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的朝阳骄傲的放射出万丈光芒,透过树枝,那从缝隙中漏出来的光线刺得人眼睛生疼。
此时阳光打在人脸上已经有了微热的感觉。
梨香端着铜盆站在门口,微眯着眼睛侧首抬头望了望那从树枝间透过的无数细小光圈,有些无语的踢了踢脚。
她站在门口已经差不多一刻钟了,可是房间里却无丝毫的动静。
“小姐,小姐,奴婢进来了。”
房间内依然没有任何动静,梨香颇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看来小姐还没有醒呀。也是大少爷大夫人体谅,说是小姐病还没好,不用去请安,不然只怕早就挨训了。
梨香把铜盆放在地上,轻轻的推开门,顿时阳光如同无数的小精灵,争先恐后的往里挤。
梨香进去把铜盆放好,才走到床边轻声的喊着。
“小姐,小姐。”
可是,床上的人儿却无丝毫反应。
若不是那细微的呼吸,梨香只怕就以为纪嫣然已经死了。
面容苍白,眉眼间满是疲惫,就连嘴唇,也无丝毫的血色。纤细白嫩的手轻轻的放在身侧,隐约能看到那雪白的肌肤下青色的经络,那么纤细的经络,也不知道那血液是怎么流动的。
梨香小心的把纪嫣然露在外面的那只手轻轻的放入锦被中,哪知才刚一触碰到,立即被那冰冷的触感吓得立马缩了回来。
脸色顿时青白。
再一看,脸如白纸,嘴唇青白,莫不是,莫不是。
梨香猛地捂住嘴,眼睛睁得大大的,惊恐的样子,不由得后退了两步,腿脚顿时毫无力气,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却不小心碰倒了桌边的圆凳。
纪嫣然最近累得够呛。
为了不被人发现,她每天都是等到半夜所有人都睡了的时候,才开始练功的。
内力游走完所有的经脉要花半个多时辰,直到汇入丹田化作一滴水珠消失不见。
她每晚都要过好几遍,几乎凌晨了才入睡,这还是在精力用尽的情况下。
身体疲劳过度,每天她都要睡到日上三竿了才起来。有好几次李浩轩来看她,都被告知她还在睡觉。
纪嫣然睫毛轻颤,艰难的睁开眼睛,在感受到那刺眼的阳光,又把眼睛闭上了。她侧身向里,意识还在模糊着。
“吵什么呀。”
嘟哝了几句,又沉沉睡去。
梨香跌坐在地上,整个人浑身颤抖着。在听到纪嫣然那一声好吵之后,身体一僵,立马反应过来,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怎奈刚被吓得够呛,腿脚还是软着。只得扶着桌子才能勉强站起。
在瞧见那床上侧卧的轮廓时,悬在空中的石头总算是着了地。
抚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这天气也只是微热,额角的汗水却是一颗一颗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过了好一阵子,才完全的平复下来。
慢慢的朝床边移动。兴许是有些热,纪嫣然的右手搭在外面,露出雪白的皓腕,精致细腻,如同上好的瓷器。
看到那露在外面的雪白,梨香心头一颤,脸上也紧张起来。却还是伸出手,轻轻的搭在那玉手之上,似乎感觉到手上的温暖,纪嫣然不由得紧紧的抓住,舒服得呢喃了两声,嘴角也轻轻勾起。
梨香身子一僵。想把手挣脱出来,却又怕弄醒了纪嫣然。只得任她抓着。
直到纪嫣然再次翻身,梨香才得以解脱。
床上的人,依然是熟悉的模样,只是,人却不是那人了。
纪嫣然一直睡到中午才起来,起床的那会儿,活脱脱的一个女鬼的模样。吓得梨香的小心肝儿扑通扑通直跳。
吃完了饭,虽然看上去还有些憔悴,整个人却好歹有了几分的精神。
百无聊赖的躺在软榻上,手上捧着一本书,随意的翻了几页,便随手扔在一边。
没什么意思,全是些看不懂的诗词。
窗外骄阳如火,也不知道红衣那厮怎样了。
福寿园内,李府的老太太此刻正坐在榻上,一脸焦急的望向门外,她的眉宇间透着几分的疲惫,神情也恹恹的,像是大病初愈的样子。
“老太太,可别着急,珍珠一会儿就回来了。您先喝杯茶,这天儿见天的热起来了,指不定您把茶喝了,珍珠就回来了呢。”旁边一袭深色绸布衣裳的桂嬷嬷忙劝道。
这老太太的身体越发的不好了,特别是前些天听到纪嫣然昏迷的消息,又是晕了一回。
老太太就着桂嬷嬷的手喝了口茶,眼睛还一直望向门外。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水蓝色烟罗裙,大约十七八岁的秀丽女子从花径中走出。
“哎哟,老太太,您怎么不在屋内休息,竟是在门口吹风。等下可又要头疼了。”又望向扶着老太太的桂嬷嬷,撅着小嘴,“桂嬷嬷也是,明明知道老太太身体不好,还不拦着。尽让老太太自个儿乱来。”
一边说着,一边扶着老太太往屋里走去。
“你这丫头,明明是你自己这么久没有回来,老太太是急了才会去门口等着的,现在还怪上我了。老太太你可评评理,老奴可没有偷懒呀。”
桂嬷嬷也不吃亏,扶着老太太在榻上坐下,脸上却无丝毫的不虞,眼睛里甚至还满是笑意。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呀,可都别说了。珍珠,你快说说,可打听到什么了,我那嫣丫头可好了?怎么的还不来看我这老太婆呢,莫不是嫣丫头也讨厌我这没用的老太婆了?”
可不是吗?她就那么一个女儿,从小的就捧在手心里疼着,从来没有受过什么委屈,本以为嫁了个如意的男人,却没想到是个中山狼。年纪轻轻的就去了,就只剩得嫣丫头那么一点子血脉。
就这么一点子的血脉,她这个当母亲的也没有给照看好。
听到园子里的丫头婆子们私底下说那丫头昏迷了好几天,她急得一下子就晕了过去。好不容易才醒过来。
若是连女儿这么一点子的血脉她都保不住,她还有什么颜面去见地底下的女儿呢。
只怕到时候,就算到了地底下,女儿也会指责她吧。
只可惜,她身体越来越不好了,竟是不能亲自去看了。只得让珍珠去听雨阁走一遭,打听打听,也好让她这没用的外祖母放心。
珍珠扶着老太太坐下,她低垂着头,脑子里却回想着刚才的一幕。
“珍珠,我知道你是替老太太来看嫣儿,有些事情早在嫣儿回府的时候我就说过,这里,我再说一遍,这件事情,我不希望祖母知道。”其实李浩轩这么做,无非不过是为了让老太太宽心。老太太已经没多少日子了,相比死不瞑目,李浩轩还是希望自己的祖母能开开心心的度过晚年。
是啊,这件事情是不能让老太太知道的,如果老太太知道了表小姐并没有被找回,心里一定会难过。大夫早就说过了,老太太的身体早就败了,如今也只是混日子,能过一天是一天。老太太如今最牵肠挂肚的就是表小姐了,现今表小姐找到了,老太太也是开心的吧。
是啊,那件事情,最好还是不要让老太太知道了。
“珍珠,你发什么呆呢,赶紧跟老太太说说,表小姐到底怎么样了。老太太可等着呢。”
桂嬷嬷叫了珍珠好几声,珍珠都没有听到,这才用手扯了扯珍珠的衣袖。珍珠被她这么一扯,终于回过神来,一看,果然,老太太正不满的看着自己。
忙笑道,“老太太,都是奴婢不好,尽然想着想着就走神了。你可不知道,奴婢今日去看了表小姐,表小姐已经好多了,只是脸上还有些苍白。听雨阁的梨香说,早前两天,表小姐就能下床了,早晚还会在院子里散步呢。”
老太太一听,果然脸上好看了许多,像是松了一口气,念了声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忽然眉头微皱,“既然表小姐已经好多了,怎么的不来看我呢,莫不是真的在怪我这老婆子没有护她周全吗?”
先前还那么担心纪嫣然,才不过转眼间,就马上生气了,果不愧是老小孩呀。
桂嬷嬷有些无语,老太太你要是想见表小姐你就直说嘛,用得着故作生气的引表小姐来吗?就算是你生气,表小姐也不一定知道呀。
果不其然,珍珠一听这话,脸就垮下去了。
垂下眼睑小心翼翼的看了老太太一眼,便垂手不再说话了。
老太太刚刚只是佯怒,如今见了珍珠这样,心里也紧张起来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这次可真是生气了,那可是她唯一的宝贝外孙女呀。
桂嬷嬷忙向珍珠使了个眼色,如今这情况,可千万不能出错。
珍珠突然扑哧一声,老太太疑惑的盯着她。
“老太太,表小姐虽然能下床了,可那身体还是弱着呢,也只能在院子里走走,大夫人也叫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些都警醒着点儿,仔细的照顾表小姐呢。大夫人说,等过两日,请了回春堂的余大夫来,仔仔细细的给表小姐看看,若是余大夫说表小姐好了,定是要让表小姐来跟老太太请安的。”
珍珠在老太太身边也有将近十年了,也可以说她就是跟在老太太身边长大的,自然十分的清楚老太太的脾气,虽然老太太是府中权利最大的人,可也是个仁慈的老人,从来也不打骂下人。
所以,她们这些丫头都喜欢跟老太太玩笑,只要不是太过分,老太太都不生气的。
只是她今天,却是有些过分了。希望老太太可别要生气才好。
老太太被珍珠这么一哄,先前的事儿早就忘了。
感叹一声,“只希望我那可怜的嫣姐儿能早日好起来吧,不然我可怎么对得起我那死去的女儿呀。”
又抹了两下眼睛,桂嬷嬷跟珍珠又是一阵好劝。
李浩轩才从铺子里回来,还来不及回去换身衣裳,就先到了听雨阁。
纪嫣然正在用晚饭,桌子上只是简单的六菜一汤,纪嫣然有些吃不惯,只草草的用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
她从小在雪山长大,自从姑姑走后,她便再没有下过山。雪山上有什么,除了雪,还是雪。
她平日里所用的,也不过是些雪莲、野山参跟野果子,偶尔天气好心情好的时候,她也会去山麓采些野山菇回来烧汤喝。
这些饭菜,她还真是用不惯。
李浩轩一进来,便看见纪嫣然面对着一桌子的饭菜发呆。
桌子上的饭菜几乎没有动过,抬眼看向那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女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尖尖的下巴,瘦削的肩膀。
嫣儿怎么这般的清瘦。
梨香正想着劝纪嫣然多吃两口,便看见李浩轩器宇轩昂的走了进来,忙半蹲下行礼。
李浩轩只是微微一抬手,连看都没有看她。
梨香知趣的退到纪嫣然的身后,垂手安静的站在那里。
“怎么吃得这般少,嫣儿,可是这饭菜不合胃口。嫣儿想吃什么,浩轩哥哥叫厨房重新给你做。”
李浩轩径自坐到纪嫣然的对面,深褐色如同琥珀石的眼睛里满是关心疼爱。
纪嫣然却轻轻的摇了摇头,“我只是没有胃口而已,表哥也不必叫厨房里重做,省得麻烦了。”接过梨香递过来的茶杯,喝了一小口,在嘴里过了一遍,身后服侍的丫鬟忙递上痰盂。
纪嫣然漱了口,从袖口里抽出丝帕优雅的擦了擦嘴角。
“我本就只是表小姐,比不得府里的正经的小姐,哪里还能有那么多的要求,只求能过得去罢了。”
这话一出,李浩轩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嫣儿,是不是有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浩轩哥哥,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竟然敢欺负主子。”
此刻的李浩轩全然没有翩翩君子的感觉,他的眼里隐忍着怒气,就连脸部的线条都变得坚毅起来。倒是让人有了几分的惧意。
“表哥,你这是做什么。我又没有说什么,我本来就是表姑娘而已,是外祖母心善,才留我借住在府里。这已经是嫣儿莫大的福分了,哪里还敢奢求什么。嫣儿有外祖母疼着,又有舅舅舅母照顾着,哪里还有人能欺负我。只是嫣儿却无以为报,只希望不要给表哥添麻烦才好。”
拿着帕子捂住小脸,瘦弱的肩膀还一抽一抽的,看得李浩轩好不心疼,若是他精细点,定能发现纪嫣然的声音有多假。
只是,关心则乱,他那么喜欢纪嫣然,眼里只看到纪嫣然的委屈,哪里还能瞧得见别的。
梨香站在纪嫣然身后,被纪嫣然的举动弄得有些莫名其妙,明明小姐这些天的日子过得如鱼得水,如今又做出这般委屈样干什么,难不成真的有人在暗地里说闲话?她怎么都没有听到过呢?
看到纪嫣然这样,李浩轩真是心疼死了,恨不得把她搂进怀里好生的安慰一番。可是他也知道,如今的纪嫣然并不是那个曾爱慕于他的嫣儿了,至少,暂时还不是。不然,为什么嫣儿只叫他表哥,却不复往日那般叫他浩轩哥哥呢。
想到这里,李浩轩轻叹了一口气,有些颓然的放下双手。
“嫣儿,你怎会如此想呢。你是祖母的嫡亲外孙女,就是我们李家的孩子,府里正经的主子,谁会嫌你麻烦,你可不要这般的自暴自弃。只把这里当成自己家里便好,若是听到有人乱嚼舌根子,只管打出去便是。你是这府里正经的主子,有那个权利的。”
纪嫣然要的就是这么一句话,白嫩纤细的手指死死的绞着手里的帕子,抬起的眸子里却有些不确定。
“表哥,我,我真的可以吗?”
看着眼前小心翼翼的神色,李浩轩眼里的疼痛一闪而过,他的嫣儿应该是张扬快乐如明媚的阳光般的。
大掌稍微犹豫了一下,便抚在了纪嫣然的头上,宠溺的揉了揉那细致如锻的青丝。
“当然可以,你尽管去做,一切都有浩轩哥哥在呢。”
纪嫣然原本委屈的小脸上顿时绽出三月的桃花,艳丽异常。眉角飞起,似乎沾点着点点阳光,格外明媚。有些苍白的双颊竟然飞起了两抹红晕,樱花瓣似的红唇勾起一抹完美的弧度。娇俏美丽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谢谢表哥。”
清脆的声音有如三月林间的黄莺,李浩轩仿佛看到了那心中的那人,晕晕乎乎的,似乎身在梦中。
“只要嫣儿想做的,我都会帮嫣儿达成。”
似乎在自言自语,却不知旁边的女子早就暗了眼睛的颜色。
是吗?
都会达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