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总会在一个不经意的时刻给你惊喜，也总会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跟你开个玩笑。
这就是世事无常，青云直上的大起之后很可能就是跌落云端的大落，而往往在大喜的背后，或许还会隐藏着接踵而至的大悲，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人世间的事情莫过于此。
小丁挣开绳索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那位年轻后生踹到水里去，然后施施然捡起自己的东西收在怀中，举头四顾，却是愣在当场，久久也说不出话。
那位刀疤首领说的没错，在这一片汪洋之中，他还能逃到哪儿去？
刀疤首领懒洋洋的从船舱的窗户探出头来，喊道：“小子身手不错，有没有兴趣配老子喝一杯？”
小丁想了想，抬脚就走入船舱。
他不是去喝酒的，而是打算先擒下首领，好让他们将船靠岸，这刀疤首领看上去武功不高，或许能轻易得手。
可他还没有把完全从剑鞘当中拔出来，刀疤首领的拳头就到了。
钵盂大小的拳头十分坚硬，势大力沉，小丁只感受到一股劲风迎面而来，尚未作出反应，面部就已经中招，闷哼一声跌倒在地，两眼昏花，视线模糊，躺在地上好半天才回过魂儿。
这几年，他已经足够努力修炼剑法了，可还是不够快，至少不够刀疤首领的拳头快。
“嘿！你练的什么破烂剑法，软绵绵的像个娘们！”
刀疤首领不住的摇头，似乎对对手不堪一击而感到遗憾，他从酒坛子里勺起一杯酒，放在桌子的一边，这是给小丁的。
“你还要不要打，不打就坐上来陪我喝酒！”
小丁可以接受失败，却不能忍受别人侮辱长虹剑谱，于是一个鲤鱼打挺从木板上翻身跃起，擦去嘴角血丝，一抖手里长剑，冷冷说道：“再来！”
刀疤首领懒洋洋的靠着虎皮大椅，眯着眼睛笑道：“这次让你先出手！”
小丁缓缓挪动脚步，心里默默计算着距离，可当他已经到达攻击范围的时候，手里的长剑紧握，却没有办法出手，刀疤首领全身都是可以攻击的破绽，但却又好像浑身是刺，他根本不知从何下手。
“气势倒挺足，胆子小如鼠，唉！我看呐，你也不用闯荡江湖啦，正好我认识一个刚从宫里出来养老的阉货，据说手艺不错，让他帮帮你，正好净身入宫，下半辈子都有着落！”
不长不短的一句话，足够让刀疤首领喝下四五碗酒，顺便还激怒了小丁，船夫喽啰们停下手里的事情，纷纷在外头嘻嘻哈哈的观看，甚至开出盘口，赌骰耍钱。
小丁脑袋充血，想也不想就一剑刺出。
这速度说不上快如闪电，但也差不多了，围观的几人被这一剑吓得立马屏息凝神，捂着胸口，似乎心都已经抬到了嗓子眼，下一刻就会从喉咙里滚落出来。
剑势临头，刀疤首领居然迎上去，只是略微错身，让剑刃擦着脖子过去，随后就是重重的一个鞭腿。
劲风扑面，倏忽而至，一道刀疤格外刺眼。
小丁眼前一黑，脑袋再次挨上重重一记，当时就晕了过去，仰面躺着，像条翻着白肚子的死鱼，躺在舱板上一动不动。
刀疤首领摇摇头，吩咐道：“给他抬出去，外边留几个看着，他想要做什么都别拦着他，就是别让他犯傻就行，不然等花当家的来了，我们不好交代！”
众喽啰领命，抬着人事不知的小丁一路下了船舱下层。
小丁直接昏到下午，躺在左右摇晃的床上半睡半醒，直到夜里才幽幽醒来，浑身乏力，脑袋发胀，全身上下都有些疼，嘴角鼓起一个乌青大包，嗓子里渴得冒烟。
他只好艰难的低声哀号道：“水……”
水很快就送来了，里头有一股酒的味道，他大口喝水，差点被呛死。
喝了水，恢复了一点体力，小丁的肚子有咕咕叫了起来。
看守他的水手听见了这声音，笑道：“老大在前头等你一块吃饭呢！”
小丁迷迷糊糊的跟着水手穿过潮湿阴冷的船舱，踩过一段木梯，又来到船舱的上层，刀疤首领依旧斜躺在他的虎皮大椅上，一碗接着一碗的喝酒。
他见到小丁，一下子立起身子，惊讶道：“哟！还活着呐，快来陪老子喝几杯！”
小丁早就饿急了，坐下来就开始吃东西，筷子都不要了，只用手抓，烧鸡烤鱼，大块大块的往嘴巴里塞，也不怕被噎死。
“呀呀！还挺能吃的，来，喝酒！”
刀疤首领伸手递来一个白瓷大碗，小丁看也不看就接过来，咕嘟咕嘟仰头喝个精光，结果被呛得差点把刚吃下去的东西都吐出来，胃里一团有烈火正熊熊燃烧，热浪一直延伸到喉咙。
“嘿！小子剑法不错，酒量也好，再来一碗！”刀疤首领拍手大笑。
小丁一直在剧烈的咳嗽着，好半天才缓过气来，哑着嗓子道：“你武功很好，动作也很快，我根本看不见你是怎么出招的”。
他还以为自己学过剑法，还有内功，刀疤首领不过身材魁梧天生神力，想要胜之轻而易举，却没有想到连别人一拳一脚都没接住就倒地昏死过去。
眼下看来，他的修行还不够。
“我？武功很好？”刀疤首领用力拍打着椅子，仰头大笑。
外头有人替老大答道：“他没有练过拳脚，也没有学过武功”。
小丁很是惊讶，忍不住失声道：“你没有学过武功？”
“嗯……”刀疤首领很认真的想了想，但动脑筋似乎不是他的强项，急得直挠脑门，好一会儿才回答道：“应该是有学过一点儿，去年我花了八十两从一个落魄道士手里买来了一本内功心法，练了两天就不练了，软绵绵的没意思”。
“不会武功，那你怎么和人家打架？”
刀疤首领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笑道：“谁说我不会武功，我的武功就是和别人拼命，拼老命，只要我比别人快，比别人狠，也比别人不要命，最后当然就是我赢”。
小丁很难理解这样的功夫，问道：“你难道就不想学那些不要拼命就能打倒别人的功夫？”
“打不过别人的时候是会想的。”刀疤首领晃了晃酒坛子，轻轻放下，转头又拍开另一坛酒，给自己和小丁都倒满，这才继续说道：“可是你想啊，练这样的功夫要花好多时间，冬练三九夏练五伏的，我老程可不愿意干这种事儿”。
“这是个怪人。”小丁在心里暗想，但嘴上却说道：“练武，自然要勤学苦练才是，不然如何能练成本事呢？”
“这话不对！”刀疤首领大口啃咬一只猪蹄膀，笑道：“这人生在世啊，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才是快活，整天练这个练那个，那么厉害有什么用呢，难道还能飞天遁地翻江倒海了？”
这明明是歪理，可这么一霎那，小丁居然点头承认道：“武功练得再好，杀不了仙人，又有什么用呢！”
“哎1这就对啦，想喝酒喝酒，想吃肉吃肉，想打架就打架，这日子比神仙都快活，来，喝！”刀疤首领又是一碗酒递来。
小丁心里泛酸，接过酒碗仰头一饮而尽，自己接着又倒满一碗，再喝个底朝天。
接连几碗水酒下肚，他的身体四处都是热乎乎的，可心里却是一片冰凉。
练武练剑，杀不了仙人报不了仇，又练来做什么，不如多吃几块肉，多喝几碗酒，一醉入一梦，梦复又一醉。
小丁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大中午。
他一骨碌爬起身，却发现自己躺在刀疤首领的大躺椅上，身上盖着他的老虎皮。
昨夜一场大醉并没有让他在今天感觉到什么不适，桌上摆着几个散发着药味的碗，里面仅剩下一点残汁。
“别怕，那不过是给你醒酒用的药汤！”刀疤首领一直在外边钓鱼，一脸平静，而且很有耐心，似乎从头到脚换了个人似得。
他见着小丁一直盯着药碗看，便笑道：“你昨晚可真厉害，居然还能飞剑”。
“我？飞剑？”小丁听得一头雾水。
“可不是！”刀疤首领一脸后怕神情的捂着脖子说道：“你当时嚷嚷着什么要报仇，要杀什么仙人，手朝我一指，剑光就这么‘刷’的一下，差点没把老程吃饭的家伙给割掉，可把我吓坏了！”
小丁缓缓走出船舱，看着刀疤首领脖子上缠着的一圈白布，犹豫半天，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刀疤首领笑道：“叫我老程吧，听着，怪亲切的！”
“好！”
小丁想了想，还是问道：“昨夜伤你的，真是我？”
“看来你是真的什么都记不得了！”刀疤首领点点头，朝小丁比划着手，示意这就是他昨晚酒后做出来的动作，说道：“你看着，就是这样，然后剑光‘刷’的一下就出来了，还好我躲得快！”
“剑呢？”小丁还是不相信，之前那一阵子别说伤到老程，连剑都没有拔出就被打倒，怎么喝了酒反倒能打赢了，这酒真的有这么厉害？
“剑？”老程朝旁边努了努嘴，道：“就门外碎掉了那把便是”。
小丁跑过去一看，只见这把长剑的剑身上，无数细密裂痕遍布，虽然碎片还没有和剑身分家，但只要稍微用力，这剑就能立刻碎成渣。
他不禁想：“昨晚……我到底怎么了？”
