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没能拗过我妈。
我待在家里捧着盛了鸡汤的碗,欲语泪先流啊。为了不让我妈看到我这副模样生气,我只能如她所愿的大口喝着汤,啃着鸡腿。我正全副武装地在啃着,就听见有人在敲我们家的门。我想准是李婶婶给我送补汤来了。
我们受伤这件事被院子里的老老小小知道后,不大不小的也掀起了一阵风波。在医院的时候阮叔叔说会影响我们治疗,才没让大伙都堵在医院。等一回家,爷爷奶奶们都涌过来各种慰问,卜离也上蹿下跳义正言辞地指责那些人,还说下次让他遇到准敲碎他们的下巴。我忍住粉碎他英雄梦的强烈冲动,浓缩在了一个幼小的白眼里。李婶婶说她有祖传秘方大补汤,每次卜离在外面疯玩搁一身伤回来,都用这个给他喝。说着就说回去给我做,卜离本想赖在我这再玩儿一会,硬生生被李婶婶扯着耳朵拖回去了。
“哎哟妈,人家都上高中了啦,都可以谈恋爱了你怎么还拉我耳朵啊,以后女朋友都得嫌弃。”
“哎哟,都知道谈恋爱这个东西了。告诉你兔崽子,让我知道你在外面拈花惹草,你就等死吧你。”李婶婶毫不示弱一路将哀嚎的卜离扯回了家。
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想想卜离也是从小调皮到大,居然也能上高中了,李婶婶说他在繁实中学,也是仅次于一中的学校了,果真还是有点小聪明的。想他小时候弄坏我玩具什么的没让我少哭。每次为了让我不哭了他就带我捉蟋蟀,斗蛐蛐儿什么的。夏天爬到树上捉蝉,他劝了我好久我才敢用手捉住蝉。那些记忆里唯一的小小的灰点,便是我兴高采烈地拿着蝉想给阮蓝看看的时候,卜离突然一把抢过那只蝉,一脚踩碎了。
我站在那里瞬间傻眼,眼泪一下子不争气的掉下来。听到哭声,阮蓝从家里跑出来,他的手里还有那时候儿童看的十万个为什么。他看着地上惨不忍睹的蝉的尸体,或者他也没认出来到底是什么。我蹲在地上,抓过泥土的手在脸上抹过,眼泪还在往外冒着,整张脸都花了。我仰起脏兮兮的小脸望着他,他又望了一眼卜离,然后温柔地拉起我的手。“走,我给你擦擦吧,你看,这么脏纪叔叔回来会骂你的。”然后牵着我头也不回的走了。我回头看卜离,他抿着嘴还站在原地,小手紧紧地握成拳。他执拗地眼神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堆蝉的残骸就那样躺在他的脚边。
“我想给你看的,我已经不怕了,我敢捉蝉。”
“我知道的,所以别哭了小舒,你一直很勇敢的。”他把一张干净的帕子浸湿,帮我擦干净脸上的泥污。
“我不和卜离玩儿了。”我有些赌气地说着。
“小舒不要这么小气哦,”阮蓝边洗帕子边说,“他也许只是心情不好呢?或者他不开心了。等他不难过了,他一定又会找你玩儿的,要懂得宽容,知道吗?”他像个小大人似的教育我,声音却暖的像傍晚的夕阳。
“好吧,那我会原谅他。”
“嗯,就知道小舒是善良的女孩子。”
被阮蓝一表扬,我就很开心。一下子笑出声音,“我们去玩儿吧。”
“我还要把这本书看完,看完就来找你吧。”他摸摸我的头。
“嗯,好吧。那我先回去哦。记得找我哦。”我向他挥挥手,他笑着应道。我便回家去了。
结果等到晚上爸妈下班回来他也没来找我。
第二天卜离踮着脚趴在我家窗外,我想着自己既然决定要原谅他就还是跑出去,他手里捏着一只蝉,他递给我,然后脸着红说道:“对不起小舒,昨天不该惹你哭的。这个送给你,你不要生我的气了。”
小男孩涨红了的脸,膝盖处沾了些泥灰,想是爬树的时候沾上的。我接过那只蝉,冲卜离咧开嘴笑道:“没关系,我不生气了,你今天开心吗?开心的话我们又可以一起玩儿了。”
见我没有生气,卜离也笑的咯咯咯的:“我很开心啊,小舒不生我的气我就很开心。我们去玩儿吧。”然后我们又屁事儿没有跑去疯了。
“纪舒!你耳朵聋了么?快去开门啊!!!”
我妈从厨房探头进来,对着我大吼:“开门去!纪舒!”
“我知道了。”一下子被我妈的大嗓门喊得从那些小思绪中跑出来,才想起门在响,赶紧拖着拖鞋一闪一拐地打开了门。
门外不是李婶婶,而是阮蓝,我突然反应过来这个时候该放学了。
“哎,你们比赛结束了?”今天该是他们比赛的日子啊。
“别提了,惨不忍睹啊。”我瞧他一脸的挫败相,把手里的鸡汤递给他。
“惨到像那只蝉么?”
“什么?”
“我说让你喝点鸡汤,大补,顺便缓解一下你的心情。”我指指他手上的鸡汤。
“你安心喝你的鸡汤吧,”他把碗又重新塞给我,把书包摔在一边的椅子上,颓废样的坐下,“唉,实力差距还是太大了,对方都是来势汹汹势不可挡的,我们这边实在凑不上数。姜窕说他看到2班那个翘着兰花指也能上场的男生,他特别想在上场前就英勇就义。”
“噢真的么?那应该很好啊,你们应该是用美男计的,叫他用他魅惑的眼神一个个把对方那些大汉的魂儿全部勾掉。到时候都拜倒在他的运动裤下,你们的胜利就勾勾手指头就来了嘛。你看,早知道该偷偷带我去吧。我该当军师的,唉唉。”
“你补过头了吧?”阮蓝极度无语地给了我一记眼色,对于我的成长,最让他没有办法控制的就是我越来越倾向于某种特别的女生的心思,让他老是在我的调侃之中无力反驳。
“阮蓝啊,刚放学呢吧。快快,来喝一碗阿姨做的鸡汤,大补啊。”我妈看见阮蓝来了立马端了一碗鸡汤出来一定要阮蓝喝掉。
阮蓝推脱不了,只好窘迫地接住:“谢谢阿姨了。”然后凑到我耳边:“果真是两母女。哈哈。”
我无视他,只是笑得快要掉出一把刀来:“那就请阮蓝哥哥喝掉啦,很有营养哦。”阮蓝捧着这个超大碗的鸡汤,顿时没了战斗力,我落井下石地添上两句。
“湛止也回来了吧。”
“嗯,我们一起回来的。”
听到说湛止也回来了,我妈又快速盛出一碗说给她送去:“你们聊,我送一碗给湛止去。这丫头瘦的都没天理了得好好补补。”
看着我妈出门,阮蓝盯着手里的鸡汤:“不知道小止看到了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噢,她应该是从她的躺椅上站起来,然后将她的嘴角弯成好看的弧度,淡淡地接过,眼光流露出一丝感激的流波,再对我妈温柔地说声谢谢。尽管可能汤很烫,但是她依然笑得温婉。”
“然后等阿姨离开,她就会携着那碗鸡汤,身后浮现一片金灿灿的光,她慈悲而宽容地看着这个世界,潇洒地转身腾云而去,回南海修炼么?”
“……她又不是观世音,观世音手上拿的是插了柳枝的净瓶,不是鸡汤好吗?总之我妈回来一定会很感慨地说,啊,湛止这孩子太有礼貌了,人也文静,我真是太喜欢她了。”
“你知道啊,我以为你不知道呢。“阮蓝吹吹鸡汤,陶醉地喝了一口。“阿姨真是好手艺,也不知道你遗传了几分。”他故意揶揄我一进厨房就是白痴。
“……不给你炫而已,低调懂不?”我不服气地仰起头。
“那你还跟阿姨说你聪明智慧,从不用花大把时间死学,才落得某人哦,想回学校都不成。”
“什么?谁给你说的!”
“当然是阿姨了,哈哈。”
还好还好,我还以为是湛止和阮蓝已经可以这样漫无目的地聊这些琐碎小事了。
“我妈这个大嘴巴。”
“谁让某人太不低调了呢?”
“喝你的鸡汤吧,别呛着。”我没好气地说。
阮蓝也没跟我争,倒是认认真真地喝上了鸡汤,一脸享受的表情。
“啊,湛止这孩子太有礼貌了,人也文静,我真是太喜欢她了。”我妈一进门就大声地说着。阮蓝不可置信的表情望着我,我则一脸你看吧,跟你说没错,我太了解我妈了的傲娇嘴脸。
“纪舒,小舒,阿舒啊!”门外突然传来大声地呼唤,我抬头就看见卜离笑得歪瓜裂枣正端着他们家的大补汤站在门口。他看到我身边的阮蓝,阮蓝也看见他。一下子这间房子像是有了一种不一样的气氛,我一时噤声。
“哎呀,帮我谢谢你妈妈了。真是麻烦你们了。”我妈看到卜离手上的汤,赶紧上前接过来,热情地招呼他进来坐。
“不了阿姨,我得先回去,不然我妈又以为我去哪里疯去了。”他俏皮地笑了笑,绕过阮蓝跑到我跟前捏了捏我的鼻子,“快点好起来,我走了。”
“知道啦。”我打掉他的手,“痛啦。”
“那有空什么的,记得来玩儿啊。”我妈站在门口对着卜离跑远了的身影喊道。
“知道啦。”
“真是,你李婶婶管的太严啦,男孩子不活泼点怎么行,爱玩就让他玩儿啊,再说了人成绩又好,改天得去劝劝你李婶婶。不过像阮蓝这么省心的男孩子也让爱不释手啊,从小又不惹事,又听话。”我妈用身上的围裙擦着手对我们念叨着,阮蓝不停地说着哪里哪里,就差没作揖了。
我只好把我妈赶进了厨房,这才结束了她的唠叨。
我想着我还要把这么多东西灌下去,就没来由的伤心。
“真的,我都能预见你会胖成什么样。”阮蓝不知好歹地刺激我。
“我发誓我是无辜的。”我整张脸快要皱成一团纸了。
“乖乖喝完,长胖了也要喝完。”他放下喝完的碗,“我走了啊,明天早上等你哦。”他背起书包,又要把手往我头上伸,我头一偏躲开:“你手上都是鸡汤的味道,不准摸我的头发。”
“那卜离的手不也沾了补汤的味道么?他还刮你鼻子来的。”
“那是我没反应过来。”
“你反应快不快还看人的啊?”
“你……”看我快要动手了,阮蓝对着厨房给我妈说再见,一溜烟跑出门。
“喂!你喝了鸡汤不把碗洗了啊!”
“啊!”我抱着被敲了一下的头转过身看到我妈义正言辞地站在那里。
“人家来看你还让人家洗碗,没有礼貌。”
“拜托,我开玩笑的……”
“那还差不多,把这碗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