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这样结束了,也许大家都不相信,其实对后面这段我也是不怎么相信的,因为那是我偶然从老妈,刘姨和周围几位邻居主妇的闲聊中听到的。
女人吗,难免疑神疑鬼,夸大其词,说出来的话不可尽信。
但是那天晚上我在被窝里的感觉却是真实的,即使现在想来仍会感觉身边会出现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让我身体冰凉。
我一直认为,如果不是那两声突然响起的梆子声和铜锣声,我可能就没这么幸运了。
让我奇怪的是,虽然那天唱冥戏的时候确实有准备铜锣,但是并没有准备梆子,这东西在我们村基本上没人用,可是从梆子声和铜锣声响起前后的时间判断,那肯定是同一个人敲的,而且似乎只有梆子声和铜锣声都响过后才能凑效。
至于是谁敲的,我到现在也不清楚,反正不会是那个半吊子的老法师。
我后来也问过刘逢山,他也说那晚和我有着差不多的经历,不过他胆子比我大,很快就走出了阴影,不像我,很长时间都不敢正眼再看田寡妇。
那场冥戏以后,田寡妇周围的邻居都对她心生不满,拒绝与她来往,而且第二天田寡妇突然生了场大病,她本来就因为儿子的事情心力憔悴,这一病下去,又没人照顾,很快就不行了,整个人看起来奄奄一息,连床都爬不起来。
三天以后,一个穿着青色布褂,戴着黑墨镜,看起来只有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突然找到田寡妇家,自称是田寡妇娘家的侄子,要带她去看病。
那时候田寡妇已经病的神志不清了,根本无法分辨出谁是谁,所以年轻人到底是不是她侄子也无从知晓。
至于周围邻居,毕竟乡里乡亲的,二十几年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其实也于心不忍田寡妇就这么病死,又一个个心里害怕,不敢接近田寡妇,巴不得有其他人愿意带她去看病。
可是大家谁也不认识这个自称是田寡妇侄子的年轻人,你说就这么让他带走了吧,那也不像个事。
最后大家商量了一下,决定派一两个胆子大的跟年轻人一起去医院。
前面已经和大家说过,我们村的大部分壮年男人都南下打工了,留在村里的不是些老人就是妇女小孩,谁愿意去啊?
最后商量来商量去,大家一致认定了一个人----刘逢山的二叔。
刘逢山的二叔是个瘸子,名叫刘崖,而且好像是天生如此,所以小时候发育的并不是特别好,直到现在三十几岁的人了,也只有一米五左右的身高,整个人消瘦无比,双手双脚甚至比七八岁的小孩都要细,脑袋也非常小,大约只有两个成年人的拳头那么大,脑袋总是斜偏着,使得双眼微微翻白,那眼神,看谁一眼谁都会觉得不舒服。
这种长得畸形的人总是不受人待见的,被人嘲笑那是常有的事,刘崖几乎整天都呆在他家的老房子里,几乎从来不出门,因为那时候我和刘逢山每次见他出门,都会朝他吐口水,翻白眼。
刘崖住的那栋老房子是老式的木房子,四方四正的那种,一般只有两层。从设计上来看,左手边是厨房,中间是堂屋,卧室在房子右边或者堂屋后面。
这种房子结构非常严谨,因为整栋屋子基本上只会在堂屋和厨房留有屋门,另外厨房还会留个后门,因为农村都会在屋后开个院子喂鸡喂鸭,种点菜什么的。
至于象卧室,储物间等其他房间的门都在房子里面,不会开在外面。楼梯大部分建在外面。窗柩是木窗,设有很小的像是栅栏一样的窗格,窗格不会太大,最多容一个拳头通过。
这种老房子要想进去,除了从堂屋和厨房的门以外基本绝无可能,所以要想偷偷摸摸进去是不可能的。
我和刘逢山就有好几次想要偷偷摸进他二叔房子里,可是他二叔基本上每天都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我们一直没能成功。
这次听说要请他二叔去帮忙,我和刘逢山顿时开心起来,因为这样我们就能偷偷摸摸去那老房子里看看了。
刘姨在大家的授意下敲响了老房子堂屋的门,过了很久刘崖才一瘸一拐的将房门打开一条缝,见是自己亲嫂子,他似乎略显意外,拿自己翻白的双眼扫了一圈,又看了看隔壁刘逢山家的房子,才沙哑的问道:“找我干什么,是不是逢山出事了?”
这时我和刘逢山因为怕他二叔离开后被双方老妈看住,所以我们已经躲在老房子后面了,也许是刘崖见自己嫂子敲门却没有看到刘逢山才会有此一问吧。
不过他这么问肯定会让人觉得不舒服,尤其是刘姨,略微愣了一下:“啊?”
随后才反应过来,没好气的瞪了他二叔一眼,气哼哼的说道:“对面的田寡妇病了,今天来了个年轻人,说是田寡妇的侄子,要带她看病,我们几个邻居不放心,想请你跟着去一趟。”
“哦。”刘崖一听刘姨不是因为刘逢山的事而来,似乎有点失望,不过他扫了一眼田寡妇家后,便点点头说道:“好了,我知道了,等我一下。”
说着刘崖便关了房门,几分钟之后才一瘸一拐的斜跨了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破布包,拄着一根枯黄的竹拐杖出来,郑重的锁好房门朝田寡妇家走去。
这边刘姨已经回了话,那个年轻人已经扶着田寡妇在门外等候。
看到刘崖的第一眼,年轻人身体似乎绷紧了一下,也许是被那副尊容给吓到了。不过年轻人随即很快恢复常态,因他一直带着黑墨镜,脸上倒看不出来有什么变化。
刘崖和往常一样,斜着眼睛打量了一眼年轻人,他那眼睛估计也看不出什么门道,所以脸上并无异色,看都不看在场的其它人一眼,只冷冷的说了句:“走吧。”说完便自己一瘸一拐的朝村外走去。
那时节我们村最好的交通工具是几辆凤凰牌的老式自行车,用这个带田寡妇去看病显然是不现实的,好在村子有辆破旧的牛车,倒是勉强能用。
平时我们大家说的看病,指的是去乡里的诊所,很小,也就一个老医生和护士在那里,看看头疼感冒什么的在行,稍大一点的病就只会催着家属往镇里送。
田寡妇病成那样,乡里的诊所基本上是没法的,只能去镇里的医院,最少也需要三个小时,这意味着我和刘逢山有足够的时间去老房子一探究竟。
好不容易捱到牛车消失在村头,我妈和刘姨也在屋前屋后找了一番,我和刘逢山藏得很小心,她们找了几分钟没找到我们,只当我们又跑去河里洗澡去了,也就放弃了,又和邻居主妇凑一块闲聊去了。
老房子周围没人了,我和刘逢山立马按捺不住的跑了出来,厨房的前后门以及堂屋门都被他二叔锁得死死的,我们可没有溜门撬锁的本事,根本不可能将门打开。
但我们早想好了对策,这种两层老木房子,一般来说,厨房所在的那间屋子是没有二楼的,只会用几根横木架住,然后在上面堆满柴禾,这样烧火做饭直接在灶下一扯就能扯下一跺柴禾来,很是方便,当然你得小心。
当年刘老爷子分房的时候,为了照顾残疾的小儿子,一楼和几乎所有的家具都分给了刘崖,只是象征性的把二楼分给了刘逢山家。
刘逢山的父亲和我爸一样,都只上过初中,很早就出去打工,没什么门路,跟着村里的泥瓦匠学了一身手艺,天天在工地上累死累死。
他爸人很好,对于老爷子的分法倒也没说什么,自己出去打了两年工,在老爷子和其它亲戚的帮衬下在老房子旁边建了栋二层的红砖房,也就是刘逢山家现在的屋子。
新房建好后,刘逢山父亲搬了出来,分给他的二楼基本上就没什么大用了,所以楼上空空如以,房门也只是用细绳穿孔打结系在一起就当是锁住了。
我和刘逢山轻易便从二楼走到厨房所在的地方,要想下到厨房,也有三米多高,我们两个悬空吊在木梁上,看准了灶窝里的柴堆,怪叫一声给自己壮胆,随即一一跳下,有柴禾的缓冲,我们都没有受伤。
可是站起来一看,我又傻眼了,因为从厨房到堂屋的木门也被上了锁,这要怎么进去啊?
这时刘逢山得意洋洋的掏出一把钥匙朝我晃了晃,随即走向前去,轻而易举的便将门打开了。
我惊得眼睛都瞪圆了:“你哪来的钥匙?”
在我映像中,因为刘崖长相不是很好,不怎么受大家待见,尤其是我们小孩都喜欢捉弄他,他是刘逢山二叔,因此刘逢山也没少受我们一群小伙伴嘲笑。
刘逢山把这归咎到他二叔身上,是以比我们更加深恶痛绝他二叔,基本上没和他二叔正眼说过话,他哪来的房门钥匙?
“你忘了,去年有一次我二叔让我给他买把锁的事?”刘逢山见我一副不耻下问的表情,才说道。
这么一问我便想起来了,那天我和刘逢山放学回家,刚好走到老房子前面,他二叔便探出头来,叫刘逢山帮他买把锁。
刘逢山哪肯啊,冲着他二叔做了个鬼脸就跑开了,不巧刘姨刚好在自家门口等刘逢山回来,就让刘逢山去帮忙买锁。
刘逢山脾气倔的很,说了不起就是不去,刘姨火气来了,操起竹棍就赏了他一顿竹笋炒肉。这小子倒也硬气,忍着哭跑回自己房间,把房门重重一关,才独自一人哭的稀里哗啦。
后来刘姨没法,自己跑去买了把锁,但是坚持让刘逢山送去给他二叔,并且承诺给他做最喜欢吃的青椒炒肉,这小子便乖乖就范,把锁给送去了。
只是处于报复的小心思,这小子悄悄留了把钥匙,今天正好派上用场。
进了屋去,我和刘逢山顿时好奇的打量起这个我们谋划了好久才终于成功的地方。
堂屋内,靠近大门的地方被他二叔一张老式的实木方桌给抵住了,这种桌子非常沉,没有两三个成年人同时用力根本难以搬开,难怪这堂屋的门常年紧闭的。
方桌的两边各有一个木架,上面摆放了好些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书,我随便翻了一本,见是用繁体古字写的,顿时没了兴致。
堂屋的里边,摆了一张八仙庄,也是那种老式的,非常沉。墙上是神龛,非常正规的“本宗彭城刘氏历代...”样式,神龛下摆着刘逢山爷爷奶奶的灵位,显然很久没人打扫了,落满了灰尘。
让我和刘逢山惊奇的是,神龛正前边,也就是和八仙桌之间,摆着一个四层高,四方四正的像是发坛一般的东西,发坛从底层到最上面越来越小,最底层的法坛有八仙桌那么大,摆满了足有上百个大小不一的油碟。
上面三层的法坛越来越小,第四层法坛只有一块二十乘二十的玻璃那么大。每层发坛都有数量不一的油碟,第二层有六十多个,三层也有二十多个,唯独最小的四层法坛,只有孤零零的一个巴掌大小的油碟。
其它三层也有一个巴掌大小的油碟,处在其它油碟正中间,比其它油碟都要大上一号。
四个大油碟里面都有灯芯,而且都是燃着的!
这种法坛的样式和布置我和刘逢山从来没见过,因此都非常惊奇,大感不虚此行。
随后我们又查看了储物间和堂屋后边的卧室。
储物间里东西比较杂乱,放着一个木柜,上了锁,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另外就是一些农家都会有的簸箕,箩筐堆在那里,都落了厚厚一层灰,显然很久没动用了。
在储物间的角落里放着一面大鼓,这面大鼓与其它鼓不同,因为在鼓面中央画着一个张牙舞爪的彩色恶鬼。
这个恶鬼似乎身子都被挤到了一起,双手双脚隔得非常近,而且不是人的手脚,而像是某种动物的爪子,左手和右爪各抓了一个个血淋淋的东西,看不清是什么,感觉很恐怖。
恶鬼面目狰狞,双眼圆瞪,大口猛张,似笑非笑的,看得人心里发毛。
我和刘逢山当时便有点害怕,匆匆茫茫退出储物间,随便在卧室打量了一眼。卧室内除了一张木窗和几个垒在一起的木箱子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我和刘逢山没了心思细看,匆匆打量了一眼便赶紧退了出来,锁上房门。
回到厨房后我们就犯难了,因为来时我们是从二楼跳下来的,可是一二楼之间有三米多高,当时我们才一米五不到,怎么爬得上去?
好在厨房的后门一般是从里边用插栓所上的,我和刘逢山没办法,顾不得被他二叔发现,直接打开插栓逃之夭夭。
我们刚逃出老房子,正想转个弯从村口回家。便听到有人大喊:“刘嫂,不好了,刘崖出事了,快来看看吧!”
我和刘逢山一听,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做贼心虚,还以为是我们被发现了。不过互望一眼后,我们还是急匆匆的朝着村口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