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夕阳渐渐遁入地下,薄暮已冥,脚下厚厚的积雪也不再反光扎眼,唐景升心中一动,稍做停留后,佯装下山,实则静静藏身在一处山石之后。约莫过了盏茶时间,雪中簌簌之声响起,一人慢慢钻将出来,正是“沙鼠”徐三。原来,徐三听见峰下响动,以为是锦衣卫来抓自己,无路可寻,只得故技重施,以遁地之法藏身积雪之中,听得来人离去才敢出来,喘息不定,狼狈不堪。
唐景升屏气敛息,待徐三呼气的一刹,蹂身而上,同时腰间软剑握在掌中,带剑前点,剑气直逼徐三咽喉。徐三大惊之下猝不及防,只得侧身闪躲,唐景升进步左撩。这两招一为带剑引领,一为撩剑截沙,两招前后衔接变幻奇快,徐三肩头见血,大怒道:“你小子找死。”唐景升嘿嘿一笑,也不作答,提膝下点,一招提剑分鬃,倘若点实,徐三左臂必断。徐三也是了得,继续右侧身,同时右臂后背,就要摘下洛阳铲。唐景升剑招再变,挑剑问竹,弓步斜挑,直奔徐三举起的右臂。此时,徐三右侧脚下已是高崖,右手臂举起收之不及,电光火石之间,软剑擦着头皮掠过,一条小臂掉落崖涧。徐三一声惨叫,左手还欲拿洛阳铲,无奈已被剑指咽喉。四招已过,胜负即分。
唐景升所用的这套剑法,取名紫微斗剑一十四式,每式又含多道变化,适才几招分别为带剑式、撩剑式、提剑式、挑剑式中的一道变化。从境界上来讲,剑法分为上中下三品,下品剑招,中品剑气,上品剑意,虽然江湖中人用剑之数远胜其他武器,名家颇多,但真正达到剑意境界的却是寥寥无几,唐景升自忖剑法未遇敌手,也不过中品上的境界而已。
唐景升也不言语,笑容背后眉宇之间杀气渐起,就要毙了徐三。徐三察颜观色,知道不好,连忙道:“且慢动手,想想昨晚,你也应该在一旁观看,难道你不想知道那锦盒有什么秘密么?”唐景升微感诧异,难道这徐三不惜锦衣卫追杀也要从朝廷盗宝,果真是知道其中秘闻,于是冷笑问道:“不就是块青玉简么,能有什么秘密。”徐三听他说出青玉简,脸上骤然变了颜色,左手指着唐景升,断断续续道:“你…你…知道那是玉简,玉简在你手里?”唐景升暗叫声糟,刚才一番紧张打斗之后自己竟有些飘飘然了,竟说出了锦盒中为何物,心下有些后悔,怪这徐三话多,又冷笑道:“你以为我是为了玉简杀你,却不知道我是为了七王爷。”说着唐景升就要动手,徐三连忙分辨道:“你杀我倒也罢了,玉简是我偷的不错,不过七王爷却不是我杀的,那朱见琛自己做了恶事,却赖我身上,着实可恶。”唐景升皱皱眉,徐三神色倒不是假的,虽然七王爷死的蹊跷,却没人知道事发当晚的情况,而朝廷都察院按察使司也草草将此案做实,如此大案,如此草率,其中必有隐情。
唐景升本非善男信女,断然不会因为徐三几句话而放虎归山,手握软剑左截腕,徐三左手筋断。徐三又是一声大叫,愤恨道:“你小子找死。”唐景升嘿嘿冷笑,摇摇头,回身左撩,徐三双脚筋断。徐三还想发怒,看着唐景升带着寒意笑意的眉眼,却有些怯了,只得道:“放了我,我告诉你玉简的秘密。”唐景升冷笑愈甚,不答话,似是等徐三接着说。徐三咬牙道:“玉简是秦朝始皇帝所留,乃是开启秦王墓地宫的一把钥匙,传说秦王地宫中有财宝无数,更有金丹一枚,服用可诏长生。朱见琛寻访秦王墓线索数年,终于宫廷之中相卜方士算出玉简所在,正是七王爷府。”唐景升听到前半截,犹自发笑,这等事也有人信,这人还是皇帝。试问,如果真有秦王地宫,地宫之中果有金丹,那始皇帝怎会被人咬断那话儿,不治而死。听到后面,唐景升脸色愈冷,原来那七王爷竟是死于皇帝之手。徐三再无后话,两眼盯着唐景升,乞求、仇恨之色跃然惨白的脸上。唐景升嘿嘿一笑,手起剑落,一剑穿喉,边擦剑边轻声说道:“我可没答应过放你,而且,我早已答应了别人杀你。”
独坐峰顶,唐景升看到月下“卧龙”的时候,不禁想起了苏轼的那首《题西林壁》。果如诗中所说,只有出得庐山,才能识得庐山巍峨挺拔的秀峦青峰。只有登高夜望,才能识得卧龙城何以称作“卧龙”。与白天举目远眺千里黄沙有所不同,唐景升视野之中,卧龙城内灯火点点,城外一片漆黑。城墙依地势起伏而上,灯火顺城墙之势而亮,蜿蜿蜒蜒,恰恰勾勒出一条蛟龙轮廓,几欲腾空而起,对月长啸。唐景升啧啧称奇,极尽目力,望向后街深处那高仰的龙头,咦,那龙眼所在难道是昨夜饮酒的小独院?
山风吹冷,酒囊已空,唐景升不愿多做停留。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白天上山晚上下山,难上加难。幸在徐三有顶黄羊皮帽,割了徐三首级,用其上衫包裹的时候竟也没有血水渗出,唐景升心里暗自发笑,这帽子不知戴了多久,死了却还是不得不戴。
山势陡峭,唐景升借着月色寻着来路小心摸索前行,偶有脚下失足,时不时的惊起冷汗,山风一吹寒气袭人。终于到了金塔寺,唐景升酒囊早空,口干舌燥只想着进寺讨杯水喝。于是先想到后殿角门外的茅草屋,那处最近,不必绕道正门打扰僧众休息,崇文大师也必然不会拒绝。
山上山下毕竟有所不同,白天再热,晚间还是有些清冷,何况关山西北两处大漠尽是昼热宿寒的气候。此时的金塔寺不若白天喧嚣,角门外的茅屋周围更是静的让人心悸,唐景升看着屋内灯火,庆幸崇文大师还未休息,轻敲木门,说道:“大师,在下冒昧,能否讨杯水喝。”屋中并无反应,唐景升又道:“大师,在下白天来过,因下山口渴,来大师居处讨杯水喝。”仍无反应。莫非是睡熟了忘了灭掉灯火,唐景升不欲多加打扰,刚想转身下山,又一思量,不对,崇文大师虽年老,白天说话之时却中气十足,俨然有功夫在身,岂能有人临门夜访而不察。想到这,唐景升推门而入,屋中灯火掩映下,一具无头尸身躺在地上,胸前数十道剑痕渗出血水,愈显邋遢的僧袍下念珠散落,饶是唐景升心志坚定,仍然看的头皮发麻。此时顾不得口渴,不自主的紧了紧手中的包裹,连忙转身出了小屋,往山下走去,可没走多远,就听得一声大叫,扭头观看,寺中火把燃起,纷纷聚向后殿角门外的小屋。唐景升暗自叹了口气,可惜了仁心仁术大和尚,却也和手上的恶盗一般,丧了性命,丢了首级。
好在此时山势已缓,唐景升轻身而行,比原来快了好些,饶是如此,来到卧龙城仍旧花了近两个时辰。此刻,城门早已关闭,唐景升只得寻了一处低矮城墙,纵身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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