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听雨阁那边,大夫人一行人离开后,屋子也空了下来。纪嫣然这才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这屋子。
她从小住在雪山里,自然不知道什么好。
靠墙边立着一个梳妆台,上面摆着好些脂粉盒子,桌子上立着一盏铜镜,镜子前随意的散乱着些珠钗。与梳妆台相对的,便是一横书架,书架上摆满了书,这点倒是与她以前在雪山一样。那时候她也有一个书架,书架上也是摆满了书。此时看到跟自己以前相似的书架,纪嫣然的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亲切感。窗台边还摆着一架古琴,倒是与这闺房相得益彰。
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兴许是睡了太久,脚软得没有力气,差点就要跌倒在地。
梨香端茶进来,一推开门就看到纪嫣然要下床,忙把盘子放在桌子上,快步上前托住纪嫣然的胳膊肘。
纪嫣然这才没有跌倒在地上。
自己的身子何时变得如此娇弱无力了。
纪嫣然不由得心里苦笑。
“小姐,你还好吧,有没有伤着,要不要奴婢去叫大夫?”梨香颇为夸张的表情让纪嫣然有些无语。
她还没有摔着好不好,就算是摔着了,又不会受伤,哪里用得着叫大夫。
借着梨香的扶持,纪嫣然坐回到床上。
“我没有事,你别担心,也不必叫大夫。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你也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我以前的丫鬟。”说到这里,纪嫣然垂下眼睑,话里有着明显的失落。
梨香的眼眶也红了,她一下子跪在地上,膝盖磕在地上发出一声清响。磕得纪嫣然心里一紧,得多疼啊。忙把她拉起来。
“这是做什么,赶紧的起来,动不动的跪什么呀。”
梨香却摇摇头,依然直直的跪在地上。
“小姐,小姐连梨香都不记得了吗?是啊,小姐连琴香都不记得了,怎么会记得奴婢呢?是奴婢妄想了。”
梨香有些颓然的低下头,豆大的泪珠儿一颗一颗的顺着脸上掉落在地上。
是她不好,她对不起夫人,对不起夫人的委托。
“可别哭了,记不得就记不得呗,有什么难过的,你看我都不难过,你还难过什么。好了好了,赶紧的起来,跪得我头疼,你若是再不起来,我可就生气了啊。啊,快起来吧。”
纪嫣然完全不习惯这民间的跪拜之礼,她生长在山上,从小姑姑就教她万物都是平等的。虽然后来姑姑走了,可她一直把姑姑的教诲都记在心里。
如今一个人直直的跪在自己面前,她何德何能,凭什么受人家这一跪。
梨香见纪嫣然果然板起了脸,脸上也不复笑意。心下一紧,难道小姐真的生气了。
也顾不得什么了,拿袖子抹了一把眼泪,便起来了。
纪嫣然拍了拍床边,让她坐下,她却怎么都不肯了,最后只端了个小杌子在床边坐下。脸上却满是慌乱,一点也不自然,连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
“小姐原本是怀安纪家的女儿,是在八岁那年太太过世后接到李家来的。奴婢,奴婢是跟着小姐一起来到李家的,跟着小姐一起来的,还有琴香,跟福嬷嬷。福嬷嬷两年前就去世了,琴香,琴香也是在那一次小姐回纪家去,被大少爷接回来的时候,就没有见到了。”
梨香还是有些紧张,她一向不受小姐的喜欢,明明是从纪家带来的丫鬟,却连内室的门都进不来。
纪嫣然面色清淡,似乎不以为然。
“那你现在还是我的丫鬟吗?”
梨香点点头,“奴婢一直都是小姐的丫鬟。”
“既然如此,那你扶我起来吧,躺了这么些天,骨头都软了,你扶我去院子里走走吧。”纪嫣然直起身来,便要下床。再躺下去,她的腰都要断了。
梨香连忙阻止,大少爷可是说了,千万要好生的照顾小姐呢。
纪嫣然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只是淡淡的一眼,梨香便感到一股冷意,身体发出一种本能的恐惧。阻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只得服侍纪嫣然穿衣下床。
这正是五月的天气,刺玫瑰开得正艳,那一丛一丛娇艳的花朵从大片的绿叶中探出头来,聚在一起,繁花盛景,美得惊心动魄。
李浩轩一进院子,便看见站在一大丛鲜艳的刺玫瑰旁边身着一袭岚媛青绿百褶裙的女子,长长的头发只用一根碧青的丝带绑着。玉手轻挑,正是开得艳丽的一朵。微微垂下头,鼻尖轻嗅,脸上一片安然。阳光直直的打在她的脸上,那如玉般的娇颜竟然染上了一层明媚。
他不由得驻了足。
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巧笑倩然的女子,她也喜欢穿着青绿的裙裳,站在这一丛刺玫瑰前,软软的喊着浩轩哥哥。
像是感觉到背后的目光,纪嫣然蓦然转身,那一双清淡如水的眸子直接撞入李浩轩的眼里。
他的心不由控制的猛地跳了两下。
“表哥。”
李浩轩这才发现自己看得出了神,看着眼前的娇颜,虽是有着七分的相似,却不是那个人。
可是,那又怎样,若是再也见不到那人了,有个面容相似的,能让自己的思念喜欢得以寄托,不是又何妨。
梨香没想到李浩轩才离开一会儿就回来了,她还记得当初大少爷可是要她好生的照顾小姐呢。
忙跪下请罪。
李浩轩只是瞥了她一眼,也不理她,自己扶了纪嫣然回屋。
纪嫣然从来没有和男子如此接近过,一点都不习惯,微微一侧身,便躲开了李浩轩伸过来的手。
李浩轩身体一僵,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纪嫣然。
纪嫣然只是淡笑一声,“表哥,男女授受不亲,你我虽是表兄妹,可还是要随这礼的。就让梨香扶我进去吧。”
李浩轩面色僵硬的点点头,心里一阵酸涩。
梨香见状,赶紧从地上起来,小心翼翼的扶着纪嫣然朝屋内走去。
李浩轩站在院子里,心头若有所失。
表哥?居然是表哥吗?
巧笑倩然的女子还在身边,走过,留下一股淡淡的清香。只是,有些东西却是回不去了。早就回不去了。
李浩轩垂首轻笑,那笑里却透着黄莲般的苦涩。
良久,才独自离去。
月明如水,那如银盘似的圆月此刻正高高的挂在深蓝的天空上,四周星光点点,那如流水般的月光穿过窗户,静静的泻在屋内,将地板点缀得光怪陆离。
微风清扫,院子的树木枝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屋内,梨花木雕刻的大床上,一个只着亵衣的女子盘着腿坐在床上,银白的月光打在屋内,房间里也显得不那么暗淡了。
女子娇颜如玉,青丝如云,精致的眉眼此刻正微微皱着,红润的小嘴不满意的嘟着。
似在沉思。
良久,瘦弱的肩膀无力的垮了下来,精致的小脸上也一副惨兮兮的表情。
“怎么会这样?明明经脉什么的都没有问题呀,身体也没有中毒的迹象,也没有受伤,可为什么就是凝不起气来呢?”纪嫣然颓然的坐在床上,难道说她这辛辛苦苦修炼的内力就这么没有了?
不,不行。
怎么可以这样?那可是她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不,没有三伏,雪山上天天都是三九,三九呀,那么冷的天,她可是一天都没有落下。
姑姑临走的时候,可是在信上交代了,让她一定得坚持练功。若是姑姑回来,发现她没有了内力,指不定就怀疑自己懒,自她走后就没有坚持练功了。
为了姑姑,怎么也不能放弃呀。
纪嫣然盘腿坐好,双手摆成兰花指的样子放在膝上,腰背挺直,双目自然的闭着,脸上恬淡安静。
深吸一口气,摒除一切杂念,心中默念那早就熟背于心的内功心法。
渐渐用力,运功把内力从七经八脉送入丹田,那细小的经脉,犹如小河流入大江,大江再汇入大海,海纳百川。
可是,兴许是那海太过无垠,纪嫣然练了十多年集聚的内力居然如同一滴水珠,一汇入丹田,便马上消失不见,犹如蒸发了一般。
其实,纪嫣然也在怀疑那滴水珠是不是真的就蒸发了,不然,为什么她会全身无力,疲累至极呢。
明明以前就不是这样的啊。记得还在雪山上的时候,她要么坐在寒玉床上练功,要么飞到雪山顶上练功,每次气回丹田的时候,总是感觉丹田内充盈着,那些内力犹如浓冬的雾气,白茫茫的一片,密集得让人完全看不清。
可是,现在她的丹田内,就如那澄澈的冰水,一眼就能看透。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
纪嫣然百思不得其解,恍惚之间,她总是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那思绪一闪而过,快得她抓都抓不住。
也许是晚上运功次数太多,纪嫣然累极了,躺在床上,想着想着事情就睡着了。
窗外的圆月已渐渐西沉,院子里非常安静,偶有虫鸣声响起,伴随着那风拂过枝头的声音,更显得安宁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