,一只脚才踏入,便被吓住了:“别躲了,已经被我看见了。”
我意识到不好,扭扭捏捏地转过身,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却又一下子抬起头理直气壮地道:“我才坐了一会儿。”
他的面容冷峻:“我说过什么,晚上不许坐在台阶上,就是不听吗?以后要是再病了我可不管你。”
我摆摆手:“不会的,不会的,我现在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了。不像以前-----啊嚏!”我揉了揉鼻子,觉得有些不好受。
他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将自己的大氅解下来披在我身上用力裹紧,“进去吧。”
进了屋,他又转头对绘书吩咐道:“快给你家主子熬着姜汤来。”
门被关紧,全身慢慢暖和起来。
我问道:“十四还是不肯承认你?”
他坐下,点了点头:“他太不知好歹了,我已经给过他很多次机会了。”
我有些担心,便凝神看他。他一见我的神色便淡淡一笑道:“你放心,我记得我答应过你什么,我打算让他去守皇陵。”
我心中的石头终于放了下来。
“别愁眉苦脸的,我还有一件好事要告诉你,要听吗?”
“什么好事?”
他微微一笑:“我打算把抚玉赐给你。”
我一下子惊喜,反复地问:“真的?”
“当然是,我如今是皇上可是一言九鼎的。”
绘书进来了,端着一碗姜汤,胤禛接过,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递到我面前,我闻闻味道,皱眉说:“看起来好难喝。”
“不行,一定要喝。”
门外方之谦公公进来打了个千,道:“皇上,太后娘娘有事传您过去。”
太后?她要找胤禛做什么,难道是我那天对她说的话……
胤禛蹙眉沉思,低声道:“朕一会儿就过去。”
我拉了拉他的衣袖说:“还是快点过去吧。”
他撇了撇嘴,把碗放在我的手中说:“我要看你喝完再走,快点!”
我气鼓鼓地看着他,望着碗中的姜汤,一仰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