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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白衣侠客涉险山(2)

茶余饭罢关山游,稍带美酒,散闷解忧。

关山,古称“陇山”,山有三峰,呈“品”字。其中两峰南北相连,唤作夔牛峰,另一峰峦峦叠成,拔高而上,登峰顶即入云,因此唤作天梯峰。

唐景升登天梯,并非真的散闷解忧。天梯峰路险峰高,为三峰之最,登峰顶则夔牛双峰尽览无余,逍遥宫苍松阁自也不在话下。徐三自作聪明,误以为玉简为逍遥宫所得,想必少不了暗地里窥探,遇之杀之,这才是唐景升本意。

稀疏的山林,凋零的叶子,挡不住当空炎日,山腰金塔寺的金塔在阳光下褶褶放光,庄严神秘,令人望而生畏。唐景升还在山脚就已经听见梵钟声鸣,应是召集僧众入五观堂用斋食。

金塔寺香火鼎盛,烈日下,疏林中,小路上偶有三两拜佛求签的男女香客,丝毫不顾天气酷热难当,足见其诚。唐景升拾阶而上,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寺内僧众午课,梵声大做。登山未觉的累,此时听见梵声,唐景升反而觉的有些口渴,解下腰间酒囊,刚想张口痛饮,背后风声乍起,一人健步如飞,眨眼之间便将酒囊抓在手里,继续往山腰飞奔而去。唐景升暗骂,这人不问而取,忒不道义,方才猝不及防,竟着了对方的道,倘若这人取的不是酒囊而是我的脑袋,岂不冤枉,不由的越想越怒,提了口气,飞奔着追了上去。

两人相隔十数丈远,那人感觉到唐景升追来,朗声笑道:“小兄弟,适才口渴,多有得罪,请不要见怪。”说罢,哈哈大笑,脚下速度并不见缓,说话语调沉稳平和,没有丝毫气喘不济。正想作答,当空一物飞来,正是先前被夺走的酒囊,唐景升好胜心起,接了酒囊,脚不停歇,依旧距离那人十数丈。

那人回头看了一眼,笑着说道:“小兄弟,好脚力,我们就比一比,至金塔寺为止,小兄弟若追不上老夫,就全当是请我喝了一口酒如何。”

唐景升见其说的豪爽,怒气消了几分,说道:“倘若在下追到前辈又当如何?”听对方嗓音沙哑似是饱经沧桑,转头一瞬见其两鬓有霜,唐景升知其年纪颇大,刚才夺自己酒囊又显露出极高深的功夫,是以称呼对方前辈,以表敬意。

“倘若小兄弟追的上老夫,老夫就请小兄弟喝一年的酒,如何?”老者笑声不停道。

“一言为定。”唐景升对老者有了一些好感,哈哈笑道。

两人一追一赶,老者真力充沛,青年矫健身轻,斗了个旗鼓相当,一炷香后,两人距离依旧保持在十丈远。所到之处鸟儿惊起,路上香客何尝见过这等阵势,皆有大饱眼福之感。

金塔寺遥遥在望,已闻香火气息,不消盏茶时间,胜负可分。唐景升留有余力,只待最后百丈距离。这时候,前面数十步有老少二人,老人蹒跚而行,吃力搀扶老人的小姑娘突然失足,眼看就要沿台阶滚落。坡陡,路窄,阶深,小姑娘性命岌岌可危之时,前方老者猛然真力鼓荡,身形变换,宛若蛟龙出水,又似鲤跃龙门,三五个纵身就把小姑娘捞在怀里。后面的唐景升看的仔细,鱼龙逍遥游?老者也是逍遥宫的人。

“小兄弟,功夫不错,今天比不成了,改日再比过,如何?”老者驻足,看向唐景升道。这位老者身材魁梧,宽袍束袖,手有老茧,眼神老辣,眼角微皱,鬓角稍白,气态深沉,嗓音浑厚,举止豪放,站在阶上,仿佛一座不动高山,令人仰望。

唐景升暗自佩服,拱手道,“前辈说的哪里话,适才在下也是气盛,才敢与前辈对赌。如今金塔寺近在眼前,在下仍没有追到前辈,是在下输了。”说着解下酒囊递于老者,老者也不推辞,仰天而饮,饮罢哈哈大笑:“小兄弟是个爽快人,这一口酒老夫承情了,告辞。”唐景升抱拳施礼,继续登山,只是此时掺了一位老人,背上多了个小女孩。

问明缘由,得知老少二人是要上山求医,金塔寺住持崇文大师仁心仁术,救治了不少没有银子看病的困苦百姓,是以卧龙城中,陇南陇北诸镇多有人前来求医问药。送佛到西,唐景升扶老携幼步入金塔寺。

寺院不大,有鎏金宝塔,阳光照耀之下,香烟缭绕之中,金光大放,使得普通的殿堂宇舍平添了几分庄严肃穆。

“崇文大师,咱们也算多年的老邻居,老夫多次登门拜访,往日大师静心修禅也就罢了,何以老夫一来,大师就闭门谢客。”声若沉钟,盖过了连绵梵音,这喊声正是出自与唐景升对赌的老者。唐景升听到声音,略微诧异,原来老者也是来寻崇文大师。

喊声来自后殿角门外的一庐小茅屋旁,老者站立在屋子前面有些无奈气愤,见着唐景升带了老少二人前来,心里赞了一声好,眼中掠过一丝高兴。唐景升先是对老者施了一礼,然后对着茅屋说道:“崇文大师,有老少二人前来求医,大师慈悲,望不吝一见。”

“听到了,听到了。你个曹万柯真能赶时间。”小屋开门,里面走出一个邋遢老僧,手里拿着乱糙糙一束草药,不耐烦的道。唐景升听到“曹万柯”三字,看向老者,心中一凛,原来他就是逍遥宫的宫主,难怪武功高深莫测。又看向老僧,心道,这位崇文大师是否不着调了些。

大师走近,丝毫不理曹万柯,而是微微朝唐景升点了点头,唐景升微笑回礼。“小丫头,上次的药吃完了吧。”崇文大师和蔼笑道,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摞药包递给小姑娘。小姑娘千恩万谢,扶爷爷离去。

两人离去之后,崇文大师理都不理曹万柯,兀自朝茅屋走去。“大师慢行,且听老夫一言。”曹万柯有些气闷,偏又无法,只得硬着头皮道。崇文大师还是不理,眼瞅着进了茅屋正要关门,曹万柯又道:“大师仁德,老夫委实不想用强,还望大师出门一叙。”崇文大师关门的手顿了顿,门没关,声音传了出来:“曹万柯,那事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再说也是枉然。”“大师,万请通融,来日老夫定会修缮寺院,重塑佛身。”曹万柯扯着嗓子喊道。屋内又传来一声冷笑,接着听崇文大师道:“你曹万柯挖了再修,万没有这个道理,此事就此做罢。如若再提,莫怪老衲不念旧情。”曹万柯还欲计较,想起老僧脾气,张了张嘴,话没出口倒是深深叹了口气,无他法,只好朝着茅屋,朝着唐景升双双抱拳,辞去。

这两人言辞虽不激烈,之中却有几分不愉快。崇文大师言行更在唐景升意料之外,按理,一寺住持,怎都应该是慎言德行的大能,大师德行是有了,言语上似乎有点不像是方外出家人,一身邋遢僧袍更是不修边幅。

茅屋的门轻轻被关上,唐景升抬头看了看日头,出了金塔寺,继续攀山而行,再往上,人迹罕至,不像山腰下面一段可以凭阶而上,路上多了犬牙交错的乱石,杂乱枯黄的衰草,山势愈来愈陡,山风渐凉,尽管唐景升身轻步健,也感到有些吃力。

天梯峰高千丈,峰顶有雪颇深,积万年不融。此时日头西斜,总算看到了一片雪痕,也看到了雪痕之上的足痕,足痕犹新,唐景升知道自己所料不差,徐三果然来过此地,按时间来算,说不定就混迹在下山的香客当中,看来这徐三夺宝之心未死。

天梯峰顶,卧龙城尽览无余,夔牛双峰之间,夕阳西落,应了关山另外一个称号“落日之山”。逍遥宫苍松阁前的一处广场上人影绰绰,条条剑光反射着夕阳的余晖,上山唯一的小路上偶有林鸟飞起,应是逍遥宫暗桩,无怪徐三不敢登山独自夺宝,这等阵势即使夺得宝物也下不来险山。唐景升赞叹一声,逍遥宫不愧为江湖左道门派之首,盛名不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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