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飘着细雨,仿佛想要将天地清洗一遍,寂静的小镇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烟幕,水汽凝聚成的幕衣给乌山镇染上了一层诗意的色调。
清雨滴落在房檐上,滴落在水塘上,滴落在街道上,溅起许多凌乱轻灵的水花,滴答脆响宣告着春天的来临。小雨淋下,想必春天的生命都会逐渐复苏,植物也会开始新一轮的生命周期。
在乌山镇中央的青石板路上,行走着一个身披蓑衣的少年,全身上下淋漓着雨水,右手提着一根钓鱼竿,左手上拿着一根缝衣针,同时正在努力的将它挽起来,似乎是想要让这跟缝衣针变成一个称职的鱼钩。
叶轩静静的走在镇中的大路上,双手提着鱼竿和针线,任凭雨水打在自己的蓑衣上流下身体,脑中想的全是自己父亲今天说的话。
自己这个不着调的父亲真是越来越奔放了,说的话总让人摸不着头脑。
十万八千里内最强的一把刀?那肯定和修行者有关系吧,你问我我知道该问谁啊!
想到修行者,叶轩的心里隐隐一痛,随后默默的向前行进,脸庞上抹上了一丝悲哀。
修行者,是世界上少有的顶尖人物,据说他们可以移山倒海,傲游天地,长生不死,与天地齐寿,威能不下于自然造化。如果说凡人是处在人间这个大棋盘上的黑白棋子,那么修行者就是站在云端的下棋人,以己之能执棋乱天下。
修行者,是世界上最强大的人。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修行的,天下所有的修行者都需要有一种东西才能够修行,否则想要修行简直是难如登天。
这件必须的东西,就是修行资质,也就是俗称的灵根。
灵根完全是天生的,就像男孩女孩的性别一样,只能凭借运气好坏来获得这种资源,拥有灵根的人可以在努力修炼之后感受到天地之间的灵气,通过修行功法纳天地灵气在自己的丹田紫府之内后,可以随心意运用这些巨大的能量,从而变成与众不同的修行者。
灵根也有不同的种类,从优到劣分成很多级别。例如拥有火灵根的孩童可以修行火系功法,但是拥有水灵根的孩童修习火系功法只会走火入魔。拥有上等火灵根的人修行吸纳天地灵力的速度几乎是下等火灵根的十倍,资质优秀的修行者修习三四年就可以比得上修行数十年的普通老牌修士。
这就是世界的不公,天生的资质很大程度上可以决定修行者未来的成就。
只要有灵根就能想成为修行者,可惜灵根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的,每十人中只有一个人可以拥有灵根,所以具有灵根的人一直很少,修行者的地位在世界上也恒久处于一种超然地位。
如果具有灵根的修行者之间相互结合,产生的后代有很大可能具有灵根,所以很多修行世家之间采取联姻的方式来稳固自己家族修行者的数量,维持家族的发展。
每一个修行世家都是强大的存在,远远不是凡夫俗子能够抵抗的。
即使是小型的修行世家,譬如庐州城的三大家族,它们在一方势力范围里也可以算作是土皇帝;如果是修行者聚集的门派,威势上比小家族更要胜上一筹,譬如天云国境内唯一一个修行宗门风云宗,它在整个修真界或许算不得什么,但是在天云国境内绝对是最顶尖的势力,即使是皇室宗亲见到风云宗的高层也要以上宾的礼节对待他们。
以风云宗为首,天云国的修行者体系构建的十分稳固。
实力越高的修行者占据的势力范围越大,以一人之力抵挡千军万马这种事对那些真正的修行高手来说,绝对是轻松至极的事。
修行下三境,内气,先天,腾云。腾云高手已经站在下三境的顶点,在天云国内被称作通天大师,可以说是呼风唤雨翻手乾坤的存在,天云国内公认的最强大的修士就是一名腾云境界的修士,风云宗腾云境界的风云老祖。
风云宗通天大师风云老祖,叶轩从刚出生开始就知道了他的威名,执掌天云国风云宗一百年来从未跌下神坛,在他的带领下,全国呈现出一种欣欣向荣的姿态。现在仍然是在天云国内屹立不倒的标志性旗杆。
作为本国内最强大的修行者,风云老祖从一百年前成名开始,到现在已经将近一百八十岁了,这种寿元不知道羡煞多少不足百岁就魂归地府的普通人。
随着修行者的修为的增强,修行者的寿命上限会相应的提高。内气境界的修士本质上和普通的凡人差不多,寿命上限提高并不明显,寿元大概在一百年;而先天修士的寿元提升就明显多了,足以达到一百五十年,差不多比内气修士多出一半;至于更强大的腾云修士,叶轩并不是很清楚,只是听叶天南不经意间说过,寿元大概是二百年。
叶轩想要成为修行者,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可以活的很长,更重要的是可以变得很强,见识自己从未见识过的事物,离开庐州这一亩三分地,但是无论他付出多少努力都无法聚集哪怕一丝内气。
叶轩没有灵根,这是乌山镇镇民们众所周知的一件事。
十年前,叶轩去庐州城测试灵根的时候,所有五行内气法诀无一有反应的时候,叶轩就知道,自己终生没有任何接触修行界的可能了。
叶轩羡慕那些能够修行的高手,曾经想方设法的学习过一些内气修行功法,可惜努力数月一点点效果都没有,最后不得不痛苦的放弃,在乌山镇老实的狩猎钓鱼,过自己注定的凡人生活。
这是叶轩心中永远的痛,渴望成为强大的修士却终生无法前进一步,只能在社会的最底层生活一辈子,这种痛苦无时无刻不折磨着叶轩。
所以庐州城修行者们召开的狩猎典礼,叶轩每年都不愿意去,免得看到那些修行者牵动自己心中的伤口,叶天南和柳风意很理解自己儿子的想法,每次乌山镇集体去庐州城的时候,都会借口躲在家里不出去。
修行,已经变成了叶轩心中永远渴望不可及的存在。
乌山镇下着小雨,叶轩行走在镇中大路这样想着这些事情,淡漠的表情中夹杂着一丝哀伤,快步踏过地上的水珠,向前方行进。
叶轩住在乌山镇的东面,而可以钓到鱼的水塘在镇子的西面,途中要经过一座青石板建成的石桥,路程并不算近,这条路叶轩十年来走了不下千遍,每次和猎人们一起进山都是从这条路去的。
乌山镇很静,因为几乎所有人都去了庐州城观看狩猎仪式的开幕典礼。雨水流过房檐,淌在地沟里缓缓消失在远方,街道两旁的招牌上水蒙蒙的一片,瓦檐的岩兽雕像好像活过来一样精神焕发,清韵的气息流淌在诗意的乌山镇,似乎这里是江南的天堂。
静谧的乌山镇,静谧的春雨中,叶轩深吸一口气,暂时忘却心中的痛苦,披着蓑衣快步行进。
路途再长也有走完的一天,何况叶轩的步伐并不慢,大约半柱香时辰后,叶轩穿过了静谧的乌山镇,看到了不远处镇西的青石桥。
乌山镇的青石桥有些年头了,据说是两百年前一位修士留下来的遗迹,多年的风霜雪雨在桥上刻满了累累的伤痕。经过了两百年的风吹雨打,憔悴而坚挺的青石依然守护着乌山镇的河流,为小镇的人们提供着出行的便利。
叶轩抖了抖蓑衣,拿紧手里的鱼竿和丝线,鱼钩已经好好的安装在线上,春雨中的少年满怀心事,走上了乌山镇的青石桥。
走了不到十步,叶轩停下了脚步,脸上浮现出一丝惊讶的神情。
叶轩是从青石桥东面登上桥的,而现在青石桥的西面缓缓走出一个人影,宛如叶轩一样从西面走上石桥,向叶轩迎面走来。
那是一个青衣道人,身材修长面容方正清秀,头上挽着一个发髻,撑着一把伞,慢慢踱步走过来。雨水滴打在他的伞上,好像没有遇到任何阻力似得向下滑落,滴溅到地面上,点出一点水花。
乌山镇是庐州城的一座小镇,因为修行资源匮乏,所以并不发达,平日里只有几个行脚商人或者探亲家属回来看看,真正的客人是很罕见的生物,正因如此叶轩才会迫切的想要出去走走,成为修行者见识一下更广阔的天地。
今天,有一位外人来到了乌山镇,乌山镇里却没有几个人知道,不得不说是一个遗憾。
叶轩静静的站在桥的这头,看着青衣道人慢慢地从对面走来,心里忽然有一种感觉,一种奇怪的难以言喻的感觉。
这个青衣道人好像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仿佛这个世界并没有一个正在青石桥上行走的青衣道人,自己眼前所见到的仅仅是一个幻影罢了,又或者说,对方给自己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叶轩眼中看到的和心中所感的并不一样,因为青衣道人就在那里漫步前进,但是这种虚无的飘渺感却无比真实。
青衣道人在石桥上走,又不在石桥上走。
叶轩站在石桥的这一端,注视着从另一端走过来的青衣道人,没有动,心里面不知为何有些紧张。
无论叶轩在想些什么,青衣道人仍然一步一步毫不偏差的向前走,撑着一把油布伞,淡然的从叶轩身边走过,眼神平静波澜不惊,仿佛叶轩只是路边的平常花草,不值得他看上一眼。
青衣道人路过叶轩慢慢远去,留下叶轩自己一个人静立在石桥上。
青衣道人笔直的由西向东走去,挺拔的身影消失在街道远处。
叶轩转过头静静的看着青衣道人,刚才那一瞬间,他确定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青衣道人看了自己一眼,很认真的看了自己一眼。
青衣道人并没有看叶轩,甚至连瞥一下都没有,但是很没有道理的,叶轩就是觉得他看了自己一眼。
这一眼并不是用眼来看的,而是用心来看的,似乎是扫视自己灵魂的审视。叶轩全身从上到下被青衣道人一览无遗的看了一眼,一眼就看穿了叶轩所有的底细。
这有点可怕,但是叶轩却有些刺激的感觉。
第二件事,叶轩可以确定,青衣道人是一个修行者。
雨中行走,纵使打着伞,鞋上、身上总归会有些雨渍,但是叶轩可以确定刚才那个青衣道人身上绝对没有任何一处是湿了的,全身上下干干净净纤尘不染,就好像所有的雨水自动避开了青衣道人一样。
这种违背常理的事,只有修行者能够做出来。
而且青衣道人的修为应该不低。叶轩见过庐州城三大家族的修行者,觉得那些人和青衣道人完全不在同一个档次上。
因为感觉不一样。
不知道这位修行者大人来到乌山镇做什么……叶轩的心中有些意动,可是马上就打消了跟上去的念头。
算了,无论那名修行者想要做什么,都不是自己这个普通凡人能够打扰的,万一惹怒了他被杀了,没有人会为自己出头。
想了想,叶轩转回身子,深吸一口气,暂时忘记这件事,继续向前方不远的水塘走过去。
地元历三千五百年春,乌山镇迎来了年初以来的第一场雨。
有人来到乌山镇。
青衣,执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