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家的宅邸就在洛阳,被指定为武家继承人的贺兰敏之自然也在洛阳。李月来到东都后也就去过武家一次,那次贺兰敏之倒也挺规矩,之后便再没见过。
说起武家,武后的父亲去世之后,武后和母亲便受到同父异母的两位兄长的虐待,那两个虐待武后和她老娘的人都被剥夺了武家继承人的资格,而深得武后老娘喜爱的贺兰敏之被改姓武成为了武家继承人,承袭了周国公的爵位。
武后的老娘杨氏去世之后,武后给了武家一大笔钱财,命贺兰敏之建筑一座大佛像来为杨氏祈福。
武后大概是看准了贺兰敏之会从中贪墨,老早就派人盯着贺兰敏之,很快下面的人就报告说贺兰敏之拿着做佛事的绸缎中饱私囊大肆挥霍。
或许是忍无可忍,又或许是早已等待不及,武后终于发飙,上书报告了李治,历数了贺兰敏之的种种罪状,还把他在守丧期间嫖妓作乐不守孝道,奸污准太子妃,**李月的侍女等旧事一起重提,要求杨氏的丧期一过就把贺兰敏之流放。
不孝在以孝治天下的封建社会是大罪,高宗李治听闻自然是十分恼火,荣国夫人的丧期一过,便下令把贺兰敏之的姓氏重新改回贺兰,剥夺周国公的爵位,流放雷州,朝廷中不少官员都因曾与贺兰敏之交游而被流放岭南。
对贺兰敏之被流放李月一点都不觉得奇怪,李月早猜到他的下场。
虽然作为贺兰敏之死敌的女儿没有太多批评这人的立场,不过李月还是觉得这人其实有点可惜。从前的那些侍女们偶尔也谈到过,李月清楚贺兰敏之其实还算是有些才华,在他母亲和姐姐死前他也没有像现在这般疯狂。
弄出羊毛后,李月也没用闲着,而是继续和女工们一起指导工匠们改良纺织机器,前世学过的工业革命史让她对纺织业有种特别的期待。
这时代的纺织原料产量不够,男耕女织的小农经济下市场需求不足,也没有改进纺织机器的迫切需求,纺织机械非常原始发展得也很慢。
对纺织原料,李月还是没什么头绪,棉花的试种都没开始,而传统的丝麻作为纺织纤维没有棉花好,丝绸太贵,麻太粗糙。
在三月中,李月接到李弘的来信,李弘告诉她:因为去年搜集棉花的命令还处于有效期,官员们从遥远的岭南附近搜罗到一种棉花和种子献上,同时献上的还有岭南织出的广幅布。
和李弘的信件一起送到的还有干棉铃与广幅布样品。
于是李月再次把注意力放到了棉花上,她以前为了写架空小说专门翻过棉花中国的种植利用史,清楚棉花是宋朝开始发展,明朝才开始大力推广的,没想到唐朝前中国人就开始利用棉花了,不过这时候棉花显然没有在国家主要人口聚集地区推广。
南方的这种棉花和李月在西北见过的棉花虽然品种不大一样,不过都是粗绒棉,棉铃都不大,产量也不会有经过多代育种改良的现代细绒棉高。
从拿到的广幅布判断,这种棉的纤维弹性不错,不过手感较滞硬,贴身穿不会舒服,也缺乏类丝光泽,看相不大好。
李月清楚高产细绒棉还在遥远的美洲大陆,暂时是不用去想的。南方这种棉布比起手感更粗糙保暖性也差的麻类纤维制品可要强多了,在岭南能种,长江流域应该也不在话下,如果大力推广这项技术,显然可以让很多穷人穿上更好的衣物。
推广种植这种经济作物是大事,朝廷当然不会贸然同意,即使有些有眼光的,没有最高领导人的全力支持首肯,帝国的官僚体系办这种事效率也不会高。
不过李月也不急,在帝后面前吹吹风,能多争取些州府试种一小块地方就好,她想的是自己开府有了经济自由之后,自然有大把的手段让棉花迅速大面积推广开。
没有合适的材料,丝和麻本身也不是什么很适合用机器生产的纤维,机械改进工作很快就遇到了瓶颈,李月也只是知识杂多,对制造机器这种需要动手能力和空间想象力的事情,她也是无能为力,也只能暂时放下去做别的事。
来到洛阳后,因为帝后不喜,李月没有带实验器材也搞不到场地,化学研究基本是停下了,不过她也没闲着,不让烧东西,改进器具总是没问题的。
受制于测量器具的精度等问题,定量化学分析完全没法展开。来到洛阳之后,她就开始放出风声让工匠改良各种量具,特别是称量用的天平,改进成功的重赏。
当然,李月也发现我国古人的智慧果然是无穷的,在工匠们献上的东西中她居然发现了一把青铜制成的卡尺,这把卡尺非常像后世的游标卡尺,差点让李月认为这世界还有和她一样的穿越者。
收到卡尺后,李月端详了半天,发现这玩意精度虽然不怎么样,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游标卡尺,但在古代也是妥妥的高技术含量产品了。
“这把尺子是何人第一个造的?”
负责处理这些事务的老宦官王博是个很博学的家伙,是李月去年发现的人才,他很快回答道:“小娘子好眼力,此物确实是把尺子,名为莽尺,乃是汉代大逆贼王莽当政时的工匠打制出来的。”
原来是王莽时期的东西啊,这世界大概很难有其他穿越者了。
话说,王莽这货不但搞了土地国有、耕地重新分配、冻结奴隶制、实行盐酒铁国营专卖制度、搞计划经济、征收所得税,还非常重视科技,这把卡尺难道也是王莽的手笔,难道他也是个穿越者?
看着那把卡尺,李月不禁开始佩服起那位被绝大部分人称为奸佞的,被称为最像穿越者的古代先行者。
提升量具精度虽然有些困难,不过只要思路正确,慢慢制造出可以用来制造量具的机械,进步还是可以慢慢看到的,虽然一年两年内大概是没有用处,不过李月相信,只要不断地改进技术,这些微小的进步积累起来是一定让这里的科学水平得到进一步的提升。
贺兰敏之的下场也没有出乎李月的预料——两个多月后,他死在了被流放的路上,报告的人说他是自杀。
贺兰敏之到底是不是自杀,这种事其实没有谁说得清,也没人有兴趣深究。
作为武后杀死的大堆的政敌和他们的后人中的一员,贺兰敏之的特殊之处也仅仅只是他和武后有着一层血缘关系而已。
高宗李治巡幸洛阳后,李弘在长安很快弄出了点小风波。
李弘有两个异母姊姊义阳公主与宣城公主,因为她们的母亲萧淑妃以前得罪过武后,所以一直被幽禁在深宫中。
像李月这个做妹妹的甚至都不知自己还有这样两个姐姐存在,连李月都不知她们的存在,这两位公主生活自然是有点悲惨,大概是没人敢和李治提起她们,李治估计也忘记了自己还有这样两个女儿,所以两位公主都已经年过二十却还没有结婚。
李弘发现此事后,感到震惊又同情,便于二月中旬上书请求让两位姐姐出嫁。
李弘做的这件事武后是否觉得高兴,李月不大清楚,也没能力去管。
虐待庶女这件事传出去可不大好听,武后为了堵住人们的嘴巴,很快同意了李弘的请求,下令让两位公主出嫁,把义阳公主嫁给上翊军卫士权毅,宣城公主嫁给了颍州刺史王勖。
两人都是贵族,身份是完全配的上两位公主的。
这件事武后没有自然也不能对李弘的上书表达什么不满。
一直到五月,在长安的东宫属官报告说太子得了点小病,暂时不能处理政务,武后很快撺掇李治诏命太子李弘多休息,让沛王李贤代兄处理政事。
以前李贤都没获得过正式处理政务的名分,此番给了他名分,沛王已经能威胁太子的地位,谁都看得出来。
不过大臣们也没有多说什么,太子李弘虽然有不错的名声,但是无奈他的身体实在太差,谁都知道把帝国交给这样一个药罐子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武后到底是不是对太子有了不满,李月也说不准,当然也不敢问。
五月,房州那边传来报告,李治的同母妹城阳公主薨。接到报告后的李治当即痛哭失声,罢掉朝会好几天。
这些天,李月也没少去安慰父亲。
虽然和这个姑姑素未谋面,也没有什么感情,不过父亲的心情她也理解。城阳公主一死,长孙太后几个子女就只剩李治一人尚在人世,这又怎能让李治不悲痛。
城阳公主的丈夫薛瓘今年初刚刚过世,按照礼制公主和驸马的灵柩都要运往长安下葬。
贺兰敏之死后,武后其实心里也不大好过,至此出自她母亲一系的亲戚其实都已经死完。杨氏的丧期未结束前,武则天以为外祖母和祖宗们祈福为名让李月出家当了道士,法号太平。
当然,出家也是假的,也就是挂个名做个祈福的样子,太平小道姑还是住在皇宫,只需要在懿旨下达当天穿一回。武后这么做主要的目的还是避免别人说她容不下自己的亲戚,对母亲不孝。
披上玄青色道袍的当天,李月突然有了就这样当一辈子道姑的想法,她前世毕竟是男人,虽然一直刻意回避着不去想嫁人这个问题,但是随着年龄变大,总是得要去面对那一天的。
这么想着,李月直接就把心里的话当着武后的面说了出来,“阿娘,女儿想当一辈子道姑。”
武后闻言也不当真,笑了笑,“当真?当一辈子道姑可没法嫁人。”
“女儿不想嫁人。”
“好,好,阿娘就多留你几年,把你养在宫里养成老姑娘,看你到时急也不急。”
罢了,母亲当我在说笑呢。可是,到时候,我该怎么办。
突然不想这身体长大了。
李月知道武后不会信她的话,便不再说话,心里却是愈发郁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