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啸聚找的房子是老式小区的顶楼,住的基本是退休的老年人,小花园虽然不豪华精致,但草木葱茏,院子里的的几株桂花树冠亭亭如盖,一看就知道年深久远。
前一任的住客的是一对老年的外地夫妻,是房东的亲戚,不是太讲究的人,搬走后遗留满地的垃圾,家具上的尘垢厚厚一层,用抹布根本无济于事。之前看房子时就知道是什么样子,可到现在站在中间仔细打量,还是有种惨不忍睹的感觉,她怀疑自己用一天的时间能不能打扫干净这里。
夏余欢被她安排在青年公寓那边收拾东西,她自己一大早就拎着水桶带着口罩过来打扫,一路上没少被早起的上班族侧目,在公交站还有人偷拍了张照片,发**说邂逅最美丽的家政女佣。
窗帘油腻腻的,而且大半垮下来了,果断的撤掉,墙壁上的蜘蛛网扫干净,灯罩太脏换新的,家具上的尘垢用刀片细细刮去,从里到外都用清水先擦洗,再用酒精,工业酒精的纯度太高,差点将她熏得晕过去,等缓过劲来,连忙把门窗全部打开,将地板上的垃圾收拾干净,用钢丝球细细擦洗,再抹干净,终于露出素雅的本来面目,别说,原先的房主装修得还挺有品位的,现在看来,刚好是赶上复古的风潮,等换上新买的窗帘,站在房间里四顾,穿堂而过的风拂过她的发梢像是一场久远而至的梦,林啸聚也不得不承认,辛苦一早上,还是有惊喜的。
收拾完房间和客厅,她开始大力的打理厨房和卫生间,厨房那些不知积了多少年的人间烟火死死的凝固在各个角落,她用光了两大瓶威猛先生才将它们擦得清新洁净,手掌还被不小心划了一道口子,她正捧着伤口发愁,手边没有创可贴,事还多,按她平常的做法,小伤口都是置之不理,但今日却是不同,大约是划得重了,血冒个不停,好几层纸巾都压不住。正在这时,电话又响了,夏余欢已经收拾好东西,找了个车全拉过来,现在人就在楼下,司机还等着她去付钱呢。
顾不得多想,林啸聚拿起包包往楼下冲,夏余欢看到她一手的血还不住的往下滴,一阵的大呼小叫,她也没心思理,拿出钱包只想先把司机打发了,司机大叔见状也不忍心,主动提议帮忙卸下东西,让她赶紧去包扎。
此刻林啸聚一阵心乱如麻,对于夏余欢她是一百个不放心,她还没来过这里,又担心她把东西落下,迟疑着想先带她上楼看看,再交代几句,夏余欢如何不明白她的心思,脸立刻就阴了下来。
我说林啸聚你也真算得上是个极品,平时一点小事都紧张得不得了,这手还流着血你却像没事人一样,要是感染了怎么办,就算不感染,血止不了,也够你受的,你怎么对自己就那么满不在乎呢,走,这儿先别管,咱们去包扎。
司机看起来是个憨厚的,表示自己可以在这里等。夏余欢紧紧按住她的伤口,两人依照小区门卫的指点,飞快的往附近的一家小诊所跑去。诊所里白头发的老阿姨看了下她的手,啧啧出声,说是表示伤口太深需要缝针,又说流了不少血,起码要吃一百个鸡蛋才补得回来,想来该是这傻姑娘耽误了时间,气得夏余欢狠狠的戳了下她的脑瓜子。
足足缝了五针,也没打麻药,疼得林啸聚将嘴唇都咬破了,她非常纳闷,明明手划到的时候没感觉到怎么疼的。缝针完毕,老阿姨照例要了解一下受伤的原因,说是要配合社区的派出所工作,林啸聚照实说是打扫卫生被划到的,老阿姨推了推鼻梁上不住下滑的眼睛,不敢置信的看了她一眼。
做卫生能做到缝针的地步,姑娘你真能干,行,看在你这么勤快的份上,我也不说你笨的事了,毕竟现在的年轻姑娘能吃这份苦的不多,,阿姨给你开点抗生素,被厨房里的东西划到,那个细菌可多了。
开完药,又问,姑娘你有男朋友吗,没有的话我给你介绍一个,我家有个侄子人还不错,我看你配他也堪堪将就。
啊,林啸聚茫然,阿姨这跳跃得也太快了,算起来大家还是陌生人呢。
啊什么啊,阿姨不太高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们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愿意成家,这将来的社会得变成什么样。
看来老阿姨家也有剩男剩女的烦恼,要不能这样。
阿姨,我跟她,嗯,我们是一起的,站在一旁的夏余欢给她解围,她的手指在自己和林啸聚之间晃动几下。
老阿姨见状,呸了一声,一把推开林啸聚的手站起身来。
药钱一共一百零八。快点付来。
出了诊所的门,林啸聚就开始抱怨,你刚才干嘛乱说话,让人误会多不好。
夏余欢摊摊手,我说什么了,我什么也没说,是她自己多心了,你难道没发现吗,这老太婆特别讨厌,那两个眼睛就像探照灯一样,一个劲的打量你,太渗人了,还说什么配合派出所的工作,我看鬼扯的吧,她一定是想要打听你的事,她那个找不到老婆的侄子说不准其实是她儿子,找不到老婆是因为婆媳关系,她太难相处了。
你什么都知道,我看你都成赛半仙了,要不要到门口摆个摊赚点零花钱。
你别不信,她也就能欺负你这种自以为善良实际是冒傻气的人,刚才还推你手,你疼不疼。
不疼,林啸聚拉着她的手,快点回去,别司机等不急拉着我们东西跑了。一副紧张得不得了的小家子气样子。
啊,夏余欢仰天长啸,我怎么能摊上你这么个室友。
那是你的福气,林啸聚回头瞪她一眼。
等将东西归置妥当,铺好床,两人已经累得瘫倒在地板上,肚皮里正一阵阵的叫唤时,房东来了,她就住在不远处的一个高档小区,进门时看到焕然一新的房子,忍不住赞叹,又到处转了一圈,说她自从搬走后有十几年没看到这房子这么干净了,这样一瞧,比她的新家也不差,最后她高兴的决定,给林啸聚每月减免一百块的房租,相比原计划的就可以少给六百块。
等她一走,夏余欢用胳膊捅捅林啸聚,示意她看手里的钱。
我说,你还真是老年妇女之友啊,这样都能让你省到钱,这些借给我吧,我没钱了,等有了,连房租一并还你。
林啸聚又从钱包里拿出一些,凑足一千块给她,夏余欢一拍她的肩膀,平时虽然不待见你,觉得烦,但你的确够朋友,今天的晚饭,我来请吧。
这一夜,林啸聚失眠了,她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她一向有择席的毛病,陌生的环境也有待适应,越是逼迫自己睡着就越是睡不着。
房间里还残留着一丝酒精的味道,她侧着身体靠在床头,从窗口望出去,视野里一片辽阔,毫无阻拦,这几天的月光也是极好的,像一匹白色的轻纱散落在四处,夜晚墨兰的天空里点缀着几颗小小的星星,簇拥着弦月,美得如诗如画,看着看着,忽然就想哭,她觉得自己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但神秘的星空仿佛连接着她身体的磁场,无端的,没有任何思绪的阻隔就想到往事,不一定是伤心的,但眼泪却如万斛珍珠倾斜,止都止不住。
直到凌晨时分,听到对门的夏余欢洗漱的声音才迷迷糊糊的有点睡意。
入睡虽然艰难,好在睡着后特别实在,一个噩梦也没有,时钟的指针走到七点时,她的生物钟准时唤醒假死的灵魂,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林啸聚立刻被自己吓了一跳。薄薄的眼皮微微肿起,下嘴唇处明显的一道伤口,再加上睡得凌乱的头发,样子还真是惨不忍睹,好像是被狂风骤雨般蹂躏过一样。最难的是包扎得像个球一样的右手,根本没办法把头发绑起来。着急懊恼的她敲了半天门也没把夏余欢从睡梦中挖出来,最后只好胡乱的梳两下,用发卡将两侧一别,披散着就出门。
刚搬的家百废待兴,还需要购置一些生活必需品,离上班还有一个半小时,她起这么早,自然是要去逛菜市的。
她又有个贪多的毛病,看到新鲜的蔬菜水果什么都想要来点,林林种种十几个小口袋挂在完好的左手,肩膀都被重量扯得往一边倾斜,往回走的时候,就全凭意志力在撑了,手被勒得红肿不说,酸胀的左臂几乎都要麻痹掉,那感觉就像她刚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背上一个包,手上一各一个包,胸口还挂一个,行走在人潮如流的地铁站里,全身的重量压得她几乎匍匐到地上去,脚软得举步维艰,那时候她特别理解长途跋涉倒在路上的人,要能走出来,真的全靠意志,身体在这时候,已经是透支了。
回到小区,将东西放在门卫处,她实在没有力气再拖着它们爬上六楼,只好打电话给夏余欢让她来接,自己则摊手摊脚的坐在门口的小池塘边上,送孩子上学和晨练回来的老人来来往往,都对她投来好奇的一瞥。在几乎都是老人孩子的社区里,林啸聚这样的年轻人,实在太扎眼了。等夏余欢呵欠连天的从楼上下来她才赶回去上班,从台阶上站起来的一瞬间,身体晃了晃,要抓住旁边的树干才能稳住,她想自己大概是太累了,下午下班得好好休息,再给自己泡一杯西洋参茶补补气才行。
赶到星屏路189号,萧远舟还没来,她拍拍胸口,还好,他要来了自己就不好做准备工作了。打开邮箱随便浏览一下,她立马投入到做卫生的运动中去,九点正赶来的萧远舟看到她忙碌的背影,顿觉哭笑不得,这姑娘,会不会太实诚了点,这时候,她完全可以什么都不做,关注一下新闻,听听音乐都是可以的,地板擦那么干净,害他都有无处下脚的感觉。
等她回过身来,又被她手上的纱布吓了一跳,仔细一瞧气色也不是很好,脸白得像纸一样,要是没有眼睛里那点神采,别人准以为她得什么重病。
你没事吧,萧远舟问,上前拿手背去试她额头的温度。
没事,林啸聚这回没躲避,只是摇摇头,昨天搬家不小心弄伤的,没什么,只是今天可能没法做饭了,会有药味。
没关系,我今天就过来跟你交代一声,蒋先生和叶先生现在都在城里,说不定什么时候会过来瞧瞧,你机灵点,还有最近他们会有个聚会,因为本城一年一度的赛车盛典,几位老板都会过来,我看你做得很不错,到时候也不用特别搞什么,做点吃的就行了,你手,应该没问题吧。
没问题,过两天就拆线了,不会影响工作的。
呃,那就好。
萧远舟有些无奈,他的本意是关心她,她却以为自己担心她会无法做事,那几位是什么人,且会看到她受伤还要难为她,不过他发现这姑娘特别怕给别人添麻烦,什么事都揽着做,还生怕自己做得不够多,心思也敏感,但她表现出来的却不是一般女孩子家那样,而是加倍的出力,看来,小时候处境不是很好,吃了不少生活的苦,至少不是娇惯长大的,想到这里,他微微有些心疼。
其实你不用这样,我这几天都会到赛车场去,你就守着这里,接接电话,然后休息一下,咱们这里不对外经营,那些打电话来特别来事胡说八道的,你直接给撂了,不用放在心上,总而言之,在这里,除了几位老板,其他谁也不用客气。
这样交代,纯粹是怕她的受气包个性会被欺负,毕竟来往的都有些背景家世,也不全然都是修养良好体贴人的主。
哦,林啸聚懵懵懂懂,这样一听,这份工作好像更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