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耀而下,陆贤便带上一些青叶果,沿着山路朝县城进发。
一路思考着往后的打算,当行至山间一处岔路时,隐隐的清朗之声自山路东面传来。
“东入空山上,不闻人语响。断头龙为木,赤手把炎凉。”
陆贤脚步一顿,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这里素来行人不多,路过的都是些山野村夫,莫非今日还遇到了读书人不成?”
这时,一个颇为献媚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好诗,好诗!嘿嘿,不愧是我家公子,随口之作便有如此意境,真乃是神人也!”
方才吟诗之人再度开口,“好啦,阿三,本公子有几斤几两,自己心里还是有数的,你就少拍马屁了。”
随着话语,三道身影从小路拐出,出现在陆贤眼前。
当先一步款款而行的,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年轻公子,他身穿名贵锦缎,面目俊俏,手摇纸扇,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在那公子身后,跟着一高一矮、一壮一瘦两个对比鲜明的随从。其中高壮之人乃一灰袍中年,双手抱胸,面无表情的走在公子右侧方,整个人带着股厚重如山的气势。中年壮汉身旁,一名尖嘴猴腮的矮小青年正弓着腰对那年轻公子说着什么,脸上充满了溜须拍马的神情,让人不自觉的便要将他低看几分。
瞥了一眼缓步行来的三人,陆贤倒也看不出有何特殊之处,只当是有些家世的贵族子弟外出游玩,但心里对那自谦的年轻公子却颇有好感。
正要迈步继续前行,忽然身后传来那年轻公子的唤声,“前方那位小哥,不知可否留步?”
疑惑的转头,陆贤微一抱拳,不解的回应道:“不过萍水相逢,公子有何贵干?”
话虽如此,然方经大变又身怀重宝的陆贤,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单纯的少年了。尽管对那公子第一印象不错,但随着他心绪逐渐成熟,暗中还是不自觉的对任何陌生人都有了一丝提防。
“兄台不必多礼。”那公子快走几步,一边微笑一边对着陆贤拱手,“在下苏晨日,是个读书人,今日初来平阳地界,人生地不熟。见小兄弟身上自有股书生气质,而此去方向应当也是那平阳县城,便起了结交之意,还望阁下莫怪。”
真是这么简单么?陆贤心中暗道,却也不好明说,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对其行了个读书人的礼节,笑道:“在下陆贤,山野之人罢了,能认识苏公子这等贵人,又岂有怪罪之意。”
苏晨日已来到近处,身后两个仆人也自跟上,他真诚的迎着陆贤的目光,道:“陆兄不必妄自菲薄,大家都是一介书生,何来公子贵人与山野之分?你这般说话,便当是看不起苏某了。”
陆贤闻言,见他脸上诚意确实不像作伪,不由提防稍减,笑了笑,“那好,倒是我自己做作了,苏兄还请见谅。”
苏晨日点了点头,当下和陆贤并肩而行,语气带着好奇,“陆兄,我也确实有些好奇,你,你怎么是怎么一副打扮?”
陆贤不禁低头看了看自己,随即恍然。却是被修仙者袭击那天夜里,他将外袍给了爷爷,后来又数次撕下布料来包扎伤口,加上山林间种种痕迹,此刻一身白色的布衣早已是破烂不堪,勉强蔽体罢了。
沉默了一下,陆贤叹了口气,“家中逢变,逃难于此。”
苏晨日一愣,随正色道:“抱歉,是苏某唐突了。”
陆贤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但神色间却多了些落寞。
一时间,苏晨日亦不知当如何开口。
走在一旁的两个随从,那高壮之人对他们的谈话充耳不闻,老神在在的跟在两人身后,没有一点的存在感。而另一个矮小的青年则一直在察言观色,他深知自家公子的性格,若非这衣衫褴褛的少年合其胃口,公子又怎么放下身段来主动结交?眼珠滴溜溜一转,他从陆贤怀里装着的几个青叶果看出许多事情,当下便带着媚笑凑近两人跟前说道:“陆公子一看便非常人,常三先恭喜公子交得好友了。”停了一下,常三将目光转到苏晨日身上,“只是,既然陆公子是因变故逃难而来,怕是身上也没带什么银两,公子你们一见如故,不如便去县城里庆祝一下?小的也好趁此给陆公子置换下衣物,权当是公子赠与自家兄弟的见面礼了,不知公子觉得可好?”
陆贤眉头忍不住挑了挑,不知他是如何看出自己不似常人了?但一时间,却也不由对这人在说话一道上的造诣佩服的五体投地。对方这番话算是彻底照顾了自己的颜面,又解决了自己目前的窘境,分寸拿捏的可谓是恰到好处。
苏晨日哈哈一笑,指着那矮小青年对陆贤说:“倒是忘了给陆兄介绍了,这是我的随从,常三,拍马屁的功夫可是一绝哦。”说着,他还对陆贤挤了挤眼,又道:“后面那位是我七叔,七叔性子淡漠的很,平常不爱说话,陆兄你可以不用管他……恩,常三刚才所说,不知陆兄你意下如何?”
陆贤被这一主一仆弄的心情好转许多,脸上首次露出发自真心的笑容,“那就多谢苏兄的美意了。”
“哈哈。”
带着大笑,一行四人渐行渐远……
平阳县城是一个座落在山地之上的小型城市,占地面积不广,但其知县老爷的贪婪黑心,却是周围大大小小数个城镇都有所耳闻。
如今距离小镇惨案的发生早已过了数日,县城内也早已得到了消息,街上路边到处都是民众在谈论着此事。
随从常三早早的给陆贤置换了一套颇显贵气的锦缎长袍,几人来到城中薄有名气的同来客栈,应陆贤要求,苏晨日尽管不太习惯一楼的吵闹,却也按捺着坐在了大厅之内。
客栈、茶楼向来是打探消息的最好去处,陆贤此举自然是为了多听些需要的情报。
四周纷纷扰扰的议论之声,顿时传入耳内。
“嘿,你们听说了吗?二十里外那个小镇的灭门惨案,据说是仙人所为。”
“仙人?这不太可能吧?”
“就是,仙人那是何等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岂会做出残杀整整一镇居民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
先前说话那人是个精瘦的长脸男子,此刻被众人置疑,他也不恼,端起桌上大碗的酒水猛喝一口,嘿嘿笑道:“哥们这消息可是从县府当差的那里打听到的,是里面那位仙人亲口所说,岂能有假?”
“啊?就是县太老爷请来供在府内的那个仙人?”
“那这消息多半是真的了,仙人肯定不会撒谎欺骗我们凡人。”
“对对对,兄台,那位仙人说了什么,你倒是说呀。”
众说纷纭,陆贤与苏晨日几人也不由耳朵动了动,细细倾听。
眼看这些人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那长脸男子却指了指桌上空空如也的大碗,脸上故作苦涩,“哎呀,这酒两下就喝完了,这大热天的,没有酒让我怎么说话啊。”
咚的一声,一块足有五两的银锭落在他桌上,有些尖细的嗓音随之响起,“这块银子够你喝个几天了,快说,说的我家公子高兴了,还重重有赏。”
众人循声看去,却是常三抖手扔出那块银锭,趾高气昂的说道。
陆贤颇为感动,他知道以苏晨日的才智肯定早就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常三这番举动必是在他的授意下才会做出。轻轻转头看了对方一眼,发现他正一副聚精会神的模样,陆贤暗暗将这份感激埋在心里。
那长脸男子看到银锭,眼睛都瞪直了,麻利的拿在嘴里咬了一口,他飞快将之收进兜里,这才乐呵呵的开口:“谢谢这位公子,小的这就把打听到的消息都说出来……据那些当差的说,三天前,那位住在县府的仙人直接从院内飞走,方向正是东北边的小镇所在。县老爷当时以为仙人嫌弃自己怠慢了他,就这么走了,急的眼泪花都出来了。谁知,没过多久,那仙人居然又飞回来了。只是,他当时脸色白的吓人,说了一句话便自顾进屋去了,到现在还没出来。”
稍停片刻,被彻底激起好奇之心的众人顿时不依,纷纷大骂那男子吊人胃口,眼见苏晨日脸色亦泛起一丝不耐,他这才连忙赔笑道:“嘿嘿,众位别急,我这不是要整理一下嘛。那个仙人,当时脸色发白,浑身都冒着冷气,他说……黑火教与青灵宗一路大战,二十里外的小镇已被毁灭,无一活口。如今那里寒气笼罩,凡人靠近必死,你等不必过去查看了。本仙被寒气入体,现在要去疗伤,没本仙的许可,所有人不许打扰。”说着,那长脸男子摊开双手,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已经说完了。
“修仙门派?”
“仙人还有门派啊?黑火教?青灵宗?那等仙地……”
“唉,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一个小镇的人口啊,说没就没了。”
整个大厅顿时喧嚣起来,有人震惊仙人的神通,有人猜测那些门派的神秘,有人叹息凡人的命如草菅,众生百态,不一而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