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下午夕阳快撑不住掉下山的时候,我才看见来医院探望我们的阮蓝。
他推门进来的时候我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焦虑。他看着我们一时竟没有开口说出话来。
我有些惊讶——就算是觉得愧疚也不至于一夜之间丧失说话能力吧。
“下课了吗?坐吧。”结果居然是湛止淡定地开了口。
阮蓝少见的有些局促,坐在凳子上慌神了一下,才开口:“那个,昨天我在就好了,你,你们应该就不会受这么严重的伤了,唉。”
你,是一不小心梗了一下还是,他是指湛止。
阮蓝,知道些什么吗?
“你何必自责呢?跟你没关系的,人嘛,谁都有运气不好的时候。”她似乎在安慰阮蓝。
阮蓝张张嘴,正要开口,却被湛止抢先:“这次足球比赛,好像学校那边挺重视的。”
这下剩我和阮蓝愣在那里。
“湛止,嗯,每次听你说出这么,呃,这么接地气的话,我都觉得,嗯,我真的太小看这个世界了。”
阮蓝挤眉弄眼地说着,我也忍不住笑出声音来。
我以为湛止会直接无视我们,结果她不以为然地继续开口:“我也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吧,就不允许我说两句人话啊?”
我和阮蓝都因为湛止突然的……人类化而觉得异常兴奋。他开始手舞足蹈地告诉我们他们足球训练的时候发生的各种趣事,他说得惟妙惟肖,湛止也很多次笑出声音,我更是笑到脱线倒在湛止身上,不小心扯到伤处又疼得我龇牙咧嘴,吓得阮蓝和湛止手忙脚乱地找护士。我又缠着要他继续讲,后来护士实在是看不下去,左请右请最后没办法,就把阮叔叔的嘱咐搬出来,说我和湛止需要静养才更有利于伤口恢复,才终于送走了这尊大佛。
看着护士阿姨叉着腰站在门口大大地舒了一口气,我捂着嘴偷偷凑到湛止耳边:“要不是看她是个大妈,我准让阮蓝是用美男计,哈哈。”
湛止一拍我脑门:“你怎么这么坏啊?”
我笑着倒在一边,然后又死皮赖脸地爬上她的背,双手环住她的肩,她伸手握住我的手,我却缓缓地挣脱开了。
“这是你选择的快乐的方式吗?”我趴在她的肩头轻轻地在她耳边说着。
湛止柔软的身体呆顿了一下。
“谢谢你什么都没有说,小舒。”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结,本就凉意盈盈的天气现在更是胶着,停滞在病房里。
“你不用这样。”我放开手坐在另一边,我刚想象不出此刻我自己是什么样的面部表情和心情,我只听得到我自己冰冷的声音。
“你那样努力地像个正常人一样来转移阮蓝的情绪和对话内容。何必呢?我既然答应了你不会说,那么就对谁都不会说。我昨天晚上没有问,今天也不会问。你不愿意让我知道的我就一定不会去偷偷弄明白。至于阮蓝,”我想起刚进病房时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我也不会问。”
湛止看着我,我觉得她方才眼里的热情已经消退,我又看到雾一般浓厚深沉的寂静在她眼中慢慢充斥,“只是,不管他知道什么,不管你们经历了什么,他跟你不一样。”我深吸口气,直直地对上她的目光。她的眼神太游离了,我没办法寻到一个准确的点。“所以请不要让他受到伤害,不要毁了他的生活。”
我回到自己的床铺,拉过被子,背着她躺在床上,暮色已经浓得化不开了。
我听到胸腔里心脏跳得厉害,我反复地确认刚才没有把我的慌张和胆怯泄露出来。
“小舒,很喜欢阮蓝吧。”
正在一旁担忧紧张的我听到她这么来一句,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
“你,你在胡说些什么?别以为你自己懂得有多少,你算命的呀你?你,你别一副老神在在的表情我跟你说。你……”
“我不会伤害他的,我也知道他和我不一样,你不用担心。”又是熟悉的语气,就好像在地上寻了几口干净的泉水又飞远的白鹭。
九点多的时候爸妈又跑到医院来。老妈情绪比早上,还是稳定得多了。
“医生说你们再待两天就可以回家休息了,我这两天工作忙,也没多陪陪你,等你回来我去买几只鸡给你炖炖。”
“妈,我出院就想去学校。”
“你什么时候这么爱学习了?你不是一直都以你的智慧为武器拒绝长时间的战斗学习么?”我妈一脸鄙弃地望着我,直接抹杀了我的要求,坚持要我在家吃两只鸡才能去学校。我在那里欲哭无泪。早知道就不那么狂妄在我妈面前自以为是了。
“阿姨。让她去吧,过两天学校有足球比赛,我们约好一起去看的。”湛止礼貌地对我妈开口。
“足球比赛?我养的女儿什么时候看足球了?你看得懂吗?你知道一场比赛多少个人会去抢那球么?你连双方的人你都分不清吧?”我妈嘴巴张的我可以直接塞一个鸭蛋进去了。
“妈,拜托人家两个队衣服不一样好不好?而且那球是拿来踢的,不是拿来抢的。再说几个人都不重要啊,我又不关心这个。”
“也是,我每次看你爸在那里看我都觉得他头真的不晕么,一群小人在那里跑来跑去,我一直都没数清楚一共有多少人。”
我爸这个资深足球迷已经快被我们母女两个的对话气的晕厥了。
“哎,那你看什么比赛啊?”
“小舒是想看阮……”
“哎呀我是去给我们班加油打气不成哦,你如花似玉的女儿往那里一站,气势都会上涨很多啊。气势很重要呀妈咪。”我忙把话抢过来,狠狠地瞪了湛止一眼。
这女人怎么能什么都往外面说啊?
往外面?可是外面不是我妈么?这是什么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